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面无表情地路过,留下一句:“起吧。”
冷淡,疏离,不掺杂一丝情感。
莫哲彦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一手搀着薛青,想把她拉起来,薛青执拗地不肯起。
莫哲彦小声对薛青八卦道:“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薛青的丹凤眼扫了莫哲彦一眼,亦是冷淡道:“没有。”
平沙从门口跑来,跟莫哲彦一起搀着薛青起来。
薛青站稳后撒开莫哲彦的手道:“多谢莫公子施以援手。”
莫哲彦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道:“到底怎么了?”
薛青笑着,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道:“没怎么。”
莫哲彦道:“你不说我问王爷去。”
薛青看着他,仿佛莫哲彦说的事与他无关,轻飘飘道:“请随意。”
薛青说完,就在平沙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她匆匆一眼,看到沈珩面色暗淡,是气血两虚之相。
平沙道:“小公爷,还要去下一家吗?”
薛青思路被打断,她的膝盖疼得要命,实在撑不住了,便道:“先回家。”
另一边的莫哲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跑到沈珩跟前,道:“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沈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有。”
莫哲彦急得不行,道:“到底怎么了?”
沈珩道:“没怎么。”
莫哲彦对他们二人默契又冰冷的回答百思不得其解,道:“之前明明好好的。”
沈珩桃花眼里的冷意愈发深邃,道:“从未好好过,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莫哲彦吓了一跳,回想到最近发生的事,道:“是因为孙小姐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孙小姐就是冲喜来的。”
沈珩身上的冷意已经降到了极点,骂道:“滚。”
莫哲彦看沈珩的状态很不对劲儿,连滚带爬走了。
刚刚在大门口目睹全程的巧穗匆匆赶回长公主身边。
今日薛青跟沈珩二人的凑巧相见是长公主刻意安排的。
巧穗对长公主说了刚刚的所见所闻后,长公主松了口气。
沈珩适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巧穗默默退了出去。
长公主一边观察着沈珩,一边道:“刚刚顾小公爷来过,来问先帝云嫔疑案。”
沈珩平静道:“哦,娘是怎么说的?”
关注点没有放在薛青身上,让长公主一颗心落了地。
长公主道:“说了些她想听的。”
沈珩道:“娘是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长公主道:“是助她一臂之力,最重要的是,云嫔是为娘的生母,也是你的亲外祖母,她痛苦了半生,娘不想让她死后,还背负那般耻辱。”
长公主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在云嫔出事的时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挤到人群中,彻彻底底逼疯了云嫔。
那个时候,宫里所有嫔妃都讨厌云嫔,她们觉得云嫔以再嫁之身,勾引圣上,却获得了宫里前所未有的盛宠。
长公主养在江妃娘娘身边,听多了江妃娘娘骂云嫔是狐狸精转世,潜移默化中,就讨厌起云嫔来。
所以在云嫔被人揪出来跟侍卫通奸后,她兴致勃勃过去,还往云嫔身边吐了口水,骂云嫔“荡妇”。
骂完之后,云嫔看着她就发了疯,狂笑道:“好一个荡妇,哈哈哈,我是个荡妇,我是荡妇。”
先帝来后,云嫔衣衫不整地跪到先帝面前,大笑道:“陛下,你不就喜欢荡妇吗?现在你如愿了,你高兴了,快来和我欢好啊。哈哈哈。”
她说着,甚至当众脱起了衣服,道:“来看看荡妇的身子,就是这副身子,让我们的陛下不顾人伦礼法,强占臣妻,来看啊。”
宠冠六宫的云嫔娘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尽显丑态。
先帝一怒之下,当众让人将云嫔打死。
惨叫声响彻宫宇,云嫔至死都在肮骂、诅咒。
长公主全程目睹了云嫔的丑态,不知为何做了许多晚噩梦。
从那以后,先帝在后宫行事愈发荒唐,姐妹同榻、让宦官围观帝妃欢好、酒池肉林...
让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自恃清白指责过云嫔的女人们,都变成了荡妇,变成了史书上的一句笑话。
直到先帝油尽灯枯,将她叫到榻前,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强占臣妻。
长公主这才知道,她当年一声荡妇,逼疯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一向看不起的皇弟景宣,是她的亲弟弟。
再去回顾云嫔的一生,她的身不由己,她的痛苦挣扎,落到史书上,只剩下几个字:
“君夺臣妻”、“淫秽后宫”。
长公主想,不该是这样的。
一个苦命的女人,在生前身不由己,被人欺辱,在身后,多少应该留点体面。
沈珩显然也想到了云嫔的身世,道:“也好。”
长公主将思绪从云嫔疑案中收回来,看着沈珩道:“只是薛青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促成此事,怕是想走揣摩圣心,成为圣上鹰犬的权宠之路。如今将这条路走到顶峰的,正是绍无极。依你看来,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绍无极?”
第321章 看来泽儿是真的放下了
沈珩冷静地跟长公主分析,道:“论揣测圣心、计谋才智,薛青远胜绍无极,自然不甘屈居人下。”
长公主没想到沈珩对薛青的评价这么高,可是看他沉静的面容,长公主压下担忧。
沈珩继续道:“而绍无极对圣上忠心耿耿,自然也不愿见薛青分走圣上的圣心。他们二人,势必有一场恶斗。”
长公主道:“绍无极有薛青没有的优势,他是圣上的奶兄弟,无亲无友,无妻无子。”
沈珩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虽然没了扳指,但这小动作依然改不了。
他道:“绍无极现在不算是无子,他不还认了狄罗为义子吗?”
长公主道:“狄罗算什么东西?绍无极对狄罗连看都不带看一眼。”
沈珩想了想,认真道:“我总觉得,绍无极忽然认狄罗为义子,十分蹊跷。虽然狄罗仗着绍无极的势,但绍无极并未对狄罗有多少看顾。”
薛青设计,让狄罗停职了三个月,绍无极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长公主想到一个可能,道:“绍无极做事,都是圣上的意愿,莫非圣上不喜五皇子,所以把狄罗推到绍无极那里,跟我们制衡?”
沈珩道:“五皇子是姑母的孩子,圣上再不喜他的性子,依然会念着姑母的好,绕这么大弯子,就为给五皇子设绊子,不至于。”
长公主道:“那是为何呢?”
沈珩想到清谈会,道:“圣心难测,静待其变吧。”
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提及薛青,道:“一山不容二虎,若是薛青走上宠臣之路,势必要跟绍无极对上,而你与绍无极一向不合,若薛青能牵制住绍无极,你跟五皇子也能松口气。”
沈珩眼里闪过一抹异样,消失得太快,长公主没有捕捉到。
长公主继续道:“六皇子搬离了昭贵妃的景秀宫,五皇子最近转了性,听说在南书房很是听话,这都是好兆头,泽儿,我们的运道来了,一定要稳住局势。”
提到五皇子,沈珩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叫德荣的小太监。
五皇子之所以转了性,是因为他告诉五皇子,唯有站在最高处,才能随心所欲。
到那时,五皇子就算不顾世俗与那个小太监在一起,也没人能阻挡得了。
五皇子听进去了,这段日子十分刻苦,不再乱发脾气,圣上没少夸赞。
沈珩表情有些恹恹的。
五皇子肯不顾世俗,拼尽一切去努力。
而有的人,成为世俗。
沈珩道:“现在的运道不是我们的,是徐皇后的。”
长公主眉宇间一抹轻愁,道:“是啊,满后宫,徐皇后的运道好得让人眼红,年纪轻轻成为继后,生下九皇子,地位稳固,因为同心膏,眼看要失宠了,又生下十皇子。虽是难产,最后还能母子平安。
可怜了梦兰,生五皇子时难产去了,圣上明明对梦兰情谊深重,却怪罪五皇子拖垮了梦兰的身子,觉得没有五皇子,梦兰就不会死。五皇子在没有娘,爹又不怎么慈爱的环境下,养成了这种性子。”
长公主口里的梦兰是五皇子的生母,沈珩的姑姑,仙逝的孝悯皇后。
当初怀着五皇子,胎像稳定,可在生产时忽然难产,怎么也生不下来,最后御医说母与子只能保一个。
在产房外陪产的太后当机立断要求保孩子,孩子生下来后,孝悯皇后就不行了。
圣上悲痛之下,对五皇子生不出喜爱。
沈珩只道:“月圆则亏,徐皇后利用生产想要冻死薛青,薛青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只要稳坐钓鱼台,看他们鹬蚌相争就好。”
长公主看着沈珩冷静的可怕的表情,心头一紧。
这真的是那个不顾性命,也要为薛青挡伤的沈珩吗?
怎么现在提起薛青,他眼里没有一丝情愫,仿佛薛青只是一个摆在棋盘上的筹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长公主扯出了一抹笑,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