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双逐步走近她,道:“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聪明的女子。”
这话让薛青下意识皱眉。
薛青道:“我只是不知,教主下这么大一盘棋,把朝廷、安亲王都算计进来,意欲何为。”
景双的薄唇吐出两个字:“传教。”
薛青看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他细长的眼睛中倒映着她同样雌雄莫辨的脸。
薛青看着他,也看着他眼里的自己,道:“你这个教,有点儿意思。”
景双道:“自然有意思。从你闯进我的房间开始,我就觉得,你会是我很好的帮手。后来你的种种所为,也让我更加笃定,我们是一样的人。这个教很适合你。”
薛青一挑眉,道:“种种所为?”
景双道:“招女兵,办女户,为女子提供生计...”
他顿了一下,眼底浮现一丝疯狂,道:“还有想让那些囚犯成为军奴。”
前一句,说明薛青身为女人,看到了天下女子的苦楚,想要改变。
后一句,说明薛青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心人。
在薛青道破他身份那一刻,景双觉得薛青近乎完美。
她把女子的柔善和男子的狠厉完美结合在一块儿,再加上那异于常人的智慧。
简直让景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薛青垂下眼帘,她让那些囚犯当军奴的事只有她,沈珩,和苏县令知道。
她跟沈珩自然不会说,唯有一种可能。
苏县令那个头脑简单的,又让人给套话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景双暗中的宗教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已经渗透到官员府邸。
事情麻烦起来。
薛青问道:“为何是我?”
景双道:“因为我知道你怜悯那些女子的处境,你想要改变,可是一个人的能力太小了,我知道你渴望权利,唯有大权在握,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我,能给你这个机会。”
薛青一笑:“口气不小。”
景双道:“你这么聪明,该猜到我的势力有多庞大的。”
薛青但笑不语。
神女教的势力她只触碰到冰山一角。可露在水面上的冰山,往往只有水下的八分之一。
苏县令刚正不阿,身边唯有月娘一个青梅竹马的妻子,居然都能被神女教的人套话。
那么其他人呢?其他江南的官员、来过江南的官员、跟江南有联系的官员呢。
别忘了,江南还有一个最负盛名的产业——瘦马。
官吏、富商豢养瘦马已经成了风潮,乃至京都许多官员家里,都有江南进贡的瘦马。
大禹朝上下,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不,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官员家里,养有瘦马,那也是个无比庞大的数字了。
薛青从来不会小瞧宗教势力。
就算是在科学盛行的21世纪,亦有无数狂热的宗教信徒,国内外历史上更是因宗教信仰不合,而产生的战争无数。
为了信仰而死,他们觉得是一种圆满,一种荣誉。
景双道:“你不信?”
信,怎么不信。
只是真相太可怕,她得缓一缓。
而且诱惑太大了,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如果得到神女教的支持,意味着她掌握了无数官吏的第一手信息。
谁贪污受贿,谁欺男霸女,谁仗势欺人,谁与谁私交甚好,谁又与谁深仇大恨...
这庞大的人际利益关系,都会被那些身处官员后院的瘦马们、小妾们看在眼里。
届时,无数把柄在手,她还怕自己官途不顺吗?
薛青咽了下口水,她脖子上贴的假喉结随之起伏。
不愧是教主,三言两语,就能蛊惑人心。
薛青咬了一下舌尖,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薛青道:“我信。可我更相信,天上不会掉馅儿饼,就算掉了,也不会砸中我。”
官运亨通的诱惑是很大,但这诱惑背后的要付出代价必定很大。
景双道:“若说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事,恰好砸中了你呢。”
薛青轻蔑一笑,显然不信这鬼话。
景双忽然凑近她,看着她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道:“本座喜欢你,所以想送你直上青云。”
薛青道:“我们只见过两次面,教主说喜欢我,未免太儿戏了。而且我这个人不喜欢谈感情,伤钱。”
薛青想来想去,景双挑上她,让她传教的原因大概有两点。
第一,的确如他所说,他们是一样的人。身披异性的外衣伪装自己,让景双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情绪。
第二,她是皇储之争中,六皇子的支持者。大概在景双看来,六皇子还是那个性格绵软的小羊羔,若有一天登基,朝纲很容易就被权臣把控。
而薛青,无疑就是那个权臣。
景双是先太子的孩子,先太子宫变失败后,不知为何,他流落在青楼里,还变成这雌雄莫辨的样子,想必吃尽了苦。
从天之骄子变成这样青楼里不男不女的怪物,薛青不信他没有替父报仇,争权夺位之心。
一旦她成为神女教的教徒,又有女扮男装这么大一个把柄在他手上,到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就不再是她了。
而是她背后的景双。
她把六皇子当傀儡,景双把她当傀儡。
这一环套一环,披着让她平步青云的外衣罢了,一旦踏上这条青云路,想回头也回不了了。
景双细长的眼里满是笑意,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来,他看着薛青轻声道:“你还真是,清醒啊。”
巨大的诱惑面前,不是谁都能保持理智的,这个薛青,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薛青却道:“我至今还没弄明白你那个教,是怎么回事,就算想帮你传教,也无能为力。”
景双道:“来我这儿之前,你不是听教仕讲经讲了许久吗?”
薛青道:“一点皮毛而已,哪儿比得上教主亲自传教。”
景双道:“神女教的教义,是为了拯救天下女子于水火。”
薛青问道:“只有女子吗?”
景双道:“是的,只有女子。”
薛青道:“为什么没有男人?男人就不需要拯救吗?”
景双认真道:“他们思想肮脏,行为龌龊,不配得到神女垂怜。”
薛青道:“我很好奇,你身为先太子的孩子,为何流落到江南的花楼里,又为何...如此厌男。”
景双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薛青道:“那好,我换个问题,神女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