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丫头再如何也比不过你的。”
“母亲谦虚了，您将妹妹们养得极好，上京谁人不知。”
宋夫人浅浅一笑，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便起身说宋父还在外头等着，问晏慈愿不愿见上一见。
晏慈点头，随着宋夫人走至府中花园。
那边去人通传，等了片刻宋蓝安同封千尘出现。
晏慈克制且得体地朝父亲行了礼，又细细问询了近日饮食起居，宋蓝安亦一一回答，语气慈爱。
说了半晌，宋蓝安道：“外头有些流言……”
晏慈捂唇轻笑：“父亲何时也听信起外头流言了？都子虚乌有的事，让父亲为这些东西挂心，是挽儿不孝。”
“如此便好。”
宋蓝安又交代二人几句，让二人早日诞下子嗣，让封千尘对朝廷之事多多上心，这才同夫人离开。
看着宋蓝安的背影走出垂花门，晏慈忽而鼻尖一酸。
封千尘在旁不是滋味，低声道：“着实对不……”
“我瞧着林姨娘那日受到不小惊吓，夫君这几日可寻御医看过了？”
封千尘抿唇：“自是瞧过了，不大好。”
“许是那位御医不擅此道，我一会儿回房写个帖子，瞧瞧能不能请徐老过府给林姨娘探探脉。”
二人站在花园前正交谈，灵韵匆匆而来。
“奴婢见过侯爷见过大奶奶……”
“老夫人寻两位主子，让您二位速去福鹤堂。”
封千尘眉头紧拧：“可是有什么岔子？”
灵韵压低了声音，沉声道：“老太太……不大好。”
第76章 成全
封千尘心头一跳，晏慈亦凝着眉心中不安。
二人匆匆赶去福鹤堂，就见老太太那张拔步床前围满了御医府医。
“祖母。”
见封千尘过来，众人让开一条路。
江老夫人额头手臂扎得满是银针，一位满面白须的老者掐着针不停刺入老夫人周身大穴。原本江老夫人已半昏迷中，听闻孙儿召唤自己，这才急急睁开眼。
“让我……让……与易儿夫妻说……”
“祖母，孙儿同挽儿都在，您有何想说？”
封千尘红着眼跪在床前，晏慈亦乖巧跟上跪在他身边。
那白须医者道：“老夫有几句话想与夫人商议。”
江母闻言急忙跟上前，其余大夫亦顺势离开。他们都知老夫人将油尽灯枯，如今怕是有不少事要交代。
屋中一时只剩下封千尘同晏慈，江老夫人拉着封千尘的手，目光浑浊：“那林氏乃败家根源……你势必……要将她打出府去。”
老夫人眼中带泪，封千尘心绪复杂，有口难言。
“挽儿……”
“祖母，挽儿在。”
晏慈向前半步，也将手放至老夫人手中。
江老夫人握着二人手掌，艰难道：“城阳侯府子嗣不丰，易儿自幼便受他父亲宠爱……以致性情朴直不知变通，容易受人哄骗。挽儿你……聪慧知机变，易儿身边有你……祖母方放心。”
晏慈垂眸，敛着眼神让人看不出心思。
江老夫人却是知她在想什么一般，喘着如风箱般粗杂的气息，死死抓住晏慈的手。
“答应祖母，日后与易儿同心同德，共护侯府百年基业……”
“答应……祖母。”
晏慈抚着江老夫人的手，温柔道：“老侯爷不辟斧钺勇猛无敌，夫君身上流着他的血，怎会受人哄骗？祖母莫再想着这些，好生养病方是要紧。”
听闻此言，封千尘猛地转头去看晏慈，晏慈却是盯着江老夫人未曾看他半分。
“挽儿……”
江老夫人眼角滚落一滴热泪，那泪水氤进眼尾皱纹，让她显得愈发苍老颓败。
她怎么会听不出晏慈这是跟侯府彻底离了心，冷了情？但凡她心中对江易还有半点情愫，亦不会在此时此刻，顾左右而言他。
江老夫人胸口一痛，猛的仰起身子。
这偌大个侯府，若是无人管理该要如何？
“呵……”
一股不甘之气生生顶着江老夫人半直起身，封千尘忙上前将人扶起。
“挽儿……去……去唤你母亲进来，我……有话同她说。”
知晓江老夫人要单独嘱咐封千尘，晏慈福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祖母知你中意林氏……但那林氏并非良人，虽有些小才但难以撑起侯府……挽儿她如今彻底同你离了心，若……不能挽回，侯府危矣。趁着祖母还……还在，你速速同挽儿同房，待她有了子嗣，便再……再脱不开……”
“女子有了子嗣……也就被绑着了，为了孩儿……她会全心全意……为侯府打算。”
“你……可知晓？”
封千尘红着眼：“孙儿知晓。”
“今日……今日你便搬去澜庭院，等不及了……若祖母未能撑过这一关，你同挽儿守丧三载，夜长梦多……还不知会出什么差头。”
江老夫人目光浑浊，拉着封千尘的手死死用力，封千尘一个壮年之人，都被这股力道拽得前倾。
“答应……祖母。”
“孙儿答应祖母，今日便同挽儿同房，祖母莫要担忧此事，您只管好生养病，必能挺过这一遭。”
“挺不挺得过……”
浑浊的一双眼中迸发出强烈不甘，江老夫人狠命提着一口气，生生坐了起来。
她不放心，她怎么放心将侯府交给江母？她亦担忧晏慈真的放弃侯府，任由那小娼妇将府里搅得一团乱。再则江曼惯来会用家姐身份拿捏易儿，她野心勃勃，若无自己照看，易儿怕要被拉入皇权之争，供她驱使做那先行祭旗之人。
凭着这股气劲，江老夫人硬是将面色逼至红润。
“去，去准备同挽儿行房，祖母还要等着看曾孙出生。”
挥手推搡着封千尘，江老夫人粗粗喘息。
封千尘忙喊了御医上前查看。
江老夫人却是摆摆手，示意他去办正事。
忙碌许久，老夫人沉沉睡下，御医告知侯府众人虽情况危急但近日应无大碍，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江母让封千尘同晏慈二人回院，她一人留下照顾江老夫人。
晏慈走出福鹤堂，封千尘突然道：“我今日宿澜庭主院。”
晏慈瞪大了眸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封千尘心头一涩，终是明白他二人已形同陌路，再回不去。
可他先前虽这般想过，但真到了此时此刻，他却是怕了，怕晏慈再不会用最初看他时那种羞赧温柔的目光，亦怕晏慈……心中再无他。
想到就连祖母近乎临终之言她都抵死不从，封千尘抿着唇心中悲凉。
“我今日宿澜庭主院，一会儿我让灵韵将东西送去，你……收拾一下。”
心尖莫名羞涩，面颊亦有些温热，封千尘说完这句匆匆离开。
晏慈却是如遭雷劈，愣在院中许久未动。
“小姐……”
蘅芷上前询问，晏慈这才拧着眉心看向她。
“如此亦是好事，若小姐日后诞下侯府嫡长子，您便算有安身之所了。”
蘅芷眼中泛红，拉着晏慈的手心疼万分。
便是她也能猜测出定是老夫人交代了什么，侯爷才会突然要同小姐圆房，可无论如何，这终归是好事。
“上次夫人来探望小姐，说的那番话无非是告诉小姐宋府管不得出嫁女，那副生怕您回府带累了二小姐三小姐的嘴脸，实令人窝火。”
“小姐，何处都不如您自家，说不得……说不得诞下小世子……您同侯爷便能安生过日子了。”
蘅芷边说边哭，怕是自己也不信这话的。
晏慈抬手擦去她面上泪痕，淡笑道：“莫哭了，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垂着眸，沉吟片刻：“蘅芜，你去寻个小丫头，将侯爷今夜要宿在澜庭院之事告知林葭玥。”
林葭玥不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她给她机会。
若是林葭玥今日来拦，封千尘应下，她便成全二人再不管侯府任何事，若今日林葭玥拦不住封千尘……
她便认命做侯府宗妇，做封千尘的妻。
第77章 浮木
傍晚时候上京下起了雨，濛濛雾雾润着微风催人欲睡，晏慈半趴在房中嗅着窗外青草气息微微出神。
偶一阵潮湿之气扑在鼻尖，细碎凉意扰得她愈发心烦。
“小姐，新的被褥同您的小衣准备好了……”
蘅芷抱着一叠大红衣衫站在榻边，轻声唤着晏慈。
晏慈转头去看那绣了并蒂莲的红色小衣，垂眸不语。
主仆二人都沉默着，灵韵同写意却是一人端着方形大漆盘，一人抱着叠男子衣物进门。
“蘅芷姑娘，侯爷的东西。”
灵韵笑得甜美，放下封千尘的衣衫说了句让下人备上热水后，又姗姗离去。蘅芷抿着唇看向蘅芜，二人又齐齐低下头。
唯有赵嬷嬷双手合十跪在西南边，口中絮絮叨叨的拜谢漫天神佛。
她家小姐终于要跟侯爷圆房了，若是能诞下侯府嫡子，小姐日后便有了依靠，如此即便侯爷再纳上三五妾室，小姐也不惧什么。
“小姐，侯爷进院了。”
晏慈身子一僵，下意识抓着裙摆：“绣烟阁那边可有动静？”
蘅芷摇摇头，晏慈抿着唇，神色怔怔。
许久后她才缓缓起身，走向浴房。
浴房中热意蒸腾，浴汤里的兰草香气搅得晏慈心烦意乱，她忍不住走到连扇绣花屏风后，随手支起了窗。
外头潮湿气顶得她鼻眼发酸。
雨越下越大，晏慈坐在穿衣绣榻上，呆呆等了起来。
封千尘进屋时，唯有赵嬷嬷面上带着一丝笑意，蘅芷几人一张脸木得厉害，看得他强压下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大奶奶呢？”
“小姐在浴房。”
封千尘面色微红，转身坐在晏慈的拔步床上。
床上放着几个软枕，许是里头充了花瓣的缘故，四处都透着一股淡香。
随手扯了扯身下新换的鸳鸯喜被，封千尘下颌微绷，突然有股无来由的紧张。
“不必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封千尘沉声开口，几个丫鬟慢慢退了出去，赵嬷嬷见蘅芜犹犹豫豫的模样，上前一把将人拉了出去。
屋中顿时只剩下他一人，寂静得令人心慌。
浴房中没有半点声响，封千尘知她心中芥蒂便不催促，只静静站在门外等候。
看着映在门上的身影，晏慈眼眶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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