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慎一身嫁衣,只能望着烛光干等,却始终等不来她的夫。
她青着脸唤我为她除钗洗漱,给我几巴掌,恕我“手劲太重又太笨”,我安静受了。
她又唤我为她洗脚净衣,然后一脚踹开足盆,把滚烫的水淋了我满身。
这才消了些气性。
她心满意得睡在软榻上,而我湿身漉漉跪在地板上。
此后一段时间,太子都宿在太子妃那里,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许是嫡母来之前交代过了,林淑慎不再用鞭子或棍子打我,改成用针扎了。
这样不会平白无故落人把柄。
直到今日,太子被皇后叫进宫去,似乎吩咐了些什么,等太子回来当夜,宿在了林淑慎院里。
院中情景我不得而知。
翌日,林淑慎笑着说我不愧是个妓女的女儿,连这种手段都有。
我盈盈一拜,笑容未改:「能帮到娘娘就好。」
只是次日我伺候洗漱时,看见林淑慎眼里扑闪的娇羞。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真容易爱上一个人啊。
太子之后常来,频次却比不得去正妃院中。
林淑慎找过几次太子妃的茬,屡屡碰一鼻子灰,阴阳人她阴阳不过,多说两句就被请出院中,只能恨恨坐在房间捶桌子:「这个贱人!」
我适时开口:「姐姐,你有没想过,还有别的争宠法子呢?」
「你叫谁姐姐呢?你也配?少跟我来这套,她要是个大贱人,你就是个小贱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摆正自己的身份!」
我安然跪下称了一句:「是。」
她顺了气,才来问我:「你刚刚说的那个,旁的争宠法子是什么?」
我压低声音:「譬如说,一个孩子。」
「废话!」
她把瓷器摔在我脸边,恶声恶气地,「我不知道要生孩子吗?这种事是我想能就能的吗?还用得着你来教?」
我笑的无辜:「奴婢幼年遭病,得遇民间医生救治,曾和他学过两手,他倒是告诉过奴,有种草药,可令人一举得男。」
林淑慎的眼亮了。
她自然不会记得,那次我命悬一线,也是拜她所赐。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世上所有能带来回报的东西,所携的风险也是致命的,根本没有天降的福气这东西。
可她全然顾不得,一头撞进了一举得男的美梦里,让我详细跟她讲讲。
林淑慎虽是个蠢货,但多少对我存了戒心。
做这事之前,还知道先去信问问嫡母。
只是她不知,回信被我拦截了。
晚上伺候她睡下,我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灯前,模仿着嫡母的笔记和口吻,给她回了信。
而火盆里,嫡母写给她的信冉冉化为灰烬。
林淑慎开始每日服用一举得男的虎狼之药。
不到月余,她便被诊出身孕,消息一出,太子十分欣喜,给了她不少赏赐。
这事自然刺激了太子妃,她开始扒着太子不放,对林淑慎的污言漫语也更上一层楼。
两方争宠陷入白热化,一个有未来的皇孙,一个有太子心尖的宠爱。
这时,只要有一个第三方介入,局势就会天翻地转。
但我还得再忍,再等。
某日,林淑慎捂着脸回来,趴在床上开始哭:「这个贱人,天杀的小贱妇,她竟然敢打我!娘亲都没打过我!」
从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小丫鬟那里,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林淑慎在后花园赏荷,太子妃带人喂鱼,两方狭路相逢,火星四溅,她阴阳怪气,挺着肚子歪酸“不会下蛋的鸡”,太子妃当时气歪了鼻子,上来就给了她两巴掌,她要还手,却发现根本打不过,于是一路哭着跑了回来。
我安抚她,默默看着她碎了满屋的瓷器。
闹够了,她终于静下来,盯着我看了好半晌。
突然,她伸手捏我的下巴:「妹妹,你知道,娘把你送进东宫是为的什么吧?」
我故作惶恐,立马跪下,瑟瑟发抖:「奴知道。」
「你抖什么?」她怒其不争,「你也是我林家的小姐,白瞎了这张脸……好了,听我说,一会太子要来我院里吃饭,你想法子露一手,哪怕给我脱光了,也得让他注意到你,今晚务必把他给我留下来。」
我瑟缩着:「可那是太子啊,奴婢哪敢肖想?」
她冷哼一声,话语里有未名的嫉妒——
「要不是我现在身子不稳,你以为这好事轮得到你?那个贱人今儿敢这么对我,我断不能让她好过,你给我安分点,可别忘了,还有个赵嬷嬷,在我手里拿捏着呢。你若敢生出半点多余的心思,可别怪我拿那老东西开刀!」
我抿了抿唇,诺诺称是。
太子是下午来的,长身玉立,剑眉星目,有光溢在眸里,像盛着满天星河。
不怪有两个女人能为他打的头破血流。
他是来为太子妃找补的,话里话外让林淑慎别生气,说太子妃自幼长在塞外,被老将军宠坏了之类云云。
林淑慎气得脸都白了,还努力维持着假笑:「嫔妾怎敢记姐姐的仇?这是妾院中刚做的桂花酥,还请殿下尝上一尝呢!」
我适时捧着糕点上呈。
林淑慎特意为我装扮了一番,芙蓉面,细柳眉,绛水唇,点星目,恰到好处的抬头,弧度完美的笑容。
男人皆爱美色。
林淑慎懂,我亦懂,
果然,太子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还是林淑慎出声唤醒他的魂。
我适时退了下去,临走前抬眸轻轻看了一眼太子。
这不动神色的一勾,夜深时,他果然宿在了我的床。
人的身份是世间最高的山,一旦有能翻过去的机会,那就要紧紧握住。
娘死前留下一本书,是世人唾弃嫌恶的下作册子。
在这时,它却成了我的武器。
我纯洁又浪荡,温婉又风流,妩媚也多情,能将水漫过山,山勾住树,起伏间我搭上太子的脖子,他咬了我一口,笑骂:「妖精!」
天亮前,我跪在他的床榻,侍奉他穿衣洗漱,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他随身的公公,要来灌我避子汤。
我主动膝行,将汤药一饮而尽。
太子笑了两声,拍着我的脸,俯身来咬我的唇,拍手赞叹:「妙人妙人,孤不会亏待了你的!」
6.
一夜欢好,我被封为良娣。
有了自己的院子,还有几个扫撒丫鬟。
林淑慎来过,转了一圈点头论足,话里话外要我记得她的提携,摆正自己的身份,我诺诺应是,极尽卑微。
太子妃也来过,她长得很美,好看的眉目轻轻蹙着,里面盛着很深的情。
她没为难我,例行公事转了一圈,留了不少礼物赏赐。
之后每隔几日,太子便要来我院里歇息,同样次日天未明他都会遣人递我碗避子汤,我柔顺配合。
他摸着我的发,些许喟叹:「苦了你了,可若人人都在太子妃前先孕,她心里定然不顺。孤承诺你,等太子妃有孕,这汤你就不必喝了。」
我攀附在他的腿上,笑得柔软:「这有什么?能长伴殿下左右,便是妾的福分了,妾安敢多求?」
他点点我的鼻尖:「孤许你多求。」
许是愧疚,许是满足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许是旁的什么,每每他走后,都会赐我很多金银珠宝,我将其中不出挑的捡出,托人拿出去卖了。
日子久了,竟也攒下一盒的银票。
太子不来的时候,林淑慎就唤我过去,明着是“姐妹叙旧”,暗着使唤我做这做那。
我跪在地上,拿湿布擦地。
她翘着脚尖吃葡萄:「有些人,哪怕一时撞运,有幸披上主子的皮,在我面前,不过也是个丫鬟罢了,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我点头Ṗṁ。
她将葡萄籽吐在我脸上,看我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妹妹,你别说,你跪下做丫鬟的样子可比站起来顺眼多了,是个乐子。」
林淑慎怀孕四个月的时候。
太子妃也有喜了,已一月有余。
不用想都知道,太子有多开心,毕竟这才是他爱的结晶,盛喜之下,他赏了全东宫上下半年的份例。
我又多了两箱珠宝,可以换银票了。
他四处散财,林淑慎也开始败财,又碎了满屋瓷器,我跪在地上,碎片划烂我的手。
她来回踱步,咬牙切齿:「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她处处都压我一头,大婚当日她三媒六礼,八抬大轿,而我呢!我有什么?这贱人生来就克我,位份、太子她样样都要跟我抢,现在好了,连孩子也跟我抢! 」
将情绪收归眼底。
我温声开口:「娘娘息怒,即便您再气,也要考虑肚子里的小殿下。无论如何,您怀的是殿下长子,圣上长孙啊。即便太子妃有孕,生下嫡子,也并不能影响您的地位……」
刻意将“小殿下”和“嫡子”的声??ℨ调加重。
还记得曾经,林淑慎问过我,可有一瞬间对她产生恨意。
我卑微叩头:「奴不敢,您是嫡,我是庶,嫡对庶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这份恐慌终于降临在她的头上。
她喃喃自语:「嫡子!嫡子!」
她后退两步,面色有一瞬的苍白,「对,对,我对你做什么父亲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是因为我是嫡,你是庶。现在那贱人要生下嫡子,她要生下嫡子!她压我一头还不够,她的孩子也要压我的孩子一头……」
其实嫡庶有尊卑不假,却远没林淑慎想的那般可怕。
毕竟孩子另一半的血脉来源都相同。尤其生在皇家,哪怕与高位无缘,只要安分守己,也能享寻常人家遥不可及的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