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不答反问:“在冯大人眼里,陈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冯守道想也不想,便说道:“断案、验尸能力极为出众的人,尤其是验尸,可称得上是冠绝天下了!”
“断案、验尸……”谢玄跟着低声念了两遍后,再次问道,“除了断案和验尸,陈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断案和验尸……冯守道不明所以,又不敢乱说话,只好小心试探道,“王爷指的是?”
“也就是说,”谢玄勾起嘴角一侧,“在冯大人眼里,陈姑娘也就是个断案、验尸之人?”
不然呢?冯守道依旧不明所以,但这次连问也不敢问了,只拿求教的目光将他看着。
谢玄收起玉骨山水扇起身,踱步走到他的跟前,以扇柄轻敲两下他的桌面,颇是意叶深长地说道:“这一点上,你的确比不上文大人。”
话落,一展玉骨山水扇,走了。
冯守道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猛沉。
文奎他自然是知道的,二十七岁上便夺得了二甲第十七名。他这样的年纪,拿下这样的成绩,不说前无古人,但也屈指可数。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早就被各大势力争相拉拢,前程无量了。他没落得好,皆因吏部司勋司郎中曹国瑞看中他,想收他为乘龙快婿,而他在得知曹国瑞的女儿是个不学无术还品行不端的胖小姐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曹国瑞恼羞成怒之下,又害怕别人从中作梗,连守选都不要,直接将他给塞到北芦县来做了知县。
文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明白,他这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了。
可谢玄夸了他。
冯守道心思急转间,谢玄已经回到了眭元堂。
在侍书的伺候下,脱去外衣。在等半夏、子苓备热水间隙,他歪靠到贵妃榻中,倚着凭几,问道:“陵泉还没有消息?”
“没有。”重楼答道,“不过他去青溪县已有近三个月,就算还是一无所获,也该回来了。”
谢玄歪头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陵游呢,这几日,都查到什么了?”
“白玉四耳彝炉是姚太傅在八十大寿时,一清大师送去的贺礼。三年前,这份贺礼被姚太傅赏赐给了下放到黔中郡任郡守的门生伍大业。但伍大业在到黔中郡的途中,曾遭遇过盗匪,全部行当都被抢走,这其中就包括了白玉四耳彝炉。不过伍大业这几年间,一直没有放弃过找寻白玉四耳彝炉。三个月前,也就是在周忠才遇害之前,他曾打听到白玉四耳彝炉在潭阳郡下的津义县豪绅姜坤手中。但他差人前往津义县找到姜坤时,姜坤却称白玉四耳彝炉又被盗了。”陵游转身去到书案前,将调查来的资料拿给他的同时,说道,“再之后,白玉四耳彝炉就出现在了宋衍忠的书房。”
“马淮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出门收药材一直没有回来那个,根据隐卫的调查,他近几个月,去过津义县三回。”
“津义县离卢阳郡很近?”谢玄问。
“就和卢阳郡毗邻。”陵游回答。
谢玄放下资料,扣手轻敲了两下凭几,“那几封密函的纸呢?”
“司法曹少的。”陵游挤眉弄眼道,“纸是怎么少的,目前没有证据,我也不能乱猜。不过,在我跟着冯大人追着账房核查这些纸的时候,那位王大人可是不对劲的很。”
重楼、侍书、文墨连同半夏、子苓、若兰、轻雪全都朝他看过来。
瞬间成为焦点,这让陵游颇是自得地抬着头,端起了架子。直到谢玄冷幽幽的目光看过来,他才嘿嘿一笑后,回答说:“那位王大人先是向冯大人各种打探查这些纸的目的,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我们在查密函纸的消息,便又转过头来,一边配合着我们查这些纸的出处,一边向我打听是不是陈姑娘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回摘星楼简单的梳洗过后,又换了一身衣裳的陈朝颜走进来,在谢玄左手下侧的椅子中坐下后,问道。
陵游嘿嘿笑道:“我当然是回答是了。”
谢玄将白玉四耳彝炉的调查资料递给陈朝颜。陈朝颜接过来,边看边问道:“调查那三封密函纸的来源一事,你都告诉过谁?”
“我就只告诉了冯大人。”陵游回答道,“事后,我特意问了冯大人。冯大人说,他连赵无为都没有说过。”
“赵无为都没有说过,那他是如何知道的?”陈朝颜好笑地反问一句后,又看向谢玄,“王达私下里的人际关系,还没有结果吗?”
“有想法了?”谢玄问。
陈朝颜想一想后,说道:“如果马淮是被栽赃陷害,那么我们先前查出来的证据,都是真正的凶手根据马淮或是马家设定好的。如果马淮不是被栽赃陷害,显然,王达的反常又无法解释。所以呀,现在就要看王达私下里的人际关系如何了。”
说到这,陈朝颜又转问陵游道:“郡守府近十五年内的案宗,也还没有查完吗?”
“案宗还要等上两日,不过,这几日查下来,除了那位王大人不对劲外,还有一个人也不对劲。”陵游有意卖了个关子。等一屋子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后,他才接着说道,“宋衍忠也不对劲。”
“陈姑娘不是让我查宋衍忠的人际往来么?我查了之后,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宋衍忠的女儿每三个月,都会往娘家带十贯钱。”
见陈朝颜拧起了眉,陵游也不摆架子了,快声说道:“说来也巧,城北有个何姓的商户,他总共有五个儿子,他的大儿子娶的是宋衍忠的女儿,三儿子娶的则是王达的小女儿。”
月见问:“五个儿子,有两个娶了官家小姐,这个商户的本事倒是不小,他是做什么的?”
陵游怪异道:“说出来你们不信,他做的是驮运帮和马帮的营生。”
谢玄摇玉骨山水扇的动作微微一顿。
侍书、文墨、重楼和若兰、轻雪也不动声色地互看了一眼。
陈朝颜的关注点还在商户的儿子娶了宋衍忠和王达的女儿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驮运帮是指帮人驮货?那马帮是……”
“对,驮运帮就是帮人驮货,跟镖行差不多的性质。”陵游的注意力也在跟陈朝颜卖弄上,根本没去注意其他人的表情,“马帮跟驮运帮差不多,不过驮运帮的马、骡子、驴都是东家的,马帮的马、骡子、驴都是个人的,有活的时候,东家招呼一声,这些人就凑到一起,一块儿帮人运货。”
“也就是说,只要有活,驮运帮和马帮天南地北都可以去?”陈朝颜若有所思地问。
陵游点头。
“宋衍忠的女儿每三个月就要往娘家拿一回钱,那王达的女儿呢?”陈朝颜消化了片刻后,接着问道。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陵游背着手,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从调查的结果来看,他的女儿从来没有往家里拿过钱。以那位王大人平日的行事,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月见本能地哼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陵游立刻反唇相讥道:“跟我一样怎么了?”
眼见两人又闹起来,陈朝颜起身去到书案前,提笔将王达和宋衍忠之间的关系写了下来。在宋衍忠延伸出来的分支上写上他女儿的名字,又标好十贯钱后,她搁笔看向谢玄。
谢玄也看着她。
“这十贯钱肯定有问题。”陈朝颜说。
谢玄认可地点一点头后,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陈朝颜看向还在斗嘴的两人,出声让他们先‘暂停’下来后,问陵游道:“有查怎么回事吗?”
“查了,”陵游耸耸肩,“但没查出来怎么回事。”
谢玄慢声提醒:“每三个月十贯钱,一年下来就是四十贯钱。四十贯钱,不是小钱。去查一查,宋衍忠的女儿是从何时开始往娘家拿钱的,再查一查这个何姓商户,平日里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活。”
顿一顿,他又道:“这件事,交给重楼去查。你继续查白玉四耳彝炉,以免打草惊蛇。”
重楼和陵游齐声应是后,陈朝颜补问道:“你先前查宋衍忠的人际往来时,没有惊动王达和宋衍忠吧?”
“没有,先前都是……”陵游看向谢玄。
陈朝颜便也看向谢玄。不过一眼之后,她就道:“没有就好。”
谢玄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也没有多做解释,只稍稍停顿片刻,就又吩咐:“既然伍大业已经查到白玉四耳彝炉落在津义县豪绅姜坤手中,姜坤也承认此事。那就好好查一查,白玉四耳彝炉是如何在他手中被盗的,被盗后,津义县知县又是如何办案的。再查一查,他所说的被盗时间,马淮的父亲在哪里。事不宜迟,你立刻去办!”
陵游应是,过后看向陈朝颜,“陈姑娘还有要吩咐的吗?”
陈朝颜想一想后,说道:“问一问姜坤,他是如何得到白玉四耳彝炉的。另外,白玉四耳彝炉被盗后,姜坤如果有报案,那就将案宗带回来。如果没有报案,那就将他带回来吧。”
陵游应好后,快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