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爷领走了我和妈妈,他们满头白发,却慈眉善目。
两个如此慈祥的老人,在看见丢失十年的女儿浑身伤痕的尸体时,眼泪喷涌而出。
姥姥抱着我,不断说着:
「还好,还好你妈妈还有你。」
我被姥姥和姥爷带回了家,住进了妈妈曾经住过的房间。ΫƵ
舅舅也来了,舅舅眼眶红红的,肿肿的,看见我的时候勉强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问我:
「你妈妈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我看着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轻声:
「妈妈说:『我逃出来了,爸妈,哥哥,我逃出来了。』」
舅舅瞬间崩溃,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拳头不断砸着地面,手指狠狠掐着头皮,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去接她就好了,如果我没让她一个人多走那几步路就好了。」
等舅舅好一点了,我问他妈妈的事情,我这才知道,妈妈本应该有怎样绚烂的人生。
妈妈出生于小康家庭,从小成绩出众,条件优越。
她有爱她的父母和哥哥,虽然家里有男孩,可她从来都不是那个不被期望出生的人。
她是带着全家人的喜爱和期盼出生的,两家人,七八个亲戚,全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在被我爸买下来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重男轻女。
舅舅说,妈妈被他们养得太善良了,虽然也学过一些保命的东西,但始终不忍心害人,就算别人伤害了她,她也要犹豫再三。
如果不是妹妹被溺死,我的一生眼看要葬送在那个村子里,妈妈是不会用这种她偶然听说来的邪术的。
原来,弟弟是被妈妈掐死的。
我想起弟弟死的那天早上,我在他脖子上看见的掐痕。
原来不是错觉。
舅舅摸着我的头说:
「囡囡,你以后就跟你妈妈姓吧,你妈妈以前说,如果生个女儿,就叫宝珠,你就叫,李宝珠吧。」
宝珠,我是妈妈的宝珠。
这个用三条至亲性命换来的名字如山般沉重,也如朝阳般温暖。
我低着头,过了好久,小声问舅舅:
「舅舅,是我害了妈妈吗?如果不是我,妈妈是不是就不用死,她能活着见到她的家人。」
舅舅鼻子一酸,强颜欢笑道:
「不是你,如果你妹妹活着,如果你弟弟可以不死,你妈妈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们都带出来的。该死的不是你,也不是你的妹妹,是那些恶人。」
我在舅舅怀里哭了很久,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妈妈的遗体要火化了。
村子里一直是土葬,他们觉得火葬是挫骨扬灰,一直都很抗拒。
然而我站在焚化炉前,看着里面隐隐的火光,好像有人拍了拍我的头,妈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宝珠,替妈妈照顾好姥姥姥爷,妈妈永远爱你。」
我心疼得直不起身来,撕心裂肺地哭着。
妈妈说她爱我,姥姥姥爷,舅舅,他们好像都很爱我,他们都说,不是我的错。
可我知道,妈妈为了我,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这座大山了,她永远被埋葬在里面,埋葬在了那破旧的土房,永无止尽地辱骂和鞭打。
埋葬在那十年,猪狗不如的日子里。
妈妈的骨灰被撒进了海里,我第一次见到大海,蔚蓝的水面,带着咸味的空气。
我想,我会替妈妈,去所有她没去过的地方,做所有她没做过的事情。
9
警察到村子的时候,里面已经因为瘟疫死了不少人了。
几乎一半的人家家里都有腐烂的婴儿尸体,炕上爬满蛆虫,恶臭弥漫在整个村子上空。
那些被绑去的女人,或许因为关在柴房里,或许是老天有眼,都没有感染瘟疫。
纵使饿得奄奄一息瘦骨嶙峋,也逃过了这场瘟疫的灾难。γž
这场打拐持续了足足十个月,附近三十多个村子,五个县城,救出来近百名被拐卖的妇女儿童。
妈妈的名字被打在了案件通报上。
「永远感谢李宁安女士,为这场打拐作出的卓越贡献。」
我戴着妈妈骨灰做成的戒指,给她看这个通报。
「妈妈你看,都救出来了,以后被拐卖过去的人会越来越少,像我们这样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这个世界会变好的,对吗妈妈?」ӱz
晚上,我梦到了妈妈。
梦里的妈妈穿着碎花长裙,长发温婉。
她身边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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