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絮被沈瑾修说的话惊得忍不住瞪大眼睛。
军中粮草不仅关乎战事胜败,更关乎边关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怎么有人敢在这件事上动手脚?
“侯爷当初没有直接向朝廷揭发此事,而是选择在凯旋回京之前给齐王写信,想必也知道这件事背后牵连的势力太多,绝非一朝一夕能解决,齐王封地在漠北,不能在瀚京待太久,如果侯爷真的不想插手这件事,这次春猎结束后,还请侯爷和齐王一起举荐我入镇南军做督监,我可以替侯爷把未完成的事做完。”
督监这个职务是在昭陵开国之初设置的,初心是为了调和文武相轻的矛盾,让文人了解军中将士的辛苦,也让这些武夫学学礼仪规矩,行事别太鲁莽,这个职务同时还兼具军师的职能,在军中和朝堂之上一度都颇有地位,但这么多年过去,这个职务早就形同虚设。
“你连几只猎物都守不住,还想进镇南军?”
裴鄞呈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的身手的确有待加强,但有我在,我会替那些即将被遣散回家的镇南军争取他们应得的利益!”
很多将士虽然活下来,却成了跛子、断臂,如果没有朝廷的抚恤,他们回去以后,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裴鄞呈冷笑:“拳头不够硬,靠你这张嘴能争取到什么?”
其实有齐王的举荐,沈瑾修要入镇南军完全不成问题,但齐王到底不是镇北军的统帅,就算沈瑾修进了营中,那些将士也不会服从他的管束,唯有裴鄞呈开口,才会有人相信他。
但他都不能得到裴鄞呈的信任,裴鄞呈怎么会为他作保?
“侯爷不给我机会去试,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齐王已经给了你机会,你愿意去试,没人拦着。”
齐王愿意给沈瑾修机会是期望的事,和裴鄞呈没有关系。
裴鄞呈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沈瑾修皱了皱眉,故意激将:“我刚刚已经把我和夫人之间的事解释清楚了,侯爷不肯举荐我进镇南军,难道是怕我进去以后会比侯爷更得这些将士的拥护,日后高侯爷一头?”
“呵……”
回应他的,是裴鄞呈的一记冷笑。
裴鄞呈还没有把沈瑾修放在眼里。
沈瑾修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再度传来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要重很多,不多时,曹青从雨幕中走进来,见裴鄞呈和叶絮也在这里,愣了一下,直到沈瑾修询问才回过神来说:“薛世子他们都被困在陷阱里了,可惜他们今天也没有猎到什么猎物。”
昨天沈瑾修说风水轮流转,今天就用陷阱把薛恒他们困住了。
沈瑾修并不意外,也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只淡淡的说:“饿几顿也无妨,只要不一直下雨,总能找到吃的。”
曹青点头,又说:“王爷的意思是晚些时候给他们几把武器,能不能回营地过夜,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叶絮讶异,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才合理。
昨天很多人都转头薛恒那一派,如果不是齐王帮忙,沈瑾修和曹青根本找不到人布置陷阱。
只是这些世家子弟此番遭了这样大的罪,齐王回去以后,怕是会被太后和百官一顿好骂。
沈瑾修也知道这一点,看着裴鄞呈说:“齐王是因为侯爷那封信才回瀚京趟这趟浑水的,侯爷信不过我,也信不过齐王吗?”
曹青也是军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军中的情况,他闷声闷气的说:“属下没有责怪侯爷的意思,但这些年我们有多少兄弟惨死,侯爷比谁都清楚,当初侯爷说过不会让他们枉死,如今侯爷眼睛受伤不便行动,我和其他兄弟却还是要践行当初的诺言,况且齐王和沈三少爷都愿意帮忙,我就不信还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有风吹进洞里,最后一点火苗燃尽,寒意裹挟着暗色肆虐开来,裴鄞呈安安静静坐着,半晌轻笑着说:“嘴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想去哪儿说理都可以。”
他不阻止他们,也不参与其中。
曹青还是不能接受裴鄞呈变成现在这样,气得走出山洞。
沈瑾修也起身穿好衣服,他朝洞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裴鄞呈说:“我知道侯爷对朝廷很失望,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朝中也不是只有坏人,有些真相,迟早都会大白天下。”
沈瑾修说完走出洞口,和曹青一起离开。
叶絮转过身,拿了衣服帮裴鄞呈穿上。
没了火光,洞里很暗,裴鄞呈的面庞笼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有些压抑,身子也有点冷。
借着系腰带的时机,叶絮抱了抱裴鄞呈,柔声说:“既然齐王插手这件事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夫君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兵权交出去,裴鄞呈肩上的责任也就卸下去了,叶絮不觉得他置身事外有什么错。
大雨过后,山路变得一片泥泞,所有人回到营地都是一身狼狈。
薛恒他们被陷阱困住,有的半夜才回来,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叶絮看到好些人脸上都挂了彩,
他们看沈瑾修的眼神都像是要吃人。
薛恒、凤佑麟还有萧云鹤没来吃早饭,气冲冲的去了齐王帐中讨公道。
他们已经把大多数世家子弟还有武将都笼络到一起了,齐王却让手下的护卫帮沈瑾修布置陷阱对付他们,这简直就是作弊。
齐王面对三人的质问很是淡然,说:“本王从来没有说过手下的人不能参与这次狩猎,他们跟随本王多年,也守卫了昭陵多年,若是能力特别突出,出一出风头,想让本王提拔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凤佑麟被倒掉在树上很久,气得大叫:“皇叔,你帮着外人这么对付我们,简直不可理喻!”
“本王在漠北待太久了,是有点儿分不清亲疏远近,不如皇侄替本王跟母后求求情,让母后重新给本王划一块儿封地?”
第87章 谋杀
不知道齐王说了什么,薛恒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接下来两日都在下雨,为了安全起见,所有人都在营地待着,不用出去狩猎,营地的气氛和阴沉沉的天空一样,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到了第三日,天终于放晴,吃过早饭,大家又陆陆续续进山狩猎。
林中树木的叶子更加青翠,阳光透过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还混杂着很明显的泥土味道。
一路走来全是泥泞,裴鄞呈还是背着叶絮,直到走到比较平缓的地方,才把叶絮放下来,叶絮刚想说话,破空之声传来,裴鄞呈拉着叶絮退到一旁,一只利箭射在两人刚刚站的地方,如果不是裴鄞呈动作够快,叶絮这会儿恐怕已经成了箭下亡魂。
叶絮出了一身冷汗,正准备抓紧裴鄞呈的手,耳边又传来嗖嗖的声响。
不止一支箭,且是从不同方向射来的,裴鄞呈迅速搂住叶絮的腰朝一旁滚去就势躲在一棵树后面。
箭镞射进地面的声音让叶絮的心脏控制不住狂跳起来,他们还没有狩到猎物,这哪里是抢夺猎物,分明是早有预谋的暗杀!
这里是皇家猎场,寻常人不得入内,齐王还派了四个护卫保护她,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这里进行暗杀?还是说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但和她不对付的只有凤佑麟,为了她这么大动干戈,他难道不怕被扣上一顶谋害重臣的罪名?
叶絮想不明白,胸腔被狂乱的心跳撞得有些发疼,裴鄞呈沉沉命令:“描述周围的地形。”
叶絮不敢耽误,立刻说:“后面地势比较平坦,左前方我们刚刚走过,是一个斜坡,右前方的树要密集一些,间隔在一米左右……”
叶絮话没有说完,裴鄞呈就扛着她朝右前方跑了起来。
叶絮整个人倒栽下来,脑袋很快充血,裴鄞呈的肩膀又硬,叶絮的肚子被硌得很不舒服,但她顾不上这些,箭镞射进树干的声音如影随形,说明那些人还紧跟着他们不放,她只能克服不适努力看清前面的情况,及时提醒裴鄞呈躲避障碍。
就这样跑了不知道多久,裴鄞呈脚下突然踩空,失重感陡然袭来,叶絮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裴鄞呈拔出随身带的匕首插进岩壁,两人又下滑了十来米,终于停下来。
叶絮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后说:“这下面好像是个很大的山洞,我们从上面裂缝掉下来了。”
这个裂缝不大,最宽的地方也就两米,平日山中无人进出,裂缝被掉落的枯枝烂叶遮挡,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到。
“离下面还有多远?”
裴鄞呈的语气依然很平静,跑了这么久也只是有点喘而已,受他影响,叶絮也镇定了些,仔细观察后说:“可能还有七八米。”
这个距离对裴鄞呈来说不算高了,他拢了拢叶絮的腰,拔出匕首纵身跃下,才下过雨,洞里堆积了不少泥沙,落地的瞬间裴鄞呈打了个滚缓冲掉大半冲击力,两人都没什么事。
脚好不容易踩到实地,叶絮立刻冲到一边吐起来。
她被颠了一路,早就受不了了。
裴鄞呈走过去摸了摸石壁,石壁上面长满青苔,很滑,即便是他,想靠一把匕首爬上去也不大可能,他又敲了两下,立刻有回声传来,洞里空间很大。
叶絮吐到吐不出来东西了,又抬起头强撑着打量周围的环境。
林中光线本来就弱,从缝隙透下来的光就更少了,山洞里很昏暗,看不到边际,只感觉空间很大。
叶絮看向裴鄞呈,问:“夫君,现在怎么办?”
为了避免有人在林中遇到突发情况出事,每个人都发了一个信号弹,叶絮身上也有一个,但她不确定信号弹能不能放出去,就算放出去,也不知道引来的是杀手还是齐王的人,她不敢轻举妄动。
裴鄞呈沿着洞壁走了一会儿,感觉脚下不再是松软的泥沙而是比较硬的地面,席地坐下,淡淡的说:“等。”
他们晚上他们没回营地,齐王肯定会派人来找,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一夜。
叶絮稳了稳心神,拿出火折子想看看洞里有没有树枝可以生火,不期然看到一架白骨,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野猪,尸体腐烂以后,只留下骨头在这儿。
洞里本来就冷,看到这架白骨,更觉阴风阵阵,叶絮连忙走到裴鄞呈身边。
“夫君,那里有……”
后面的话噎在喉咙,距离近些,叶絮才发现裴鄞呈后背的衣服几乎全被磨破了,血肉模糊,还有很多碎石子嵌在里面,他的胳膊、腿还有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但他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喊疼,也不让别人发现他受了伤。
“有什么?”
裴鄞呈问,叶絮在他身旁蹲下,将他的伤看得更清楚了些,柔声说:“那边有一头野猪骨骸,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好吓人。”
裴鄞呈垂着眸,漫不经心的说:“死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