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喻就站在阳台上,他呆呆地看着我。
精致漂亮的脸庞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渗着血迹。
他再怎么看我也不可能管他的。
干嘛要自寻麻烦上身。
我是他的谁啊。
两分钟之后——
「把衣服脱了,给你抹药。」我指使李喻。
李喻坐在床上,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肯动。
「别扭捏了,你再拖下去这些伤口都得烂掉。」
我找不到李庆藏起来的钱,没法子去医院,只能把家里能捣腾出来的药都捣出来了。
李喻开口讲了他的第二句话:「装什么装,你能嫁给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我不是好人,我报警是吃饱了撑的,我帮你上药也是我不识好歹。」
李喻沉默了一会,终于上手把洗得发白的 T 给脱了。
看到他上身的时候,我心里抽了抽。
鞭打的痕迹,被烟头烫的痕迹,统统彰显无遗,触目惊心。
我不禁怀疑,如果他不是男主,会不会是根本没办法活下来的。
李喻抬头看我,神色阴郁,僵硬地问:「你哭什么?」
「你自己照镜子看看是个什么样,我被吓到了还不能哭一哭吗?」
李喻不屑地嗤了一声:「假模假样。」
「得了,你别在这死鸭子嘴硬。」
李喻还是个犟鸭子。
明明疼得冷汗连串地掉,却紧咬着牙关不肯痛吟一声,抓着床头柜的手都快要用力得变形。
我叹了口气。
这时电话响了,我去接,接起的那一刻,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警局那边说,拘留七天。
我木木地放下电话,有气无力地对李喻说:「他七天之后就会出来。」
李喻怔愣地看着我,脸色煞白。
他突然从床上跳下来,猫着身伏进床底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捏着一堆零散的钱,有一百块有十块也有一块的,不管不顾地把它们塞到我手里,歇斯底里地吼:「走啊,去客运站找张票,再不走你跟我妈一个下场!」
我腾出手来拖他:「一起走。」
李喻甩开了我的手,他在这一瞬间染上了很重的戾气,他一字一字地说:「我不走,我要带他一起下地狱。」
2
「你是要宰了他,还是要在宰他的时候被他把刀夺过来,然后把你给捅了?」我问他。
李喻冷笑:「你也要我忍忍就过去了是吗?你知道我妈怎么死的吗?所有人都劝她忍忍,等孩子大了就好了,结果我是大了,但我没妈了。」
我盯着李喻一会,攥紧钱,强行把他拽出家门。
我在路上抓住人就问小诊所在哪里,那人给我指之后,暼了一眼李喻,随口说了一句:「他爸这是又打孩子了?」
很司空见惯的语气。
李喻那只被我钳住的手颤了颤。
连诊所的医生都和路人是一样的反应。
我解释道:「没办法,姓李的一喝酒就上头,上头了就打人,我也拦不住。」
「想个办法,把孩子给别人带吧。」医生说道。
他在给李喻上药的时候,一直在皱眉头,还连连叹气。
最后没有收钱。
回到屋子时,我翻箱倒柜,连阳台上面晾的衣服都拿下来一件一件地搜,总算弄了些现金出来。
我对李喻说:「现在是暑假,我带你去外头躲两个月,等学校开学,你住学校里头别出来了。」
李喻周身的气息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他神情狐疑:「你为什么要管我?」
「他打死你,下一个打死的就是我了。」
「你不是没到三十吗?离了再找啊,两条腿两个眼睛一个嘴巴的男人满街都是,你去天桥底弄一个回来都不会有比李庆更烂的了。」
我苦笑道:「怎么离啊?没到民政局我的坟头草就长起来了。」
李喻没有再讽刺我,他垂下头好久,低低地说:「你不是要带我躲吗?躲吧。」
去客运站的路,是李喻带着我走的,他很熟悉,应该是演练过很多次。
我们随便定了个地方,然后急急忙忙地上车,明知李庆还有七天才能出来,却无时无刻不在警备地窥探四周。
廉价小宾馆是便宜,但住多两天也就不便宜了,试探到这里缺人手之后,我哀求老板娘让我当个打杂工。
老板娘见我是从外地来的,犹豫着不肯答应。
一直在我身后的李喻终于出声,他耷拉着头,气息孱弱地说:「妈,没事,咱走吧,去客运站里面睡睡又是一晚。」
他叫我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老板娘惊讶地说:「你这么年轻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这是初中就生娃了啊。」
我尴尬地笑笑:「家里穷,没读多少书,早早就嫁人生孩子了。」
「算了,干吧干吧,好好干,当作房费了。」老板娘说。
住进去的时候,李喻一晚上都没说话。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看到他还在呆呆地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日里,我在小宾馆里做工,李喻就在附近的小吃店找了个活干。
我知道他在攒钱。
小说里,李庆就想李喻把初中读完就算了然后早早地进厂赚钱,偏偏李喻的成绩很好,那些心善的初中科任老师不忍心好苗子就这样被折掉,就帮他交了高一的学费,可是以后的花销,总是要自己想办法的。
中午的时候,我摸到了小吃店。
李喻正在吃午饭,是一碗小馄饨。他倒了很多辣椒,辣得嘴唇发红。
「没什么人,我带你出去逛十分钟。」我对李喻说。他不说话,算是默认。
李喻的皮肤是瓷白色的,这好像遗传他妈妈的,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会发红,没走多少步,我就捎了两根老冰棍,拉着他在树荫底坐着。
这么热的天,李喻一直穿着长袖,额头渗出的汗就没停过。
我知道这是为了遮挡伤痕。
不远处有一个篮球场。
虽然是烈日,但七八个高中生正兴致勃勃地在篮框下挥洒着汗水。他们穿着色彩鲜艳的球衣,很酷的球鞋,肉眼可见的意气风发。
李喻安静地凝视着他们。
忽然间,他把脸埋在手心里,双肩微微颤抖着。
李喻被他爸打断肋骨的时候都没有掉眼泪,却在篮球场前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