李思诗捡起相册,轻轻放在桌上后走到书房门口。
“你不是不知道上面因为‘文革’的事乱成什么样,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稍有不注意全家都得遭殃,难不成你要别人说我一个省委书记爹给一个军区军官儿子养了一个‘童养媳’吗?”
听见温父的话,她脸色乍然一白。
童养媳?
温执玉眼中也有了愠色,但他还是平静地一字一句:“还有个办法,就是我归队时把思诗和家豪一起带走,以军属的名义暂时住在军区。”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温父又气又无奈:“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温执玉沉默,他知道父亲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情。
毕竟自己所经历的事太过荒诞离奇,但他有信心能照顾好李思诗和李家豪。
“爸,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也请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温执玉沉声道。
温父看着他,皱眉沉叹了口气:“你自己想想吧。”
温执玉转身拉开门,目光却跟门外僵住的李思诗撞了个正着。
看到女孩苍白的脸,他心骤然一沉。
她听到了?
温父惊讶之余,眼中也划过抹懊恼,自己刚刚声音应该是太大了。
李思诗回过神,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对,对不起!”
说完,她落荒而逃似的跑了出去。
“思诗!”
温执玉面色一紧,拔腿追了上去。
看着这一幕,温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都什么事啊……
寒风凛冽。
李思诗无头苍蝇似的往前跑,耳畔不断响起温父的话,眼眶也跟着红了。
果然,她留在这儿还是会给温执玉和整个温家添麻烦……
突然,刺耳的鸣笛声吓得李思诗猛然停下脚。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马路中央了,与此同时,一辆红旗车正迎面朝她撞来!
“思诗——!”
第33章
伴着温执玉嘶哑的呐喊,李思诗只觉僵直的身体被一双手揽住。
‘砰’的一声闷响,她倒在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
李思诗抬起头,被温执玉那双含着无数复杂情绪的眼睛看的再次失了神。
温执玉起身将人扶正就吼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差一点你就没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小心点!”
无论是牺牲在边境的军医李思诗,还是眼前正值豆蔻的李思诗,为什么就不能离危险远一点呢?
李思诗被他从没有的怒火吓懵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措的双手颤抖着,眼睛跟鼻头一下就红了。
当看到女孩眼底翻涌的泪水,温执玉眸中划过抹痛色,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百遍。
他在干什么?李思诗本来就受了惊吓,自己居然吼她!
温执玉脱下袄子,将浑身哆嗦的李思诗裹住后抱进怀里,安抚似的顺着她的头发,沉哑的声音含着自责:“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凶你……”
不知怎么的,李思诗一下就哭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大颗大颗掉:“执玉哥哥,我,我去哪儿都可以,但是……能不能,能不能别让家豪走,他太小了……”
她脸颊贴在温执玉的胸口,泪水的热意像是岩浆,几乎把他胸膛烫出了个大洞。
他收紧手臂,抑着那灼烧的剧痛:“你哪儿都不去,家豪也会跟你一直在一起,相信哥哥好吗?”
李思诗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他当然相信温执玉,但相信不了自己。
温父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她继续留在温家,心里的担子只会压垮自己。
温执玉擦去李思诗的泪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别哭了,我们回家吧。”
后知后觉他把袄子给了自己,李思诗忙要脱下来还给他,却被他按住手:“穿好,小心冻感冒。”
“可……”
“哥哥是男人,而且身体好,不怕冷。”
看着双腿还在发软的女孩,温执玉背过弯下腰:“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李思诗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茫然又惊讶。
他轻叹了一声,抬手往后一捞,把人直接背在了背上。
李思诗吓了一跳,下意识环住温执玉的脖子,被冻的发凉的脸颊也好像慢慢烧起来了。
温执玉走的很稳,后背传来的温度比袄子还要暖和。
她迟疑了瞬,忽然问:“执玉哥哥,别人会说我是你的‘童养媳’吗?”
温执玉面色微滞:“他们不懂,所以才会乱说。”
他不想让李思诗觉得她自己跟童养媳这种封建社会中极端产物挂钩。
李思诗不再说话,只是心里还是不断想着这三个字。
一路沉默,两人回了家。
因为这件事,家里气氛有些微妙。
又经过一次商讨,加上爷爷奶奶的坚持,李思诗还是留在温家。
转眼大年初三,结束假期的温执玉要归队了。
他走的时候,除了行动不便的爷爷奶奶和李家豪,温父温母带着李思诗来送他。
月台上,一身军装的温执玉格外显眼。
“爸,这两年我会很忙,不过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声音清晰,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这两年转折事件多,他要比上辈子更早坐上团长的位置!
第34章
温父看着面前不过十九岁的儿子,总觉得他真的是不一样了,虽然唱反调这点没改……
他拍了拍温执玉的肩:“不管怎么样,尽力而为就行。”
作为高级干部,他明白无私奉献的道理,但终归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希望他平安无事。
温母也忧心忡忡叮嘱:“有时间就给家里打电话谢谢信,别再像之前一样让咱们为你提心吊胆的。”
温执玉点点头:“放心吧。”
说完,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打从出门起就红着眼的李思诗,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思诗,要跟家豪乖乖听话,等哥哥回来给你带礼物。”
李思诗不舍地望着他:“执玉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
“会的。”
看着温执玉恨不得把目光黏在李思诗身上的模样,温父和温母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叹。
真是儿大不由娘……
火车的鸣笛声响起,温执玉拎起行李上了车找到座位,又探出窗朝他们挥挥手:“回去吧!”
李思诗捏着他送的海螺项链,用力挥手回应:“一路顺风!”
‘哐嚓哐嚓!’
火车慢慢驶离月台,顺着铁轨驶向远方。
望着火车离开的方向,李思诗默默向上天祈祷,求老天爷一定要保佑温执玉平安健康。
火车上。
温执玉拿出昨天去照相馆跟李思诗照的照片,细细摩挲。
思诗,我等你长大,你也要等我回来娶你……
……
四年后。
“伯母!爷爷!靠上了,我考上淮东陆军军医大学了!”
李思诗攥着录取通知书,跑进门兴奋高喊。
听见这话,三位长辈立刻从楼上下来。
爷爷从胸口的口袋拿出老花镜戴上,接过录取通知书眯着眼看,脸上登时笑开了花:“淮东陆军军医大学……好啊!思诗真是有出息!”
温母也迫不及待地拿过来看了又看,差点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一会儿你伯父回来告诉他,他肯定高兴!”
李思诗点点头,目光看向奶奶的遗照,忙走过去给她上了柱香:“奶奶,我考上大学了,以后我会做一名为人民服务、救死扶伤的军医!”
两年前,奶奶因为心梗去世。
温执玉在外执行任务,这四年都没回来过,她也因为上学而错过奶奶最后一面……
李家豪还在睡觉,李思诗回到房间,拿出父母唯一的照片,轻轻摩挲:“爸,妈,你们在天上都看见了吧?我不仅像执玉哥哥一样是军人,还是一名医生,我可以救家豪,也能救其他人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家豪的。”
顿了顿,她又摸了摸一直戴着的小海螺项链,眼底浮起抹担忧。
自打一年前听说温执玉升了营长,这一年里,他只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
“执玉哥哥,你到底怎么样了……”
晚上,温父回来,看到李思诗的录取通知书,也喜笑颜开了。
他正想问要不要提前去学校看看,家里的座机突然响起。
温父接起电话:“喂?哪位?”
几秒后,他脸色大变:“什么?执玉中弹,危在旦夕?”
第35章
‘轰!’
温父的话犹如道响雷,震得李思诗大脑瞬间空白。
温母身形一颤,险些瘫倒在地。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温父匆匆挂断了电话,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就往外走。
温母哭着跟过去:“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咱们都去了,爸跟家豪怎么办,爸心脏本来就不好,更受不得刺激,你得稳住他!”
温父语速飞快,又看向脸色惨白的李思诗:“思诗,你跟我一块去。”
李思诗回过神,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跟着他踏上了去淮东的火车。
……
淮东军区医院。
静谧的病房,风穿过半敞的窗户,微微晃动滴着药水的泛黄胶管。
温执玉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意识朦胧间,脑海里有无数画面闪过。
救出李思诗,和她重逢到结婚、分别,最后看着她的遗体被抬下飞机……
一幕幕清晰又深刻。
“执玉!执玉!”
是李思诗的声音!
她语气急切,好像是在找他。
温执玉拼了命想去回应,可喉咙就像被针线缝合了一样,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下一秒,又李思诗的哭唤。
“执玉哥哥,你醒醒,执玉哥哥……”
这声‘执玉哥哥’像束光,撕裂了禁锢他的黑暗。
温执玉奋力睁开眼,入眼是大片白墙和还在滴着药水的药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