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安公主看出徐宛宁对沈雨燃的介怀,有心帮表姐压一压沈雨燃,可惜皇后在场,不敢造次,只能不咸不淡地提醒道:“沈奉仪,你如今可以自称臣妾了。”
沈雨燃听出她的敲打之意,没有半分不耐,礼数周全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谢太子殿下恩典,谢公主殿下提醒。”
“别谢来谢去的了,”荣安听出睿安是在为徐宛宁出头欺负沈雨燃,上前拉着她起身,“母后都说了,今日是家宴,随意些才好。”
皇后颔首,眸光又落在宋绮心和秦怀音身上。
“怀音。”
秦怀音见皇后终于提到自己,忙振作精神笑着上前。
“妾身在。”
“听说这回的生辰宴都是你一力操持,你辛苦了。”
秦怀音虽然恨不得说一百遍是自己操持的生辰宴,好歹还残存着一丝理智。
她故作谦逊道:“生辰宴大多是荣安殿下的主意,妾身只是协理罢了,况且东宫之中,还有沈奉仪和宋夫人两位襄助,着实不是妾身一人的功劳。”
皇后颔首:“既有操持家事的能力,又有谦逊的品德,该赏。”
萧明彻在旁听着,自然听出了皇后的弦外之音。
于是道:“便也晋为奉仪吧。”
沈雨燃神情淡淡,名分对萧明彻而言,本来就是不值钱的东西,谁要他都会给。
他心里的位置,是只留给徐宛宁一个人的。
想到前世种种,沈雨燃深吸了一口气。
她前世尝过的切肤之痛,萧明彻和徐宛宁也该受一受。
皇后道:“彻儿如今还没娶妻,内宅之事总是需要有人打理,往后这些琐事暂且交给怀音吧。”
“就依母后的意思办。”
秦怀音听到自己不仅晋了位分,又得了管家之权,即便沈雨燃晋为奉仪,她亦是三人之首,顿时大喜过望,跪下朝皇后和萧明彻谢恩。
“多谢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信任,妾身一定不负所托,将东宫事务打理妥当。”
皇后颔首。
荣安公主见水榭中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盈盈笑道:“母后别光顾着说话了,已经到了传膳的时辰,咱们先吃饭,午后再慢慢说话。”
“也好。”
见皇后应了,萧明彻道:“传膳。”
沈雨燃和秦怀音即使晋了位分,依旧身份低微,并没有资格在水榭中用膳,听到传膳便默默退了出去。
然而没走两步,皇后道:“沈奉仪。”
“臣妾在。”
沈雨燃只得留住脚步,重新折身回来。
“本宫难得遇到故旧,赐座吧。”
皇后要留她在水榭中用膳?
沈雨燃心中微哂。
今日不过是在皇后跟前提了“青石镇”三个字,不仅得了位分,还留在水榭里用膳。
她知道,这些荣宠并不是皇后对他们沈家有多挂念,而是她恰到好处的出现,能够帮助皇后打压一下徐宛宁的气焰。
只是没想到皇后和荣安公主都对徐宛宁有了厌弃之心了。
萧明彻越维护徐宛宁,皇后便会越生气。
正寻思着要坐在哪个角落时,荣安指挥着太监在萧明彻身边添了把椅子。
“今儿太子哥哥是寿星,劳沈奉仪辛苦为寿星布菜了。”
沈雨燃心口一滞。
她想搅浑水破坏萧明彻和皇后的关系,可没想伺候萧明彻。
她走到萧明彻身边坐下,眸光不经意地瞥向他,他也正望过来。
他神情淡淡,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冷意。
这种冷意并非冷傲,也非冷淡,而似清晨萦绕在山巅的水雾,叫人摸不清、看不透。
沈雨燃心念已定,并无刚重生时那种慌乱和无措。
迎上萧明彻的眸光,她浅浅一笑,道了声“殿下”。
她原就生得冰肌玉骨,此刻坐在他的身旁,愈发看出她的脸庞毫无瑕疵,艳光照人。
对上萧明彻的眸光,既不慌乱,也不心绪,反倒十分坦然。
萧明彻收回目光。
方才咄咄逼人的审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他有些憋闷。
宫人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将一道道佳肴摆在桌上。
另有人捧着银盆进来,伺候众人洗手。
皇家用膳的规矩,沈雨燃自然是清楚的,不过她并不急于行动,等着其余人开始净手了,左右环顾后开始洗手,假装是学着其他人的模样。
侍膳是件难事,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这活儿一般都是伺候多年的近身侍婢来做,一是要知道主子的喜好,二是要知道主子的眼色。
同一道菜,也许主子平常喜欢,但某日就不想吃了。
尤其这差事没有人能明说着教,尤其当主子的不说话,将自己的喜好透露出来。
然而对沈雨燃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她跟萧明彻在民间相依为命生活了三年,每日吃着粗茶淡饭,萧明彻便会说从前在东宫里他喜欢吃的那些菜。
今日是萧明彻的生辰宴,桌上的膳食自是东宫最高规格,但沈雨燃知道,萧明彻不喜欢大鱼大肉,喜好精细饮食。
她一手压着袖子,一手拿起银箸,避开桌上的大菜,先给萧明彻添了口蘑鸡片,然后一碗清汤鱼丸,紧接着是清炒茭白和蟹黄豆腐。
她十指纤纤,手腕皓白,一举一动都娴静而从容。
明明大家都在用膳,所有人却都看着她给萧明彻布菜,神情各异。
第34章 谁的琴艺更高
徐宛宁自不必说,一双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沈雨燃知道她在看自己,萧明彻也知道。
在沈雨燃要给他布第二轮菜的时候,萧明彻道:“不必了,长乐来伺候吧。”
“是。”沈雨燃将手中银箸递给长乐,自己端起碗用膳。
皇后饮食的时候不喜欢言语,其余人不仅不说话,连用膳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安静得连咀嚼声都听不到。
等到一顿饭吃完,宫人们将饭菜撤下去,重新呈上茶点、果品,水上戏台的歌舞继续着。
长乐呈上戏单,请皇后点戏。
皇后翻看着单子上的曲目,只觉得乏善可陈,随意点了一出《牡丹亭》里的唱段。
戏台上的名角儿技艺精湛,水榭里的人却各怀心思,无心观赏。
“颖初,你平常在北疆会听曲吗?”萧明彻一直跟睿安和徐宛宁说着话,不曾看云颖初一眼,皇后心中暗暗着急,笑着望向云颖初。
云颖初摇了摇头,轻声道:“北疆没有什么戏班子,当地有自己的唱腔,粗犷得很,跟京城的戏班不可同日而语。”
“听说你是不习武的,云侯在军中时,你一个人怎么打发时间?”
“臣女有时候看书,有时候抚琴,倒也有趣。”
“哦,你会抚琴?”皇后说着,眸光瞥向萧明彻,“彻儿,东宫好像有把焦尾琴,不如取出来让颖初弹奏一首?”
东宫的确收着一把焦尾琴,是萧明彻十四岁时皇帝赏赐的。
从前做皇子时有闲情逸致抚琴,如今日日处理政事,许久未曾碰过。
“是有。”萧明彻答得淡漠。
云颖初看萧明彻如此冷淡,不禁有些神伤,推辞道:“臣女技艺不佳,只能自娱自乐,恐怕污了娘娘和殿下的圣听。”
“说了是家宴,都是自己人,好不好听的凑个趣儿罢了。”皇后说着,朝萧明彻那边望去,希望他能打个圆场,然而萧明彻一言不发。
荣安见状,帮忙催促道:“皇兄,快把你的焦尾琴拿出来,如此有名的古琴,该时常弹奏,方不辜负这名琴。”
萧明彻见荣安拼命向自己递眼色,知道她在提醒自己顺着皇后的意。
他什么事都可以顺着皇后,但自己的婚事想自己做主。
于是他道:“焦尾在库房尘封许久,是该拿出来了,长乐,去取了来。”
“是。”
顿了顿,萧明彻望向徐宛宁:“上回宛宁说要试琴,今日母后既然有雅兴,不如宛宁也奏一曲吧。”
徐宛宁是公主伴读,自幼在宫中随公主学习琴棋书画,师从名师,琴技虽然称不上是出神入化,但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极为出色的了。
见萧明彻如此重视徐宛宁,睿安公主顺水推舟道:“云姑娘是贵客,远道而来跟咱们都不熟悉,表姐不如抛砖引玉,先奏一段。”
睿安是个极聪明的人,虽然是拉偏架,但拉偏架的话也说得漂亮,连皇后听了都觉得有几分道理。
“也是,宛宁先奏一曲,免得颖初怯场。”
徐宛宁对自己的琴技很自信,听到皇后这么说,盈盈起身道:“是。”
长乐很快将焦尾名琴取了过来,摆在了水榭之中。
徐宛宁坐到琴前,美人名琴,暖风碧波,倒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沈雨燃的眸光冷淡地落到她身上。
今日是萧明彻生辰,徐宛宁打扮得格外用心,妩媚娇俏的流云髻上饰以金簪,耳畔缀着水珠形状的白玉,衬得脖颈修长,肌肤胜雪。
荣国公府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姑娘,的确不俗。
徐宛宁自幼出入宫廷,时常见到帝后,跟皇子皇女情同手足,今日这种场面她自是不怯。
她正要抬手抚琴,一直沉默的静王忽然道:“今日当真是有趣。”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皇后蹙眉,众人也纷纷望向他。
静王丝毫不介意触怒皇后,依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漫不经心道:“母后息怒,儿臣是觉得徐姑娘和云姑娘两位绝色美人一起弹琴为太子贺寿,着实是一桩盛事。儿臣能有幸在旁欣赏,品鉴两位姑娘的琴艺,着实期待。”
他话里有话,旁人都没有接茬,但六皇子年纪尚小,一派天真活泼之气,心里想着什么脱口便说了出来:“儿臣也很期待,不知道两位姐姐谁的琴艺更胜一筹。”
睿安公主听出静王挑事儿,却恨不得把事情彻底拱起来,笑吟吟道:“宛宁表姐师从天底下最厉害的琴师连云,名师出高徒,还用得着猜吗?”
连云是梨园最厉害的琴师,几位公主和伴读都跟随她学琴。
“名师出高徒固然有道理,也并非绝对,连云师父的琴艺都是自己摸索的,并没有师从哪位名师,可她的琴艺无人能及。”荣安公主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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