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泪眼对上一双凤眸。
眸睑半阖,羽睫低垂,泻出氤氲着薄薄水汽的流光,宛如上好的琉璃,漂亮得惊人。
纵使已经知道对方同为女儿身,宫婢仍不由自主地恍了神,结结巴巴道:“没、没谁,是奴婢……奴婢太过仰慕殿下,所以……”
“这样啊……”
指尖微微滑动,引得一阵阵轻颤。
宫婢连忙再次指天发誓:“您、您放心,奴婢绝不会乱说话,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司徒毓睥睨着楚楚可怜的美人儿,眼底滑过一丝怜悯。
可惜了,她从不信誓言,只相信唯有死人才能真正地守口如瓶。
长指松开钳制,将人往前一推。
“黄蜂。”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掠了过来,如蜻蜓点水般,拎着宫女出了汤池,未等惊呼声响起,两根银针穿过喉咙,活色生香的小美人脖子一歪,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殿下,照例剐去双眼吗?”黄蜂脆生生的问着,手上已然做好准备工作。
谁知,与往日不同的命令传来:“不了,留个全尸吧。”
“是。”
大宫女月莺领着一众宫人踏入浴殿时,司徒毓基本上穿戴完毕。
她刚准备上前为自家殿下整理袍摆,一抬眼,瞥见平躺在池边的尸体,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刹那间,屋里屋外,黑压压跪了一片。
司徒毓负着手,面无表情道:“自己去领罚,收了银子放她进来的嬷嬷,拖出去杖毙……罢了,打二十板子,发卖疆北。”
“是,谢殿下恩典。”月莺颤颤巍巍的磕头。
确实是格外开了恩。
但司徒毓明白,仍有无数人在背地里骂她冷血残忍。
泡汤的好心情,就这么生生被毁了。
踩着自个儿的影子,走在回寝殿的路上,身后跟着一长串战战兢兢的宫人。
无数人向往的排场,司徒毓却只感到说不出的烦闷。
规矩清清楚楚的立着,为什么总有人跑来试探触犯,为什么要逼她痛下狠手。
其实如今的她,根本无意多造杀孽啊。
“唉……”
太子殿下抬头望天,再次发出无声感慨。
当个好人,可真难。
当第一缕朝阳照在琉璃瓦上,景乾宫的大门徐徐打开,总管公公站在石阶尽头,一甩拂尘,唱喏道:“众卿家进——殿——”
当今圣上已近知命之年,头发花白,精神还算矍铄。
他面容宽厚,脸上时常挂着仁慈的微笑,若不是那身龙袍添了几分威严,瞧上去就像个寻常人家等着含饴弄孙的小老儿。
此刻惠帝正面露为难,他看向最器重的大儿子,迟疑道:“太子认为,明年春闱的监考官由谁来担任,会比较合适啊?”
此话一出,暗中努力争取了半晌的二皇子司徒昭顿时泄了气。
毫无悬念,那些新晋雄才又要被大皇兄抢先一步了。
再这样下去,整个朝堂怕不是他司徒毓一个人说了算,哪里还有其他皇子的立足之地,简直可恨至极!
正忿忿着,却听那道令人生厌的清朗嗓音悠悠道:“儿臣以为,由二皇弟亲自坐镇,最为妥当,一来他学识广博,能够胜任,二来,也可昭示朝廷对科举的重视,鼓励更多的学子奔赴仕途。”
须臾的寂静后,堂下一片哗然。
司徒昭僵硬地偏头,瞪向右前方那半边侧颜。
对方唇角的弧度微微翘着,依然那么嚣张那么欠揍。
可……这家伙,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不管太子有没有吃错药,惠帝听完这席话后,欣然点头,大笔一挥,将原本只打算推举自己恩师前往的二皇子直接钦点成了监考官。
至此,百官之间有了热议的新话题——关于储君玩转三十六计之欲擒故纵。
别人怎么想,司徒毓向来不在意。
下了朝便坐进软轿,扬长而去。
远离嘈杂后,她松了松衣襟,支起额,跷起一条腿儿晃啊晃,正寻思着待会儿去往何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轿外。
“启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召见。”
垂在腰侧的玉佩穗儿停止了摆动,芙蓉面上的轻松自得也逐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所取代。
司徒毓垂下眼睫,淡淡应声:“知道了。”
鸾凤宫。
张皇后今年也已经四十出头,但保养得极好,露出来的肌肤几乎不见褶子。
眉眼风韵犹存,完全能够想象得出,年轻时是怎样一位风华绝代的丽人。
可惜的是,她天生不易受孕,努力多年,就生了一个孩子。
“来了?”张皇后掀动眼皮,目光在那张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精致面容上转了一圈,匆匆收回。
淡漠的眼神里,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厌恶。
“儿臣,参见母后。”
“坐吧。”
内殿的宫人早就全部屏退了,只剩张皇后昔日的贴身侍女李嬷嬷守在一旁。
早膳没怎么用,下了朝又直接过来这边,此刻的司徒毓饥肠辘辘,她伸手从桌案上拿了块点心,刚准备咬上一口,不悦地质问声传来。
“为什么举荐你二皇弟当监考官?”
动作一顿,她垂下手。
“区区一个监考官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区区?”张皇后皱起眉,“在这条路上,你一步都不能相让!”
指尖收拢,碾碎了酥饼皮,司徒毓看着一地的残渣,失了胃口。
“母后放心,翰林院有儿臣的人,若有需要,二皇弟是插不上手的。”
闻言,张皇后的表情缓稍缓和了一些。
李嬷嬷道:“殿下做事素来谨慎,是不可能让娘娘您失望的,殿下突有异举,定是有她的道理,娘娘您且宽心。”
张皇后冷冷一嗤,端起茶盏抿了口:“别忘了,她九岁那年,惦念什么手足之情,特意弄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给她的四皇弟过生辰,可结果怎么着?被那萧淑妃摆了一道,差点暴露了身份!”
“她就是心太软,容易犯糊涂!若非本宫常常提点着,怕是早就……”
司徒毓抿着唇角,没吱声。
“不至于,不至于,殿下那是年纪还小,不懂事……现在可不一样了,她清楚自己肩负的使命,也明白只有娘娘您和整个张家,才是她唯一的亲人和倚靠……”
听着李嬷嬷的话,司徒毓忍不住笑出了声,引来张皇后的侧目。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丢开被捏得不成形的点心,加深了唇角的弧度,“儿臣是在对李嬷嬷的话,表示认同。”
倚靠?
没了利用价值之后,张家人和外人,也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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