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雨燃怎么会这系法?
“会不会是巧合?她也觉着这么系好看?”
萧明彻眸光骤紧,神情瞬息变幻:“叫人盯着她点。”
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个沈雨燃绝不是偶然也学会了这种打结的方法,其中必有内情。
……
沈雨燃这一觉睡得很沉。
昨夜虽然歇得很早,可一直在想萧明彻这一世的变化,愁了半宿才昏昏睡去。
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了。
她坐在榻上,看着陌生的合欢花帐顶,懵了片刻。
竟是真的重活一世了吗?
“夫人起了。”
李嬷嬷听到榻上的动静,利索地拉起锦帐,和紫玉一道服侍着她起身梳洗。
沈雨燃坐在镜子前,见紫玉神情哀戚,垂头丧气,便问:“出什么事了?”
“奴婢无事。”
李嬷嬷看紫玉一眼,恭敬回道:“早上紫玉去厨房为夫人取膳食,遇到了秦夫人,秦夫人责怪紫玉手脚粗笨,冲撞了自己,便在厨房训斥了她几句。”
上辈子沈雨燃和秦怀音、宋绮心一样,没有在萧明彻那里得到过半分眼神,所以直到萧明彻被废,东宫遣散姬妾,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着。
这一世萧明彻跟沈雨燃多说了几句话,秦怀音和宋绮心便开始针对她了。
才进东宫一夜,便已出手两回。
只是这些手段跟徐宛宁比,实在太不上台面了。
“大清早的,她去厨房做什么?”
“秦夫人从家里带了百年山参,她去厨房是想为太子殿下亲自熬鸡汤。奴婢提着食盒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锅,便遭了训斥。”
送进东宫的三个女子虽然各个都是官眷,但家底大不相同。
沈雨燃父母早亡,自幼寄人篱下,无人照应。
宋绮心出身江南世家,只不过并非主家,且父母过世,同样无人照应。
只有秦怀音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她的爹爹是位盐商,家中富得流油,亲叔叔又是扬州知府,所以秦家在江南的势力很大。
秦家送秦怀音进东宫,其实对她期盼很高,巴望着她能博得太子欢心,成为宠妃。
“秦夫人用心了。”沈雨燃淡淡道。
紫玉小声道:“夫人就不想用心吗?”
用心?
她对萧明彻还不够用心吗?上辈子,她几乎是用命在爱他,最后得到了什么?
“夫人……”紫玉见沈雨燃神情冷淡,忍不住小声道,“该为自己打算啊,昨日在琅嬅宫,太子殿下分明是对夫人更中意些。”
“以后这样狂妄的话不可再说。祸从口中,记住了吗?”
“记住了。”
“如今我和她都是侍妾,又刚进东宫,她才有所顾忌,只是训斥你几句,若再有下一次,只怕你会有皮肉之苦。”
世人只知宫规森严,却不知道东宫亦如是。
尤其萧明彻克己修身,治下甚严,东宫里的规矩甚至比宫中还严。
“李嬷嬷。”
“奴婢在。”
“在昨儿赐下的首饰里挑一件好的给秦夫人送去,说是赔罪。”
“奴婢知道了。”
李嬷嬷恭敬应下,挑了一只成色不错的玉镯子,即刻便送去了,没多一会儿就回来,说秦夫人已经收下了。
“秦夫人还说什么了?”
李嬷嬷垂眸:“秦夫人只是不满夫人未曾亲自赔罪,抱怨了几句,倒没有再说别的。”
沈雨燃觉得可笑。
这个秦怀音挺会蹬鼻子上脸的,沈雨燃不愿意跟她起冲突,只想安稳待到萧明彻被废而已。
“随她去吧,她跟我都一样只是侍妾,若她再得寸进尺,我不会一直忍让。”
做太子妃那几年,沈雨燃什么手段没见过?
要收拾她,不难。
“是。”李嬷嬷和紫玉松了口气,一起称是。
沈雨燃正松了口气,外头宫女道:“沈夫人,琅嬅宫派人来了。”
琅嬅宫?
依着沈雨燃前世的经历,她在东宫里这半年时间,压根连萧明彻的面都见不着。
这可倒好,昨日一进东宫,萧明彻就主动搭话,算算时辰,这会儿功夫萧明彻应该才从宫里出来。
他一回来就召见自己?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李嬷嬷和紫玉没瞧见沈雨燃眼底的忐忑,为她在拔得头筹欢喜起来。
第6章 他在试探
沈雨燃懵了片刻。
先是昨日初见的问话,再是今日一早的传召,莫非萧明彻中邪了不成?
迷惑归迷惑,她区区侍妾,不得不从命。
她此刻穿着燕居常服,要去琅嬅宫伺候太子,还得重新更衣梳妆。
想到侍奉的主子被太子殿下相中,李嬷嬷和紫玉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愈发尽心地为她打扮,全然不把沈雨燃那番务求低调端庄的吩咐放在心上。
待妆成,沈雨燃看着镜中玉软花娇的自己,当然不满意。
然而小太监再三催促,她不可能重新上妆,只能跟着他赶往琅嬅宫。
今日天气不错,春深日暖,处处花团锦簇、绿树摇曳。
沈雨燃前世在病榻上缠绵许久,闻着清新的花草香气,切切实实感觉到自己重获新生。
她大口呼吸着这夹杂着泥土味道的春日气息,暗暗发誓,这辈子绝不能走前世的老路,也绝不再叫自己陷入那等悲催的境地。
太监领着她在东宫曲折的游廊石径中穿梭,不多时就走到琅嬅宫门前。
一抬眼,便望见秦怀音提着食盒站在那里。
“是你?”秦怀音的目光落在沈雨燃身上,登时愣住了。
沈雨燃身上穿着暗沉沉的秋香色春衫,但腰间一抹湖绿色缎带系得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身形。
纵然衣衫老气,那张脸依旧是惹眼的,柳眉如烟,兰熏桂馥。
都说人靠衣装,沈雨燃这般绝色姿容,反而令她身上佩戴的那几件便宜首饰看起来名贵珍稀、价值连城。
看着眼前的沈雨燃,秦怀音如临大敌,蹙眉问道:“大清早的你跑来琅嬅宫做什么?”
真够蛮横的。
沈雨燃觉得可笑,若说早,秦怀音不是来得更早吗?
都是侍妾,平起平坐的,她忍让了两回,秦怀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没等沈雨燃说话,领路的小太监便笑着道:“回秦夫人话,奴才奉殿下旨意传沈夫人去琅嬅殿伺候。”
太子殿下大清早就传召,摆明了喜欢沈夫人,三个侍妾里沈夫人最有可能得宠,小太监当然乐意替沈雨燃出头了。
“什么?殿下召她?”
秦怀音微微一愣,手里的食盒“哐”地一声落到地上,里头的汤盅摔碎了,鸡汤全都渗了出来。
天色未亮时,她便赶去厨房为太子熬参鸡汤,在这里候了许久,太子都不曾召见。
这沈雨燃……凭什么……就凭她的狐媚相吗?
秦怀音的手捏成拳头,微微发抖。
“沈夫人,请。”
小太监恍若未见,恭恭敬敬地带着沈雨燃往院里走。
琅嬅宫中,萧明彻如昨日一般翻书,只是心里烦躁不安。
昨天夜里他睡得不好,脑海中始终浮现着沈雨燃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来历。
母妃心灵手巧,可以用腰带打出漂亮的结,还取锁心二字为名。
萧明彻早已决定,要把这锁心结的系法教给他挚爱的女人,既缅怀母妃,亦表明永结同心的心意。
漂亮深情的锁心结,本该出现在徐宛宁的腰间。
沈雨燃……她为何会系锁心结?
萧明彻一阵头疼。
他正扶额,长乐上前道:“殿下,沈夫人到了。”
“带进来。”萧明彻剑眉微蹙,眸光在刹那之间冷了下来。
沈雨燃一进门,正好对上他审视的眸光。
熹微的暖阳从窗棂洒落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到萧明彻身上,为他镀上了一轮氤氲的光晕。
此时萧明彻的脸上还带着少年郎的锐气和稚气,眼神清冽,比沈雨燃临死前见到的那个萧明彻要顺眼许多。
“妾身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雨燃恭敬行了礼,萧明彻却迟迟不叫她免礼起身。
她低头叩首,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秦怀音和紫玉都以为萧明彻是为自己的美色所动,但沈雨燃清楚,萧明彻的眼神绝对不是心动的样子。
良久,头上终于传来了一声“起来”。
沈雨燃站起身。
“会研墨吗?”萧明彻问。
“妾身愚笨,不通笔墨。”
“不通笔墨?”萧明彻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唇边扬起一抹冷笑,“你们沈家是江南有名的诗书世家,一门曾出了三个进士,怎么你会不通笔墨?”
沈雨燃心中一沉。
沈家在江南虽然有些名气,可在贵为太子的萧明彻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怎么会知道沈家的事?
“沈家的确是诗书世家,只是妾身父母早亡,所以荒废诗书,不曾习过琴棋书画,也不会侍弄笔墨。”
“如此。”萧明彻淡淡道,“既然不会,那就用心学着罢。”
说着,萧明彻站起身,径直往后面的书房去了。
长乐见沈雨燃一动不动,上前催促道:“夫人请去为殿下侍奉笔墨吧。”
一边走着,长乐一边小声告诉沈雨燃该如何研墨。
上辈子萧明彻复位之后,时常熬夜处理政事,太子妃沈雨燃在旁侍奉笔墨、红袖添香,堪称一段佳话。
只是这种美好都随着侧妃徐宛宁的到来而撕得粉碎。
沈雨燃不想侍奉他,却不得离开。
她假意听着长乐的叮嘱,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缓缓走进书房。
再抬眼,见萧明彻已经坐在书桌前了。
他用的是上好的贡墨,拿在手中便闻到香味。
等到墨汁在砚中散开,顿时满室都是墨香。
今日朝中奏折甚多,萧明彻从宫中带了回来,堆在书桌上像是一座小山。
沈雨燃伸出纤纤玉指,从容地为他研好了墨,动作行云流水,娴雅文静。
“不是不会研墨吗?”萧明彻眯起眼睛。
“是长乐公公教的好。”
萧明彻眸色幽深,不辨喜怒,朝她伸出手。
沈雨燃知道,他在等自己给他取笔蘸墨。
是在试探她吗?
沈雨燃的心怦怦狂跳,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他留意,想了想,有条不紊地从笔架上取出一支最打眼的鎏金笔杆狼毫,仔细润过墨后,放到萧明彻手中。
萧明彻看了看手中的金色狼毫,瞥面色无波道:“换成那支象牙杆的羊毫。”
象牙羊毫是萧明彻用惯的,沈雨燃方才是故意拿了另一支。
他开了口,沈雨燃重新给他取了象牙羊毫的。
心中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过了他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