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曾是同窗,在国子监里一起上过学,那个时候他可是京城一霸,身边围满了狐朋狗友。
顾珩一进入国子监时,迅速就抢走了他的风头,长得比他潇洒,课业成绩比他好,就连家世都比他强,昔日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渐渐“投靠”了顾珩。
这让钱钰如何能忍,更气人的是,他当时喜欢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可偏偏那姑娘时常看着顾珩脸红。
他愈加气闷,想着定要用武力“驯服”他,让顾珩匍匐在他脚下喊大爷。
有一次,他召集了几个同样看顾珩不顺眼的人一起背后偷袭顾珩。
哪知被他察觉,顾珩以一敌多,将他们几个一个个摁在地上,胖揍了一顿。
钱钰快气疯了,顶着一张猪头脸去找国子监祭酒告状,哪知赵祭酒找了根棍子倒追着自己打了起来,原来赵祭酒的桌案上放着一封钱钰写给她女儿的艳诗。
这自然是顾珩的手笔,那首艳诗是他从街边买的小本本里看到的,当时抑扬顿挫地读了出来,不想被顾珩偷听了去,还模仿他的笔迹栽赃陷害他。
他的字迹狗爬似的,也是难为顾珩了。
当然这是后话。
至此,钱钰彻底被顾珩掐住了七寸。
钱钰至今想起来,觉得自己与顾珩相比太过单纯。
顾珩这种人模狗样的才是真正的腹黑,满肚子坏水。
如何不叫他既是害怕又是佩服的?
总之,俩人的友谊在这种拉扯中逐渐牢固起来。
三年前,他因为家中庶弟的陷害,被父亲逐出家门,在街上喝得晕头转向之际,顾珩出现在他眼前,只淡淡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混。
哪知道这厮给他安排的活竟然是去花楼、酒肆或黑市等地收集信息与情报,名声比以前更臭了。
奇怪的是,父亲见他和顾珩交好,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起来,至于去花楼酒肆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不管怎样,他彻底成了顾珩的跟班,打算给他做牛做马了。
平日里俩人也总是开玩笑的,说得更露骨的也有,何况他觉得自己也没说啥过分的话,不知怎的他忽然就这般冷眉冷眼,似乎多说一句就要拔了他的舌头似的。
他和顾珩相识的时间不短,知道他看起来愈是云淡风轻,愈是盛怒。
他长时间受他淫威,舌头打了结,哪里敢老虎屁股拔毛,说出后面的话来,只能嘿嘿笑了,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一旁的柳思行默默看着他二人间的眉眼官司,更是印证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臻那样的美色,是高高在上的、与人间断层的美,当这样的女子弯下身躯对你示好,又有几个男子不会心动?
柳思行也不例外,但那日母亲的话点醒了他:“行儿,这样的姑娘不属于你,没有家世为依傍,就算你进士及第,也是护不住她的。”
他这才打消了念头,心底有淡淡的遗憾。
他不笨,能猜到她的盘算,但依旧为她感到有丝心疼。
如今见顾珩这样,心里顿时松快了不少。
一时三人酒足饭饱,走出德味轩时,天上遍布着点点星光。
钱钰麻溜地滚上马车便回府了。
柳思行也正要和顾珩告别,却见顾珩一脸踌躇的样子,他心里笑意更盛。
只对着顾珩说道:“顾兄,在下曾借过一本游记给姜姑娘,若姜姑娘看完了,烦请顾兄替姜姑娘把那本书还给在下。”
顾珩忽地松了一口气。
柳思行脸上笑意不减,向顾珩告辞后,身影就融入了夜晚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
月儿高悬,银色的光辉撒进院子里,慈安堂一片宁静,晚风吹拂,依稀能听见远处蛐蛐发出的高低起伏的声音。
若再走近些,便能听见一道低低的绵软的声音,正在念着佛经,那声音好似拂过了佛龛,又如吹过山间,带着丝丝佛香。
天气炎热,听着这样的声音,燥热的心也似乎安静了下来。
顾珩在后院子里慢慢站着,没有立刻进去,想让耳朵再享受享受那道声音的洗涤。
声音停顿处,却听见老夫人声音传来,带着笑意:“臻丫头,今天就别念了,你也歇歇。这些天啊,我睡眠真真好了很多。下午晚饭喝了两碗你熬的荷叶粥,感觉心头也没烦闷了。”
一旁的杨嬷嬷接着老夫人的话头:“这臻丫头的心思还真巧,荷叶粥居然还能这样做,以前吃过的荷叶粥都有一股涩味,这臻丫头熬的粥吃起来还有一股清香。臻姑娘你也教教老婆子我,回头我也好叫我儿媳妇学一学。”
一把绵软娇嫩的嗓音缓缓道来:“其实也不难,摘一片干净的荷叶,剪下一小圈来,切成片状,剩余的荷叶则当成锅盖,快收锅的时候把切好的荷叶片扔进去煮一煮,然后夹出就可以了。另外,熬粥的时候,水汽蒸腾,遇到荷叶则会沁出水珠,那水珠滚落粥中就带有荷叶的清香了,而且粘糯晶莹。”
杨嬷嬷听完乍舌:“这也太雅了,用荷叶当锅盖,亏姜姑娘想得出来,我那儿媳妇是个糙婆娘,以后还是多蹭蹭姜姑娘亲手做的吃食好了。”
老夫人闻言笑道:“做吃食不难,难的是这份奇巧心思,臻丫头,跟祖母说说,你这些古怪的吃食都是打哪学的?”
那声音发出了轻笑,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羽毛不停地在顾珩心间挠啊挠:“我家是滇地的,那里气候好,小时候调皮,天天跟伙伴们外出玩耍,我母亲也是不拘我的,上山下海找吃的,所以就学会了这些。再大一些,就不出门了,常琢磨着给母亲做些好吃的。”
顾珩挑挑眉,他就知道,她和上京的贵女是不一样的,上京的贵女打小就不能轻易出门,她小时候那么皮?
如今看起来端庄有礼,其实私底下脾气不好,不经逗,逗一下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
他轻笑一声,抬起脚开始往祖母的内室走去。
门口守着的青烟正在打盹,一见他来了,瞌睡都跑了,红着脸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道:“老夫人正和姜姑娘说着话呢,奴婢进去通报声。”
顾珩淡淡地“唔”了声。
从他的角度望去,透过一扇素娟屏风,能看到一纤细的身影,腰身细软。
顾珩不由得想起了钱钰曾对他说过的一段品评女子的话:
女人可以美,但若没有智慧,那么这美一定是她的灾难。
若女人不但美,还极聪明,那么这美一定是男人的灾难。
顾珩此刻深以为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受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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