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七夕。
烛光燃尽,家里一片漆黑。
方嘉意精心准备的晚餐已经凉透。
距离十二点整还有三十秒,她闭上眼,在黑夜中听着秒针嘀嗒嘀嗒过去。
指纹锁打开的提示音响起,突如其来的光亮令方嘉意倍感刺眼。
男人的嗓音极具磁性,如陈年佳酿般醇厚:“怎么还没睡?”
一室静默。
方嘉意背对他坐在餐桌前,身影既单薄又孤寂。
面对她的沉默,赵宇泽蹙起剑眉:“叫我回来什么事?”
“今天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纪念日,我以为你记得。”
她声音很轻,咬字却很重。
赵宇泽微微一愣,心里有些烦躁:“七年的老夫老妻了,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有意义吗?”
方嘉意呼吸一窒。
结婚七年,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今天,好像是他这个月第一次回家。
方嘉意苦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自嘲:“没有意义,是我太矫情了。”
一回来就阴阳怪气,赵宇泽只觉得厌烦。
但这么晚了,他又懒得再走。
赵宇泽冷着脸脱下外套:“很晚了,休息吧。”
下意识接过他手中陌生的外套,方嘉意顿时怔住。
从前赵宇泽的衣物都是她打理的。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些衣服都变得陌生了。
“叫你拿睡衣,你在发什么呆?”赵宇泽不耐烦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方嘉意扫了眼已经打包好的白色行李箱,反正也只能陪他过最后一个纪念日了……
“好,马上。”
她若无其事的把外套挂好,拿了一套蓝色的睡衣递给赵宇泽。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这衣服都多旧了,还拿来做什么?”
她手一颤,睡衣险些落在地上。
大学时两人相爱,她家世普通,赵宇泽却是豪门大少爷。
为了和她在一起,赵宇泽甚至不惜和父母决裂。
这套情侣睡衣是他们新婚的时候一起挑的。
七年,衣服旧了,人也旧了。
趁着赵宇泽洗澡的间隙,方嘉意从抽屉中拿出早就拟好的协议。
她重复看了许多遍,直到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回原处。
躺回属于他们的大床,方嘉意脑中闪过哥哥方嘉翰的话:“不要把全部身心托付给赵宇泽,他……不值得。”
哥哥应该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了吧,才会这么含蓄的提醒她。
床边忽然陷了一下,方嘉意下意识去抱他。
赵宇泽却一把拂开她的手:“我很累了,早点睡吧。”
方嘉意紧咬着下唇,。
翌日,清晨七点。
方嘉意起床准备早餐,忽然胃中一阵绞痛。
她冲进距离主卧最远的洗手间,用冲水声掩盖着呕吐声。
看着被冲走的血丝,方嘉意苦笑一声。
等到方嘉意走出来时,赵宇泽正翘着腿坐在餐桌边看报纸。
明明早餐已经做好放在餐台上,却非要她亲自端上桌不可。
自从生意越做越大,赵宇泽似乎对一切都心安理得,从未考虑过方嘉意的感受。
“下午五点准时到如意居,陪我爸妈吃顿饭。”
赵宇泽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通知她记得自己过去。
所谓的吃饭,每次都会伴随他父母的侮辱。
这次,方嘉意不想再忍受那些羞辱了:“我今天有事。”
“啪!”
赵宇泽不悦的把餐刀一放。
锐利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看穿:“我为你和家里断绝往来五年,现在好不容易和好,你就不能为我好好孝顺父母吗?!”
苦涩在心头肆虐。
方嘉意深吸一口气,终于把那早就拟好的离婚协议放在他面前。
“你抽个时间,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气氛瞬间凝固。
看着黑体加粗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赵宇泽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你又在闹什么?是怪我太忙无法顾及你,还是你在长辈面前连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方嘉意心口一刺,只能苦笑。
为什么?
因为他不爱了,也因为她太累了。
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赵宇泽,方嘉意倍感陌生。
相爱十年,结婚七年。
她从来像今天这般认真的审视他。
而他,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赵宇泽。”她语气淡淡的,却饱含解脱,“我没有在跟你闹,离婚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都错了。”
语毕,她无视赵宇泽阴沉的脸色,走回主卧。
方嘉意没有下一个七年了,剩下的日子,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十分钟后。
每天素面朝天的方嘉意化了个精致的淡妆,换了身靛蓝色连衣裙,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方嘉意踩着细跟,对赵宇泽视若无睹,拖着行李箱平静的朝门口走去。
赵宇泽却只觉得方嘉意不过换了个方式想引起他注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语气没有一丝温度:“方嘉意,我警告你,适可而止,今天你走出这个门就别想轻易回来。”
方嘉意脚步停在门口,淡淡开口:“保重。”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跨出了门。
她走得太过坚决,赵宇泽冷笑一声,看似毫不在意,心中却烦闷不已。
他一下翻开协议书,想看看这女人想分自己多少钱。
却见公司股权分割一栏,写着方嘉意自动放弃陪他创业时所得的30%股份。
赵宇泽瞳孔一震,忽然想起当初方嘉意陪他创业时的一些的场景。
当时,他们租着巴掌大的苍蝇房,为了省钱,每天吃的都是方嘉意做的清水面……
下午四点,赵宇泽一路驱车去如意居。
他心情依旧烦闷。
赵家三位长辈严阵以待,在看到他孤身一人前来时,脸上满是错愕。
他们定下的饭局,方嘉意是从来不敢缺席的。
赵母脸色很不好看:“姓方的怎么没来?”
一句姓方的,利落撇清了他们两家的关系。
赵宇泽蹙眉,鬼使神差的开口:“她今天不舒服,在医院输液。”
“结婚这么多年了,肚子没半点动静,小毛病倒是不断。”
赵母讥讽一笑,“也不知道我们家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当初你娶的要是柔婉,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你赶紧给她打电话,叫她输完液赶紧过来……”
“好了!”赵宇泽烦躁的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她不会来了!她在跟我闹离婚。”
赵母愣了愣,脸上肉眼可见的溢出喜色。
“这就对了,方嘉意哪一点配得上你!赶紧离了娶柔婉,她那么优秀一个姑娘,都等了你多少年了!”
赵宇泽的姑姑赵芸也跟着笑:“大哥大嫂,当初我就劝过你们不要阻止,年轻人的爱情,长辈越阻挠越强烈。”
说罢,赵芸欢欣举杯:“有机会重新选择是好事,姑姑祝你能遇良缘。”
看着她们喜不自胜的模样,赵宇泽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忽然意识到,每次家庭聚餐,方嘉意都是在这种氛围下委曲求全。
他掏出一根香烟,烦闷的向外面走去。
赵父不知何时跟了出来:“你怎么考虑的?”
脑海中闪过苏柔婉娇艳动人的脸,赵宇泽脱口而出:“离吧,正好我想给自己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饭局结束,赵宇泽回到位于市中心的江景御苑。
开门的瞬间,客厅内一片漆黑静谧。
忽如其来的空洞让赵宇泽有些不适应。
他点亮手机屏幕,在最近联系人中找到苏柔婉的名字。
“在哪儿?我去找你。”
精致的单身公寓内。
桌上早已准备了红酒与精致的宵夜。
烛光下,氛围暧昧。
“前两天是你的结婚纪念日,因为我耽搁了你回去的时间……方小姐没有生气吧?”苏柔婉小心翼翼的开口。
“是吗?”
赵宇泽将酒杯一搁,挑眉看着她。
在他能将人看穿的锐利眼神下,苏柔婉的小把戏无处遁形。
终于,她柔弱无骨的攀上他:“宇泽,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是我太爱你了,控制不住的想把你留在身边……”
闻着她身上浓重的玫瑰香,赵宇泽莫名有些恍惚。
他从前是最不喜欢香水味的,所以方嘉意身上始终保持着清甜的体香。
赵宇泽用力摇了摇头,将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从脑海中挥散开来。
他眸光倏地暗了下来,伸手揽过苏柔婉……
一室旖旎。
次日清晨,赵宇泽忽然因胃痛惊醒。
他起身走到客厅,厨房里一个背影正在忙碌,小米粥的味道飘满屋子。
“方嘉意,多放点糖!”赵宇泽下意识开口。
苏柔婉身形一顿,回头笑道:“宇泽,你醒啦。”
赵宇泽眉头微皱,随即若无其事问:“上午我有会,还要多久?”
“马上就好。”苏柔婉连忙盛出一碗放在餐桌上。
赵宇泽接过勺子舀了一口。
入口粘稠,瞬间,他眉头紧皱。
“啪嗒”一声,勺子被撂在了桌上。
见他起身就要走,苏柔婉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
“没事,我吃不下。”赵宇泽随口道。
苏柔婉紧咬着下唇:“宇泽,我知道自己做得没有她好,但我会努力去学的。”
赵宇泽一怔,猛然想起,方嘉意之所以粥熬的好,是当初为他特意去找广州老师傅学的。
“不用。”他淡淡开口,“你是你,她是她。”
苏柔婉愣在原地,不甘的攥紧了手。
上午十点,赵宇泽抵达公司。
助理赵贺端着一杯咖啡进来:“赵总,东城那块地的资料在您桌上了,法务部半小时后在会议室与对方律师见面沟通。”
赵宇泽沉思两秒:“我也去旁听。”
看完资料,赵宇泽疲惫的阖上双眼,胃部一阵绞痛。
他想要把东城老城区推倒,重建为商业区。
但老城区居民却不肯认他的收购合同,甚至请了人送外号律界“大法师”的方嘉翰。
也就是方嘉意的哥哥!
几次交锋下来,赵宇泽公司的律师被锉的连脾气都没了。
赵宇泽冷笑,有这么个“懂事”的大舅哥,他和方嘉意想不离婚都难!
三小时后,会议室。
毫无疑问的,赵宇泽公司法务部的律师再次大败,垂头丧气的离开会议室。
方嘉翰对赵宇泽视而不见,准备起身离开。
赵宇泽淡淡开口:“方律,聊聊?”
方嘉翰脚步不停:“我跟赵总立场不同,没什么可聊的。”
赵宇泽挑眉:“那就聊聊私事,方嘉意……她现在在哪儿?”
方嘉翰一顿,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她是你老婆,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宇泽冷笑两声:“方律可别跟我说不知道,她跟我提离婚了。”
“我的确不知情,嘉意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我了。”
方嘉翰恢复冷静,双眸淡淡扫过赵宇泽:“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大步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赵宇泽将信将疑。
他忍不住打开手机,找到方嘉意的名字,按下拨号键。
半响,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