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就要弯腰去抱，却被陆媃抬手挡住，她肉眼可见的虚弱，态度却十分坚决：“不妥，我的身份容易给大人沾染麻烦。”
祁砚眼底露出疼惜来：“陆姑娘，我不怕。”
他见陆媃仍旧不肯松口，微微一咬牙：“我，我其实……”
“你们在干什么？”
贺珩阴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两人循声看了过去，就见贺珩正带着蔡添喜站在宫道岔路口，瞧见他们之后，迈开脚大步走了过来。
竟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
祁砚眼神一暗，随即起身行礼：“参见皇上，陆媃姑姑似是病了，臣正打算寻个宫人送她回乾元宫。”
贺珩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就落在了陆媃身上，嘴边的怀疑在看见陆媃白得不同寻常的脸色之后咽了下去，他弯腰探了探陆媃的额头，不烫，反而很凉。
他拧起眉头：“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起来。”
陆媃没力气多言，只能简单解释：“我走不动了……”
贺珩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压迫：“朕让你起来。”
陆媃抿了下嘴唇，不知道是自己刚才声音太小他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不在意，只在乎皇宫的体面。
她低头叹了口气，咬牙抠着墙站起来，然而下一瞬便再次往地上栽去，只是有人伸手将她接进了怀里，贺珩语气里都是不耐：“连个路都走不好，朕是不是还得给你配顶轿子？”
陆媃怔愣中没顾得上还嘴，贺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亲近过她了，为此承受几句难听的话也值得。
可祁砚的脸色却变得不大好，他不知道贺珩为什么要对陆媃这般苛刻，明知道她是真的病了，还要讥讽她。
但他也很清楚这时候开口为陆媃解释，只会激怒皇帝。
哪怕不喜欢，可陆媃对皇帝而言是私有的，容不得旁人觊觎。
他只能强行压下心里所有的不甘，静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
陆媃头疼欲裂，只能说话转移注意力：“皇上这时候不该在前朝吗？官宴快到时辰了吧？”
贺珩瞥她一眼：“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操得哪门子心？”
陆媃一噎，有些懊恼，老老实实呆着不好吗？找什么话题？
她抿了抿嘴唇没再开口，贺珩却又低头看过来：“你这是什么毛病？朕记得你前两年可没这样。”
前两年不是没这样，只是没这么厉害，贺珩不知道罢了。
“太医说是劳神太过。”
贺珩嘲讽地笑了一声：“操办个宫宴也能累病，你还有什么用？”
陆媃不想听，索性将头埋进他胸口。
可这动作大约太亲昵了，贺珩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陆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头躲远了些：“对不起……”
贺珩垂眼看了她很久才重新迈开步子，冷淡的声音自头顶传过来：“朕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第49章 棋子
回偏殿的时候，陆媃又睡了过去，贺珩将她摆成什么样子她便躺成了什么样子。
贺珩拨弄了两下她的手指，又戳了戳她脑门，见她仍旧睡得安稳，眼底的兴致逐渐散了，他垂眼静静看着床上的人许久，才再次抬手附上她的额头，然后顺着眉骨往下，慢慢落在她脸侧。
陆媃，阿蕴……
“皇上，”蔡添喜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您该去官宴了，马上就到时辰了。”
贺珩骤然收回手，自床榻上站了起来：“知道了。”
前朝的官宴在崇明宫，自乾元宫过去少说也得一刻钟，虽然皇帝迟到片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他毕竟根基未稳。
“找个人照料她，别在大年底下闹出晦气来。”
蔡添喜连忙应声，出门前喊了德春来吩咐了两句，这才匆匆追上贺珩往崇明宫去。
官宴说是宴，可朝臣间的钩心斗角却丝毫都没收敛，以四大世家各自为首的朝臣们泾渭分明，清流一派人少得可怜，贺珩脸色不变，眼底情绪却晦涩不明。
隐忍三年，明年春闱，就是他收拢皇权的开始。
大周自先帝时起，世家越发昌盛，垄断人才为家族所用，寻常寒门子弟连个正经的教书先生都难寻，而国子监更是天堑，是这些人连门都摸不到的地方。
科举一路，也从原本的通天梯变成了独木桥，能过桥的都是世家子弟。
为了能获得名额入京科考，有学之士不得不投身世家家学，顶着各家名号投身官场，可这般一来，就是一辈子洗不掉的标签。
这情形，真是想想就让人不痛快啊。
贺珩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酒，一仰头就见祁砚端着酒杯过来了，眼看着他要行礼，贺珩一抬下巴：“免了，春闱的章程可有了？”
祁砚侧头看着宛如群魔乱舞的官宴场面不自觉握紧了酒杯：“是，臣已经写好了折子，只是此举如同挑衅世家，虽然他们一向不合，可事关家族前程，说不定他们会放下嫌隙。”
贺珩轻轻晃了下手里的酒杯，眼看着波纹自杯口一圈圈漾开，他才露出一个笃定的浅笑来：“无妨，闹不出大乱子。”
话音落下，他起身端着酒走到了荀家跟前，荀弼连忙起身见礼：“皇上。”
贺珩亲近地扶住了他的手：“爱卿不必多礼，此次国子监大考，荀家子弟真是让朕刮目相看，都是荀卿教导有方。”
荀弼颇有些受宠若惊，可一听这话又不免骄傲：“皇上谬赞了，都是家中子弟争气，臣也没做什么。”
贺珩仍旧含笑称赞了两句，看得萧敕满眼通红，嫉妒的火苗仿佛要窜出来。
他迫不及待地迎了过去：“皇上，荀家子弟虽然优秀，可这包揽头三可还是第一回……臣听说大考前，曾有学子出入夫子院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贺珩还没开口，荀弼的脸色先黑了，他冷笑一声：“我荀家堂堂正正，不惧小人流言中伤。”
“荀中书说的哪里话，”萧敕被骂了一句小人脸色也不大好，“本官也不过是说你荀家子弟用功而已，私下里还要抓着夫子请教，怎么，这竟是流言？”
“你……”
“好了。”
贺珩看了会儿热闹，眼见两人真的要吵起来，这才施施然抬手，打断了他们。
“萧荀两家的子弟，朕多少都是了解的，一次大考也说明不了什么。”
萧敕面露喜色，张嘴就要附和，荀弼却面露不满：“皇上，话不是这么说的……”
贺珩再次抬手：“既然各持己见……不如这样吧，这次春闱，一甲二甲最多的世家，朕便择一人入翰林，如何？”
闻言王窦两家也凑了过来，一听这话顿时面露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