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飞溅。
霍慎尧眼前慢慢模糊起来,他艰难地挪到床上和慕倾暖肩并肩地躺着。
“别走太快……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
体温伴着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失。
霍慎尧闭上了眼睛。
模糊间,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侍卫惊喜的声音。
“王爷,属下找到萧神医了!”
……
霍慎尧做了个好长的梦——
他回到了那年中毒的时候,躺在一间破败的房子里,周身骤冷骤热,血管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咬。
星光微弱地映在屋子里。
毒药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疼得他忍不住低吼出声。
若是皇兄再不派人找到他,说不定他就要活活疼死在这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霍慎尧眼底蒙上血色,理智被身体里的火焚烧殆尽。
这时,门竟被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急急走了进来。
“你别动,我帮你检查——啊!”
霍慎尧双耳中雷鸣不止,完全没听清来人说什么,只是鼻尖闻到一股女子的幽香,便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下,撕扯着她的衣衫。
“不要!”女子满是恐惧的声音拉回了他一丝神智。
霍慎尧定睛看去,眼前却血红一片。
他艰难地压制着体内药性,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你快离开这!”
女子却没走,反而低低地说了一声:“居然是这种毒……”
霍慎尧已经顾不上她在说什么了,张狂的药性就像刀剑般砍在他身上,疼得他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肉来。
这时,一个软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声音颤抖,却没逃开。
“别怕,我会救你的……”
霍慎尧脑中的弦彻底断裂,他再也按捺不住,将女子压了下去。
混乱间,他在她耳畔许诺:“我一定会娶你的。”
当年他醒来时已经人去楼空,而梦里,他在药性褪去时看清了怀里的人。
正是慕倾暖。
可她神情木然,眼睛里竟流下两行血泪,幽幽问道。
“霍慎尧,你便这么恨我吗?”
“倾暖——”
霍慎尧大喝一声,随即猛地坐了起来。
一旁的萧连忙将他按住,急急道:“王爷,您伤得不轻,快快躺下!”
霍慎尧摸着喉咙上包着的厚厚的纱布,随想起了什么,不顾伤口扭头看去——
慕倾暖还好好地躺在那里。
他蓦地升起一股怒气,大声道:“谁允许你们救本王的!”
万一慕倾暖先过奈何桥了可怎么办?
这一喊,伤口又崩开,丝丝地冒出血来。
萧鸣叹了口气,道:“王爷,您先冷静一点,王妃还有一口气。”
霍慎尧楞了一瞬,语无伦次地问道:“你说什么?”
萧鸣扶着他在床上躺下,细细道来。
“从她的脉象来看,她之前所中之毒便是王爷身上的奇毒。”
听到这句话,霍慎尧只觉痛意直冲喉间。
慕倾暖,你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萧鸣又道:“她之后又服下另一种毒药,两两相冲之下,反而将毒性抵消不少,也是命大。”
那一瞬,霍慎尧高悬地心重重地砸回了原处,惊喜之下,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神医的意思是、她、她还有救是吗?”
谁知萧鸣摇了摇头,颇为沉重地开口道:
“经此两毒,再加上她多年郁结于胸,已伤根本,纵然老朽能吊住她一口气,只怕也……”
刹那间,霍慎尧的心似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垂下眸看着神色安详的慕倾暖,广袖下的手用力握成拳,青筋凸起。
不……他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霍慎尧拱手,竟朝着萧鸣行了个礼,毫不犹豫地道:
“只要能让她醒过来,本王愿付出一切代价!”
第十三章
萧鸣看着眼前这个北燕极为尊贵的男人,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方知情深,何必呢……
但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连忙拱手还礼,道:“那老朽便带这位姑娘回云澜山,用药玉床保住她的命。”
霍慎尧站起身,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整理行装:“本王同你一起去。”
谁知神医却摇了摇头:“南川有一毒物池,长着一种名为舍予的奇草,有存亡断续之奇效,王爷如果能在一个月内取来此草,或许能让姑娘多活上十年。”
十年……
霍慎尧死死攥着拳头,带着痛意的眼神缓缓掠过慕倾暖。
他欠她太多,十年寿命如何能偿还得了?
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先醒过来,他才有机会亲口说一声“抱歉。”
霍慎尧拿定主意,墨眸转向萧鸣,郑重道:
“本王一定会取来舍予草,倾暖就劳您照顾了。”
侍卫上前一步,略带迟疑地道:“王爷,北燕与南川战事刚息,如果我们再度起兵,只怕……”
“不。”谁知霍慎尧沉吸口气打断了他,沉声道:“我们偷偷潜入南川!”
侍卫顿时大惊失色,猛地跪倒在地,劝道。
“王爷三思!您身份尊贵,怎可如此冒险?属下愿替王爷前往,势必会将舍予草取回来!”
霍慎尧面沉如水地摆摆手:“事关倾暖,本王定得亲去。”
说罢,他的眸光慢慢冷了下来,声音森寒得让在场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此之前,本王还有件事要做。”
……
翌日,慎王府地牢。
霍慎尧端坐在红木椅上,好整以暇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地牢里不见天日,只有墙上的幽幽烛火,更显得阴森无比。
宁玥璃被几个侍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兀自挣扎不休。
“王爷,妾身做错什么了?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妾身?”
霍慎尧站起身走到她眼前,眼底的冷意让宁玥璃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若说出你为何要假冒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便让你死得快点。”
话音刚落,宁玥璃便是一顿,连肩颈上的痛都忘记了。
没想到霍慎尧竟然已经知道了!
“王爷,妾身的确是当日救你之人啊,玉佩您可是亲自看过的,是不是姐姐跟您说了什么?”
宁玥璃还是嘴硬地叫道。
“闭嘴!”
听到她竟还敢提慕倾暖的名字,霍慎尧愈发怒不可遏。
昨日他将伺候宁玥璃的侍女押进书房,只一个满是杀意的眼神,就将侍女吓得跪在地上,将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所谓被慕倾暖下毒、刺杀、流产,都是宁玥璃演出来的。
而他因为因为这些谎言,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慕倾暖……
想到这里,霍慎尧再也抑制不住怒意,伸手做了个手势。
见状,侍卫拿起一旁圆盘里的粗长银针,毫不留情地对着十指扎了进去。
“啊!”宁玥璃痛得全身颤抖,却怎么也逃不开侍卫的铁掌。
霍慎尧却随意而冷漠地下令:“继续。”
一根根银针依次扎进了宁玥璃的手指。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已经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霍慎尧这才让侍卫停手。
他看着脚下死狗一般的宁玥璃,冷道:“你既不愿说,本王便对外宣布你暴毙,你就留在这里受罚,为你顶替倾暖的事恕罪。”
说罢,他嫌恶地移开眼神,往外走去。
宁玥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满是恶意。
“你大可恨我鸠占鹊巢,可亲手杀死慕倾暖的,不就是你吗?”
第十四章
霍慎尧的脚步蓦地顿住。
宁玥璃见状,笑声越来越大,鲜血淋漓的十指上的痛楚好似都消失不见了。
“亲自下令鞭刑、将她囚入别院,逼她和离、灌下红花的,不都是你自己吗?”
“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心灰意冷的,不也是你吗?”
她尖利的笑声在逼仄的地牢里不断回响,刺得人耳朵疼。
那一瞬,霍慎尧真的是活剐了她的心都有。
他慢慢转过身,脸色阴沉可怖,宛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宁玥璃对上他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猩红眼神,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虽然牙关激灵地抖起来,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道:“亲手杀死救命恩人的滋味,如何?”
霍慎尧双拳紧握,狠狠扼住了宁玥璃的喉咙,寒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算计倾暖?”
他眸底的红意极大地取悦了宁玥璃,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霍慎尧,今日的苦果都是你自己酿成的。我便在黄泉等着你自取灭亡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霍慎尧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女人,颇为嫌恶地收回手。
“既然你不肯说,那以后都别说了。”
霍慎尧右手微抬,随即一个侍卫端着圆盘走上来。
宁玥璃慢慢止住笑声,警惕地盯着圆盘上的瓷瓶:“你想做什么?”
“此乃皇室独有的毒药,名叫见血封喉。”
霍慎尧慢条斯理地打开瓶盖,示意侍卫将宁玥璃的嘴掰开。
好似生怕宁玥璃不知道这毒药的可怕,霍慎尧故意拉长了声音——
“服下此毒后,刚开始只有一点点疼,然后逐渐加倍,直到最后发展成五脏六腑都如被搅成泥一般的疼。”
“同时,你的身体会慢慢腐烂,你可以提前欣赏你死后的样子了。”
霍慎尧看着宁玥璃眼里不断加深的恐惧,缓缓发动最后一击。
“但是你放心,本王这里有最好的去腐生肌药,不会让你那么快就烂完的。”
说完后,霍慎尧让侍卫按紧宁玥璃,抬手将药灌了下去。
“你就给本王好好待在这里吧。”
霍慎尧转身离去,将宁玥璃嘶哑的哀嚎甩在了身后。
地牢外。
暮春的微风温暖地拂过,稍稍吹散了一丝霍慎尧心头的阴郁。
纵然他严惩了宁玥璃,但伤慕倾暖最深的,始终都是他……
侍卫统领跟上来,轻声请示:“王爷,行装已备好,随时都可以前往南川。”
霍慎尧沉思了一会,突然觉得宁玥璃的态度有点奇怪。
与其说她是针对慕倾暖,还不如说是冲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