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凉,月影阑珊。
大理寺厚重的门后,走出两道身影。
“今晚去我那边将就一下吧。”
“不用了,谢谢您顾大人。”李落羞赧的笑了笑,“前年他们都在宫外购置房产,奴才也跟着买了间,虽然很小,但总归算是个落脚之处,距离这里不远,就不去您府上叨扰了。”
“好。”
顾危行也不勉强,叮嘱过几句后,两人便分道而行了。
身形颀长的男人独自走在路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好在这大晚上的人烟稀少,随便他如何走走停停,也……
咚!
一察觉到撞上了人,顾危行忙道:“抱歉,我……”抬起头,昏暗中是一张笑吟吟的、无比熟悉的面孔。
“殿下?您怎么——”
“喂,我们好像分开才几个时辰吧,怎么又变回敬语了?这要是几天不见,你怕不是要当场行个跪拜之礼?”司徒毓环起手臂,一脸佯怒地说道。
“咳。”他有些无奈,只得转移话题,“不是回宫了吗?我以为你今晚,应该很忙。”
离京这么多天,要见的人,要处理的事,怕是积累了一大堆吧?
“忙?忙什么?”凤眸一转,语气突然往不太正经地方向奔去,“噢~你是指我后院那十七八个妾室吗?”说着,司徒毓一抬手,搭上对方的宽肩,哥俩好地拍了拍,“女人如衣服,兄弟似手足,案情发展到如此关键的时刻,我肯定要来为顾兄助威呐喊啊,女人什么的,当然是先放一边了,怎么样,够不够意思?”
顾危行盯着细长白皙的手,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既然是朋友,那么在我面前,能不能不要总装出……这副样子?”
第96章 水准备好了,你先洗
“啊?”她茫然的眨了眨眼,“什么样子?”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你明明……不是什么轻浮浪荡之人。”
司徒毓微微一愣,继而习惯性扬起笑:“你觉得你现在很了解我了?”
这句话听上去,有几分刺耳,像是在嘲讽什么。
其实她说完就后悔了,却不知该如何挽救。
打小就被告知,必须当个男孩子。
年少时还好,随着年纪的增长,某些女子独有的性格特征,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来。
于是,在太子本身的礼仪课程外,她还得强逼着自个儿去学男人。
模仿他们说话时的语气,以及某些特定情况下的本能反应等等。
因为是个假男人,所以更加不能独树一帜。
荤素不忌的话题,便成了掩饰的最佳方式。
不过她之所以这般对待顾危行,除了起初的引起对方注意,到后来……多多少少有点私心的成分在里面。
她特别喜欢看他局促脸红时的样子。
逗一逗对方,仿佛心头笼罩着再多的阴霾,都能被吹散一般。
“咳,其实我……”
“我并非说你这样不好……”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又同时顿住。
迎着那双充满疑惑的漂亮凤眸,顾危行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我只是想说,朋友之间,可以相处得轻松自然些,不必做多余的伪装。”
男人淡淡地笑了笑,清风拂起他的鬓发,冷峻的眉眼似随之染上了些许柔意。
这时,不知打哪飘来一阵清婉的歌声。
“情难舍,心难留,花朝月夜,转眼便成指间沙,不如生生世世,两两相忘……”
“呵……”司徒毓蓦地笑出了声,她微微撇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再度扬起,“顾危行,我与旁人,可不说那些话。”
“嗯。”
他点点头,两人并肩往前走去。
走出一顾路后,顾大人倏地驻足,表情纠结,一副很不愿意问,又实在忍不住的样子。
“那你刚刚说的十七八个妾室……是真的?”
“嗯?噗……这么好奇?”司徒毓笑得肩膀直抖,想说这可不能怪我逗你完全是你自找的,随即凑近了道,“顾兄,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还是个童男吧?”
与预料中的一样,耳朵尖再次红了。
不过他的回答既坦然又认真:“家训有言,何况我也认为那种事,还是得和自己夫人……比较好。”
大大方方,丝毫不以为耻。
“你以后的夫人……”
“什么?”
司徒毓猛地回神:“没什么,顾兄不愧是少卿大人,方方面面都严于利己,以身作则,真是天下男子之典范哪!”
“……”突然这么夸他,心里面多少有点忐忑。
凤眸一转,她笑眯眯地继续道:“这么好的顾大人,一定不会拒绝我去贵府做客的打算,你看啊,天色都这么晚了,我为了你,特地赶着出了宫,现在宫门肯定关了,你总不至于狠心赶我去住客栈的,对吧?”
“……你,要去我家?”他艰难开口,“可是,我不回侯府住,那边只是个很简单的小宅子,估计你……会很不习惯,要不还是……”
“哎呀,还是什么还是,刚刚还说朋友之间要坦诚,转眼就赶朋友去住客栈,也太不讲义气了吧!”司徒毓大剌剌的勾住对方,推着往前走,“快点,咱们早点过去早点休憩,正好聊聊某位侍郎的事儿,我给你当参谋,本宫这个参谋可不是谁都请得起的,我跟你讲你可真是赚大发了……”
一刻之后,两人进了屋子。
顾危行点起烛台,照亮了房内的景象。
“呃……你的俸禄,真的没有被克扣吗?”司徒毓尽可能委婉地说道,“如果有,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相助,更是我,作为太子……”
“没有。”顾大人无奈道,“我一个人,平日里图个方便而已,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故没必要那么讲究。”
“喔……”她点点头,环顾一圈后,给予中肯的评价,“虽然不大,但还蛮干净整洁的,至少比客栈看着舒心多了。”
“你不嫌弃就好。”顾危行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司徒毓没太在意,踱着步子开始打量起四周的布置来。
悬在墙上的佩剑,摊在桌案上的书册,以及一张没有丝毫花哨装饰、很大很结实的木床。
床上铺着青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总之,处处透着主人严谨且一丝不苟地风格。
她瞅着那床榻,忽然从心底升起一种扑上去滚一圈,彻底弄乱的想法……
咿呀——
门开了。
司徒毓使劲吞了下口水,连忙压下那股邪恶的念头。
“我……”
一转头,对上一只正冒着袅袅白烟的木桶。
木桶后方,氤氲着男人略覆薄汗的眉眼。
“水准备好了,你先洗。”
“……”
司徒毓承认,素来沉着冷静的她,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空白过后,开始找理由。
“咳,那什么……”
“不用担心,我这边有没穿过的亵衣裤借给你,然后换下来的衣物,我可以帮你洗,晾一晚,明早应该就能干。”
顾危行说得自然,对于这种自力更生的活计,显得相当熟稔。
这一点,其实早在野外山谷的那晚,就已经体现出来了。
可惜,她担心的,并不是衣物的换洗问题。
“不用客气了,我真的不用洗……啊对,来之前,我洗过了。”她拉扯着身上微皱的袍子,睁着眼说瞎话,“你看,我衣服都换过了。”
顾危行哪里记得对方今早穿的是什么,毕竟太子的衣袍,都长得差不多。
差不多的奢华精致。
“那行,桌上有热茶和点心,你坐着歇会儿,我稍微冲一下。”
司徒毓暗暗舒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能舒到底,又提了起来。
“哎,等等!”她尽可能地逼着自己不做出移开目光这种古怪的举动,直视着前方脱得只剩条裤子的男人,微笑道,“你家,就没个屏风什么的吗?”
第97章 好奇又直白的窥视
“我又不是女子,要那个做什么。”
顾危行站在那里,两根骨节分明的长指勾着裤腰,手背的青筋与分明的肌理相衬,再配上那副略为不解的表情……
“咳。”司徒毓再度清了清嗓子,“可能是我……宫里面比较常用,咳,没事了,你请便。”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害羞这个词明明早就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
何况,又不是第一天看到对方没穿衣服的样子。
船舱水牢时,光ᴶˢᴳ线昏暗,半遮半掩的上了药。
后来目睹他赤着上半身挖取箭头,包扎伤口。
哦对,在那之前,还亲自给他渡了气。
刺激的事,根本没少做,她现在觉得别扭,是不是有些太……晚……
哗啦——
躯体没入热水的声响传来。
司徒毓立刻假装喝茶,可低头的瞬间还是不可避免地瞄见了什么。
“噗……”
含在嘴里的热茶顿时喷出。
顾危行闻声望去,只见对方抬袖遮脸,肩膀一耸一耸地,显然在呛咳,许是皮肤太过冷白,露出的颈侧染上了一层绯色。
“这水刚烧的,可是烫着了?”他不禁有些后悔没事先提醒到位,虽然在实际相处中,了解到司徒毓并非特别骄纵,但到底是当今太子,既然邀人家到家中做客,理应更加细心周到才对。
“记得柜子里有些相关的药膏,你稍等,我……”
听到哗哗地水声,司徒毓顾不上拭去唇角的水渍了,连忙阻止:“不用了!我……我没事。”
“真的吗?不必觉得麻烦。”
“真的。”她微笑着看向对方,一双凤眸弯成月牙儿,直直地盯着顾危行的脸,一瞬不瞬。
所以,千万不要从桶里出来了。
就有些东西吧,到底是不常见,虽说有心理准备,毕竟和想象中的……差距甚大,感官上,还是多少有点承受不住。
另外就是,假如顾危行知道实情,以他正直严肃的性格,其震惊和自责程度,可见一斑。
这么一想,心虚之情排山倒海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