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衍陆妩）贺南衍陆妩小说全文贺南衍陆妩小说免费阅读大结局
时间：2023-06-12 16:23:02 热度：37.1℃ 作者：网络
陆家豪登时愣住，呆呆看着面前终于露出怒意的男人。
“你要死可以，把腿治好了再死，免得去见你阿姐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白送了条命！”
贺南衍的声音很大，像是雷在不断宽敞的手术室里炸开，震的人心发颤。
陆家豪张了张嘴，喉咙里卡了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又淌满了脸：“阿姐，阿姐……”
贺南衍抑着眼眶的酸涩，声音渐渐哑：“我对不起她，可现在唯一能弥补她的就是照顾好你，你也一样，康复就是你对她最大的安慰。”
陆家豪低头抽泣，捏着裤子的手缓缓收紧：“我想她，我想她回来……”
贺南衍吞下哽咽，转身出去。
面对院长和李越关切的眼神，他还是保持着沉稳：“我这些天要准备军事演练，家豪就麻烦你们照顾，有事立刻联系我，我马上过来。”
院长眼眶湿润：“放心吧，我也答应过月琳，会好好照顾家豪的。”
李越也附和道“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
贺南衍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
贺南衍走在路上，心绪渐远。
风吹来，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
贺南衍步伐滞住，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
“月琳？”
一声沉哑的低唤，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
她浅浅一笑，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贺南衍亮着眼眸，不可抑止地冲过去：“月琳！”
伸手一揽，伴着对方的消失，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
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短暂的窒息感过后，他无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
“月琳……月琳！”
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木槿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
贺南衍踉跄几步，无力的双腿‘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在颤抖。
他从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这么痛！
陆妩应该很恨他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
良久，贺南衍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
次日。
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贺南衍站在指挥台，墨眸一扫：“二排排长，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把战斗当游戏吗？加大训练！”
“是！”
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之前都在训体能，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才导致成绩下滑。
这时，警卫员跑了过来，敬礼道：“团长，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说陆家豪的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话，贺南衍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
等陆家豪康复，陆妩也可以安息了……
警卫员欲言又止：“还有件事……”
贺南衍皱眉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
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
第17章
贺南衍想都没想，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不见。”
“你去告诉她，她的事有公安处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警卫员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
贺南衍绷着脸，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也不会让陆妩受那些委屈……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
乘着午休，贺南衍赶去了医院。
病房里，陆家豪刚吃过药睡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陆妩的照片。
贺南衍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陆妩的脸，心跳一顿，难言的悲哀弥漫。
和陆妩结婚这么久，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贺团长。”
身后传来李越的声音，他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恢复多久？”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而且还要修养半年。”李越解释道。
贺南衍抿抿唇，又问：“等他修养好，能装假肢吗？”
“我建议不要，他的身体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六岁，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
听了李越的话，他点了点头。
那就还是得等四年……
“对了贺团长，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
李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递了过去：“这是陆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家豪还小，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
想到刚才看见贺南衍小心翼翼触碰陆妩照片的模样，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
贺南衍接过，照片里陆妩搂着陆家豪，两人笑的都很灿烂。
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陆妩整张脸。
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沉声说：“谢谢……”
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
结束夜训的贺南衍回到家，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逃不开也躲不过。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
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那时候的陆妩，是不是也很冷……
贺南衍眸色一颤，将照片贴在胸口，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
他阖上眼，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
云层渐厚，月光被掩藏。
朦胧中，贺南衍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睁开眼，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西索一阵，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紧接着，陆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
不！不是的！
他不爱姜雪柔，他真正爱的人是她，是陆妩！
贺南衍在心中呐喊，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带着不舍和释然：“我怨过你，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因为你救了我，我怎么也恨不了你。”
“贺南衍，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牺牲，也算对你的报答了……”
声音渐渐消失，贺南衍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
下一秒，他骤然睁眼坐起身，嘶声呐喊：“月琳！”
第18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贺南衍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温。
默了瞬，贺南衍猛地下床，红着眼打开所有灯，一个一个房间找着。
下楼时，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结婚以来，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面对眼前的死寂，贺南衍颓然坐在楼梯上，十指穿在短寸发间，紧紧揪着。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只要说的越多，陆妩就听得越清楚。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应该恨他，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
救了她的命，却毁了她的心，他真的错了……
……
几天后，军医院。
病房里，陆家豪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陆妩的照片，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脚步声让他转过头，神色微愣。
是贺南衍。
他垂眸抿抿唇，似是不太愿意叫他。
贺南衍也没有在意，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伤口还疼吗？”
陆家豪这才又看向他。
距离近了，他清楚看见贺南衍眼睛里的血丝，还有下巴的胡渣，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
“……疼，但我能忍。”陆家豪声音清晰，眼中透着坚定，“阿姐说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怕疼。”
听了这话，贺南衍心像是扎了一针。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她说的对……”
顿了顿，他吞咽了一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陆家豪却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阿姐。”
贺南衍步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等你好点，我会带你去。”
陆家豪望着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贺南衍离开。
原本想回军区，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开到了烈士园。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下了车，顺着路走到陆妩的墓前。
他缓缓摘下帽子，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邃：“家豪已经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会帮他装上假肢……”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我只能尽我所能，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抱歉，月琳……”
贺南衍说了很多，从十年前救她，说到两人重逢，再到军民相亲会，最后两人结婚……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迎着夜色，走了几步，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
一瞬间，贺南衍看见一身军装的陆妩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
他红了眼，站直后朝她敬礼。
一阵风吹过，陆妩的身影转眼消失。
贺南衍久久没能放下手，胸口的钝痛始终散不去。
司令政委劝他放下，父亲劝他接受现实，可他就是放不下，也无法接受，以至于到处都能看见陆妩的影子……
半晌后，贺南衍才放下手，离开烈士园回到军区。
可一进去，就收到消息去司令办公室。
“报告！”
他敲了敲门，听到司令的‘进来’后才进去：“司令，有什么指示？”
司令从文件中抬起头，神情严肃：“如果不是必须，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接这个任务。”
贺南衍面色微变：“什么任务？”
司令将文件递过去。
他接过来一看，眉目骤拧：“边境作战？”
第19章
“你知道，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甚至月琳……”
察觉到贺南衍骤黯的眼神，司令立刻顿住，又说：“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必须要冲到前锋，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为了祖国的安定，我们无路可退。”
贺南衍抬眸，目光坚毅而凛然：“司令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拍拍她的肩：“南衍，我知道月琳的事让你很难受，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我们只有努力前进，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贺南衍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司令办公室，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
等会议结束，天已经彻底黑了。
贺南衍回家脱下常服，换上迷彩服，当看见桌上陆妩的日记本时，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
半晌，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而后将本子跟陆妩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
关上柜子，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
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可陆妩基本没用过。
贺南衍捏着存折下楼，拿起座机的听筒，拨通院长家的电话。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哪位？”
“院长，是我。”
“贺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贺南衍抿抿唇：“院长，我要出趟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李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学费和医疗开支，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
“另外……等他好了些后，麻烦您带他去月琳墓前看看。”
听到他这些的安排，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语气凝重：“放心，贺团长。”
得到院长的应允，贺南衍道谢后挂断。
犹豫了瞬，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
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第二次是准备跟陆妩结婚……
但这第三次，没有人接。
贺南衍皱起眉放下听筒，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
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缓了片刻，贺南衍起身关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下，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
借着探照灯的光，贺南衍回望军区的方向，拿出陆妩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
……
三个月后，边境。
已经入秋，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
帐篷内，贺南衍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团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
贺南衍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
指导员恨恨骂了句：“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
来这儿几个月，冲突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又没越过国界，没危险却实在憋屈。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
贺南衍立刻绷紧神经，带着指导员冲了出去。
第20章
是一颗土手榴弹！
一连连长坐不住了，掏出枪破口大骂：“这帮兔崽子，真是欠收拾！”
贺南衍脸色铁青：“去带人围剿，既然他们动手了，就别怪我们。”
“是！”
连长应了声，立刻带着人进了树林。
指导员不远处被炸出来的坑，表情有些难看：“总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上头交涉没有。”
话音刚落，一条大黄狗叫着跑了过来。
指导员登时换了副面孔，蹲下来揉着大黄狗的头：“嘿！大宝！”
看见步枪，贺南衍面色微变。
“大宝，等等我！”
稚嫩的男孩声音传来。
抬头望去，一个穿着少数民族的六七岁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团长叔叔，指导员叔叔！”
指导员从口袋拿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阿木，叔叔们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待在家里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阿木笑呵呵把糖放进口袋，又拿出一个绣着民族语言的福袋，递给贺南衍：“爷爷让我把这个给团长叔叔，说谢谢团长叔叔之前把爷爷从河里救上来。”
说着，还一脸认真地解释：“爷爷说这是我们族的护身符，可以保护叔叔哦！”
面对孩子明亮真挚的双眸，贺南衍蹲下身解释：“替叔叔谢谢你爷爷，但叔叔不能收。”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阿木一下就丧气地垂下眼：“团长叔叔，爷爷说了，要是你不收的话，回去就要打我的屁股……”
指导员笑了笑：“团长，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但也得尊重人家的文化，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好心。”
阿木立刻点头附和。
贺南衍叹了口气，接过护身符后揉了揉阿木的头：“好，那阿木还是要记得替叔叔谢谢爷爷。”
说话间，他心里还是盘算着把阿木跟他爷爷转移的安全的地方去。
他们族人世代靠狩猎谋生，阿木的父母早逝，他跟着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在战争爆发后，因为村子正好在国界交界处，村里所有人都被撤离，唯独阿木的爷爷死都不肯走，而阿木也跟着留下来。
但战争无情，身为军人，又怎么能把一老一小的百姓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在贺南衍的催促下，阿木牵着大宝回家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他命令道：“明天派人把他们转移到县里去，就算抬也要抬走。”
指导员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立刻去安排。”
贺南衍揉了揉眉心，从口袋拿出陆妩的照片，冷毅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才过半小时，满身血的大宝摇摇晃晃地回来了，它嘴里还衔着阿木一片衣角。
贺南衍心霎时一沉，立刻带人朝阿木离开的方向赶过去。
天色渐暗，四周是茂密的杂草，各种昆虫的鸣叫相互交错。
“注意脚下，小心地雷。”贺南衍低声提醒。
忽然，一个战士低声喊：“团长！找到了！”
他立刻循声过去，眼前的景象如千万根针扎进了他的双眼。
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阿木倒在一个土坑里，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流血，小脸已经白到几乎发青。
“卫生员！过来救人！”
第21章
听见贺南衍的低吼，卫生员赶忙过去给阿木检查，呼吸微弱，得赶紧止血！
“妈的，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战士气红了眼，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得赶紧送回驻地输血治疗，否则就来不及了。”卫生员面色凝重。
贺南衍让他们把阿木带回去，将子弹上膛后往阿木家去。
“团长，你去哪儿？”战士惊讶看着跟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去的他。
“阿木爷爷一个人在家太危险，我去把他接过来。”
“我们跟你一块去……”
“不行，一连围剿还没回来，说明敌人还没有被解决，太多人去只会打草惊蛇，你们把阿木安全的送回驻地，这是命令！”
“……是！”
等战士们跟卫生员带着阿木走后，贺南衍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顺着小路往阿木家去。
可刚看到那垛木房的影子时，就看见两个穿着邋遢工字背心的男人举着步枪，摸进去了，
他面色一紧，暗骂了声：“该死！”
紧接着，阿木的爷爷被推搡着出来，矮个儿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高个儿男人就把对准老人的枪口抬高。
贺南衍眉头紧蹙，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村子里还有人，看样子是想抓阿木爷爷当人质。
眼看老人要被带出国界，贺南衍也来不及顾虑，直接照着两个男人脑袋开枪。
‘砰！砰！’
两声枪响，两个男人连痛都来不及就倒在了地上。
他赶忙手跑过去扶住阿木爷爷：“老人家，没事吧？”
老人听不懂普通话，但一看是贺南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他的手。
眼看天快黑了，贺南衍收起枪，准备把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送去驻地。
‘砰——！’
黑暗中，枪口瞬间的火光犹如昙花绽放。
贺南衍脸色瞬间苍白，木然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血洞……
阿木爷爷被吓住，惊惶地看着面前踉跄的身影。
像是被直觉趋势，贺南衍突然转过身，用身体护在老人面前。
‘砰——！’
下一秒，又一颗子弹穿透贺南衍的后背！
几乎是刹那间，他只觉眼前都刺眼了起来，枪声和着战士们的嘶喊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回音。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口鼻涌出，‘咚’的一声闷响，原本挺拔的身影骤然倒地，护身符从口袋掉出，被血染红。
“团长！”
他凝着漆黑的天空，嚅动着唇：“带，带老人走……”
一颗陨落的星星带着拖尾划过天幕。
恍惚间，贺南衍看到所有星星都汇聚在了一起，拼凑出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失去的陆妩。
他红着眼笑了笑。
幸好自己走之前已经把陆家豪的事情交代好了，否则还真是没脸去见陆妩啊……
十年前，他救了她。
十年后，他跟她牺牲在同一个地方。
想想，不亏吧……
凝着那星光中熟悉的脸庞，贺南衍慢慢闭上了眼。
……
“南衍？贺南衍！”
伴着吵嚷的呼唤，贺南衍便觉脸颊挨了两下。
他立刻睁开眼，正想看看是谁敢这么对自己，却见眼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列兵。
小列兵身上脏兮兮的，戴着劳保手套，一脸着急地痛斥：“这个时候你还犯困！那个叫陆妩的孩子都被埋五天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贺南衍眸光一震。
叫陆妩的孩子！？
他才反应过来，抬眸张望。
整座城市一片狼藉，塌陷的楼震废墟上穿梭着军人、消防员和医生，还有悲恸大哭的人。
这是……十年前地震受灾最重的临川县！？
下一秒，又听见有人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从清理出来的缝隙钻进去，让孩子先补充体力才行！”
“可这样风险太大，如果一旦处理不当发生坍塌，别说孩子，连进去的人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贺南衍心神一动，几乎本能反应般冲到了前面：“我要去救月琳！”
第22章
‘哒！哒！’
防尘水顺着钢筋滴落在水泥板上，在狭窄幽暗的空间格外刺耳。
陆妩趴在角落，被身上的桌椅石块压了五天，又没吃没喝，虚弱的只剩下轻飘飘的呼吸。
她半睁着眼睛，意识逐渐涣散。
她会死吗？
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还不来救她，她好渴，好冷……
慢慢的，陆妩连眼皮都抬不起了。
‘哗啦’一声，几块碎石落在她面前，一抹阳光穿过缝隙，照在了她灰扑扑的脸上。
她失焦的眼神清明了些许，艰难抬头，那抹光芒越来越亮，让她的双眼也澄澈起来。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背着光出现。
他俊朗的眉眼就像月光，干净清冽中透着温柔。
“别把，把手给我。”
他轻轻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陆妩亮着眼眸，挣扎着将冰冷的小手放进他温暖的手心：“……叔叔，你是神仙吗？”
跨越两辈子的初遇和对话让贺南衍霎时红了眼，他轻揉着掌心的手：“不是神仙，是军人，还有不要叫我叔叔，要叫哥哥。”
出于对陆妩身体的考虑，医生让她先喝了些葡萄糖才给食物。
外面的救援紧张而谨慎，通道时不时有碎石和木屑掉落。
陆妩抓紧了贺南衍的手，仿佛抓住的是唯一的希望：“哥哥，我怕……”
贺南衍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哥哥在这儿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陆妩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哥哥，我爸爸妈妈带我弟弟出去了，他们没事吧？”
听到这话，贺南衍面色一僵。
他记得在，陆妩父母带着陆家豪出去给她买生日礼物，地震来临时，陆家父母用身体护住了陆家豪。
陆父当场身亡，陆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救援人员去救在家休息的陆妩。
而年仅两岁的陆家豪因为右小腿被横梁砸断，不得不截肢……
“他们会没事的，为了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你要撑下去。”贺南衍忍着喉间酸涩回应。
听着外头的声音，他便知道可以救陆妩了。
在将上方危险的的石板移开后，贺南衍爬进只能让他蹲身缩成团的三角空隙里，一点点挪开陆妩身上的东西。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听见他的话，陆妩这回却说：“我不怕，我相信哥哥。”
看着女孩清澈的双眸，贺南衍只觉因失去陆妩的心重新被慢慢填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十年前，但再见到陆妩，他只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给他的一次弥补机会。
他要再次救出陆妩，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坚定着这样的决心，贺南衍在保证陆妩的安全下加快了速度，直到她可以动身子了，他才趴下，将她背在背上，摘下帽子盖住她的脸后才慢慢骂爬出去。
“担架担架！快！”
将女孩小心翼翼放到担架上后，袖口忽然被攥着。
军帽子下，陆妩的声音细小但清晰：“哥哥，你别走……”
第23章
面对着女孩微弱的祈求，贺南衍心都缩成了一团。
他轻轻握了握陆妩的小手：“哥哥不走，哥哥要去救别的人，你乖乖去治疗，我会去看你的。”
听到这话，陆妩才慢慢松开手：“那……那哥哥记得要救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好。”
看着女孩被带去临时搭建的医院，贺南衍才跟着战友去另一边救人。
直到所有人精疲力竭，连长才让大家休息。
所有战士累的直接睡在了木板、马路还有废墟上，但贺南衍坐在一边，根本睡不着。
他摸了摸胸口，失去意识前，那颗子弹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心脏。
想不到醒来居然回到了1976年……
他拧了把胳膊，很疼，不是梦，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哎，想什么呢？不抓紧时间眯会儿？”陆建国坐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屈起的膝盖。
贺南衍看着他年轻朝气的脸，眼神微沉。
今年是他当兵的第二年，陆建国之前跟他是一个新兵连的，又一起被分配到了步兵连，算是铁哥们儿。
陆建国说自己从小的志愿就是当兵保家卫国，可谁知道会在当兵第三年被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柱炎，遗憾退出了他最热爱的军旅生活。
“你又发什么呆啊？”陆建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贺南衍蹙起眉，拍了拍他的肩：“等救完人回去，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生病这件事不可避免，他只能让他早点发现病情，免得拖到最后更加严重。
可陆建国一头雾水：“每年不是都有体检吗？干嘛还要去医院检查？”
贺南衍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往临时医院去。
“你去哪儿啊？不睡觉了啊？”陆建国低声喊。
“我去看看月琳。”
闻言，陆建国脸上闪过抹疑惑：“月琳？救了那么多孩子，怎么就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
借着钨丝灯昏暗的光，贺南衍找到已经熟睡的陆妩。
他轻轻坐下，抬手轻轻拂过那张稚嫩的脸，目光有着与他此时年龄不符的沉重。
无论如何，陆妩还活着，还活生生在自己的面前……
贺南衍眼眶一热，险些因为这迟来的认知惊喜而落下泪。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动不动就哭了？真不像个男人。
可下一瞬，他的心一下又被捏了起来。
按照他曾经的记忆，明天他们就会去临川县的岳梁镇，当时他跟陆妩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贺南衍拧着眉想了半天，从衣服上扯下一枚扣子，又朝医生借了纸笔。
‘等着哥哥，哥哥会回来找你。’
将写好的字条跟扣子放在陆妩的枕头边后，他又看了很久，直到听见集合的哨声，才不舍起身离开。
次日。
天刚亮，军区的支援部队赶到，贺南衍一行人准备前往岳梁镇救援。
收拾东西时，贺南衍还是忍不住朝临时医院看，眉目流露出担忧和不放心。
一边的陆建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还看，到底在看什么？”
贺南衍冷不丁回了句：“看媳妇。”
第24章
短短三个字，险些让陆建国呛死，他见鬼似的瞪着一脸面不改色的贺南衍：“你说的是那个叫陆妩的孩子？她才十二岁，咱可是军人，你别犯原则错误！”
贺南衍背上绳子，拿起兵工铲：“人总是会长大的。”
说完，便抬腿上了车。
陆建国愣在原地，久久都没能回神。
……
两个月后，救灾工作初步告终，贺南衍所在的连队返回了淮东军区。
趁着修整休息的间隙，他去了通讯室，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听筒里传出几声带着电流的嘟声后，传来贺父威严的声音：“哪位？”
“爸。”
听见贺南衍的声音，听筒那端默了半晌，紧接着贺父语气多了丝愠怒：“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我以为你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爸了！”
贺南衍微垂眼眸，没有像曾经那样顶撞回去。
父亲是江宁省委书记，名副其实的高官，也一心想让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走官途，可他自小对当官没兴趣，只想参军。
终于在两年前，他瞒着全家报名入伍，跟父亲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有求于父亲，贺南衍也不得不软下态度：“爸，有件事我要拜托您，临川县城东的福利院里有对叫陆妩和陆家豪的姐弟，麻烦您把他接回家里去照顾。”
“什么？”
贺父声音里满是疑惑，他怎么也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要接一对远在临川县的姐弟回家照顾。
贺南衍没有像跟陆建国似的说陆妩是他媳妇，而是解释道：“我去临川救灾时救了陆妩，他父母都不在了，只剩她跟她弟弟，我答应过她，会照顾他们的。”
他深知父亲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果不其然，那头很快传来父亲一声叹息：“行，听你这么说，那两个孩子还真是挺可怜的。”
“谢谢爸。”贺南衍由衷地说了声，又补充了句，“对了，您记得带上我的照片，不然她不会信的。”
贺父似是不习惯他突然这么‘乖巧’，哼了一声：“你要真谢谢我，就乘早退伍回家，不走官途也好，早点成个家，我也好少操些心。”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贺南衍弯了弯嘴角，他肯定是要成家的，但陆妩现在还太小了，就算照农村女孩嫁人的岁数也还要五六年。
不过他等得起，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多久他都愿意等。
几天后。
照着贺南衍的话，贺父亲自去了临川县福利院。
等找到儿子说的陆妩和陆家豪时，不免有些愣住。
陆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但长得很是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能看进人的心里。
而陆家豪还是个两岁的奶娃娃，但他躺在床上，右小腿空荡荡的，手里捏着半块苹果咿咿呀呀的啃着。
陆妩坐在弟弟床边，看着手里的一颗扣子发呆。
看着这姐弟俩，贺父于心不忍，他走上前蹲在陆妩面前：“你叫陆妩是不是？”
陆妩诧异看着面前陌生的伯伯，睁大了眼：“伯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有人让我来接你跟弟弟回家。”
听了这话，她怔了一下后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要等哥哥回来找我！”
第25章
贺父一下愣住了，她还有个哥哥？
陆妩对待珍宝似的捧着手里暗金色的扣子：“哥哥说让我等他，如果我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想到匆匆离开，她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的军人哥哥，心里格外难受。
贺父这才反应过来，陆妩口中的‘哥哥’可能就是贺南衍。
他忙从口袋拿出贺南衍的照片给她看：“你说的哥哥是不是他？”
陆妩看去，眼神登时一亮：“是的！就是他！您是……”
“我是他的父亲。”
闻言，她脸上闪过抹诧异，哥哥的爸爸！？
“是他让我来接你们的，以后呢，你跟你弟弟就在我们家生活，好不好？”贺父难得有耐心地劝导。
或许是合了眼缘，他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女孩的，只可惜年纪太小，要不然做儿子的对象也不错。
可陆妩没有立刻回应，骤然父母双亡，年幼的弟弟又截肢，他们去了会不会添麻烦？
“伯伯……”陆妩目露难色，“我，我跟弟弟在这里挺好的……”
贺父看出她的顾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哥哥要伯伯把你们接去的，要是你们不去，哥哥会跟伯伯生气，还会吵架。”
说话间，他不仅失笑。
哪怕是对待贺南衍那个亲生儿子，自己都没这样温柔细心过，果然儿子跟女儿还是有区别的。
在贺父的再三劝说下，陆妩终于答应跟他去江宁了。
……
几天后，刚下完训的贺南衍被告知通讯室有他的电话，连忙赶过去。
除了父亲，应该没有谁再给他打电话了。
拿起听筒，他下意识叫道：“爸。”
然而，听筒那边却传来女孩轻轻地一声：“南衍哥哥。”
这一声‘南衍哥哥’，直接叫软了贺南衍的心，被操练的疲惫和辛苦也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他软下眉眼，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柔：“月琳，你跟你弟弟到家了吗？”
“嗯……谢谢南衍哥哥和伯伯、伯母，还有爷爷和奶奶，他们对我和家豪都很好，伯母说过段时间，就送我去上学。”
陆妩真的很开心，语调轻快的像只麻雀。
听着她的笑音，贺南衍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等哥哥休假就回去看你。”
话落，那边一阵西索，父亲的声音传了出来：“现在你满意了吧，人都给你接回来了。”
贺南衍笑了笑：“满意了，对了爸，你过两天带她……带他们去照几张相给我寄来。”
贺父也不知道是被气笑还是被他接连奇怪的要求给弄懵了：“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的模样。”
听着贺南衍的回答，贺父心里不免划过丝不解。
自打两人因为参军的事大吵一架后，他这儿子对自己这样亲厚过了，突然感觉，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应该说成熟了。
片刻后，贺父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贺南衍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深吸了口气。
他得尽快往团长或者跟高的位置努力，更不能再让陆妩重复曾经的悲剧。
这辈子，他要守着她到底！
第26章
没多久，贺南衍就收到了贺父寄来的照片，里面还有一封陆妩写的信。
照片里，陆妩扎着一个马尾辫，俊秀的脸庞漾着腼腆的笑，怀里还抱着吃手指的陆家豪。
他指尖抚过女孩的脸，眉目间不自觉流露除了眷恋。
展开信，上面的字生涩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南衍哥哥：
你在军营里过得好吗？我跟弟弟在这里很开心，伯伯伯母都很照顾我们，伯母教我弹古筝，但是我有点笨，学的不是很好……
爷爷奶奶很喜欢弟弟，总会抱着他讲以前的故事。
但是弟弟一到下雨天，腿还是疼的大哭，我想以后当个医生，那样就能治好他了。
不过我又想像南衍哥哥一样，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
伯伯说我还小，等长大些我就会明白自己真正想做什么了。
南衍哥哥，在那边一定要记得吃饱饭，不要受伤，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陆妩。
看着信里的内容，贺南衍弯起的嘴角慢慢垂了下去。
如果陆妩又当了军医，是不是还会像他活过的那辈子一样，参加边境的救援医疗队，最后牺牲……
想到这些，他心顿时拧在了一起。
不行，他不能再失去陆妩了！
可转念一想，陆妩去边境是为了找李越给陆家豪治病，如果陆家豪的病治好了，她应该也不会去边境，跟不会牺牲了吧……
一时之间，贺南衍陷入两难之地。
他不想陆妩再牺牲，可又不想干涉她的梦想。
思来想去，还是先不要介入，先打听现在的李越在哪儿要紧。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个月。
入冬后，江宁便湿冷湿冷的。
贺母带着陆妩从照相馆出来，忍不住嘀咕了句：“才两个月就要了六回照片了，这孩子到底想什么呢？”
说着，她不由看向身边的女孩。
今天自己给她换上了件白色的棉衣，又戴着红色围巾，松软的黑发分成两股垂在胸前，那张脸怎么看都讨人喜欢。
贺母不禁去想，难不成贺南衍看上了陆妩？要不然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回来，让他们带着陆妩照相，把照片寄给他。
可陆妩才十三岁啊，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见贺母盯着自己发呆，陆妩眨了眨眼，轻轻叫了声：“伯母？”
贺母回过神，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饿了吗？咱们去供销社买点吃的就回家吧。”
陆妩点点头，乖巧的模样让贺母心生怜爱。
她一直是想要个女儿的，但身体底子不行，生贺南衍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陆妩的到来，无疑是满足了她想要个贴心小棉袄的愿望。
贺母牵着陆妩，往供销社走去。
另一边，淮东军区。
“快点！不许停下来！”
贺南衍浑厚的声音极具压迫感，让正在跑步的战士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贺南衍这官升的够快的，才几个月，就从一个小班长升到副连了！”
“你有他那不要命的拼劲，也不至于干了这么久还是个排长。”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着那细碎的议论，贺南衍只当没听见。
只有升到正连，他才有足够的假期回江宁去陪陪陆妩，再升到正营，他就能申请军区大院的家属房，到时候就能把陆妩接过来了。
这时，一个哨兵跑了过来，敬了个礼：“副连，有位叫姜雪柔的女同志找你。”
第27章
听见‘姜雪柔’这个名字，贺南衍神色一凝。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想起当初她对陆妩的所作所为，他眼底升起抹寒意。
如果他记得没错，这次她过来是试探他的。
“我过去看看。”
说完，贺南衍便往军区大门走去。
他跟姜雪柔是在一年前的军民联谊活动上认识的，姜雪柔是个知青，但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返城。
她漂亮大方，很受人欢迎，其中也包括他。
贺南衍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姜雪柔的时候，他的确是有那么一刻心动的。
当时的他年少气盛，姜雪柔表现的越冷淡，他就越想‘拿下’她。
但姜雪柔一边享受着自己对她的好，一边又时不时撇清两人的关系。
两人在窗户纸没捅破的情况下过了一年，她突然说自己要去港市读书，直接不告而别。
如果不是后来公安的调查，他永远都想不到姜雪柔并不是去读书，而是跟别人乱搞怀了孕，父母又气又恨，她索性躲了出去。
远远的，贺南衍就看见姜雪柔穿着件红色大衣站在门口，戴着白色发箍，一头齐肩发利落又清爽，漂亮的脸蛋被冻红了些，像是半熟的苹果。
可这一切落在现在的他眼中，不耻又碍眼。
见贺南衍迟迟才来，姜雪柔一下来了脾气：“贺南衍，你这两个月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听了这话，贺南衍只觉好笑：“我为什么要联系你？你是我什么人？”
这话顶的姜雪柔一噎，目光中也闪过抹诧异。
以前贺南衍对她虽然算不上百依百顺，但也是体贴温和的，可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眼看发脾气不好使，姜雪柔立刻换了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你这话太伤人心了，我是怕出什么事，所以才来看看你……”
“在军区里，我能出什么事？”
贺南衍一点也不给面子，语气冷的仿佛让周围的气温又降了好几度。
姜雪柔哑口无言。
看着面前明明还不过十九岁的大男孩眼中不合年龄的气势，她竟然打了个寒颤。
她其实也不是真心喜欢贺南衍。
只不过放眼整个军区，就属他长得最好看，就算他没家世没背景，光靠那张脸就已经够可以的了。
“没别的事就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训练忙得很。”
贺南衍没了耐心，直接开始赶人。
听他这么一说，姜雪柔才注意到他的军衔，不是列兵了，而是中尉！
他竟然这么快就升为军官了！
“南衍……”
谁知她刚一张口，男人就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南衍真觉得这女人真是虚伪至极，特别是被她叫名字时，都是玷污了自己的名字。
想来想去，还是陆妩叫的好听。
想到家里未长成的女孩，他冷沉的脸才松和了些许。
看着贺南衍的背影，姜雪柔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这男人到底哪儿根筋打错了，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她没想到贺南衍升官升的这么快，照他这么个升法，不用一年就能到正营级别了吧！
虽说没什么家世，但他真能当上营长团长。对她来说那也绝对够了。
想到这些，姜雪柔眼底闪过抹势在必得的光。
“贺南衍，我不信你真的不喜欢我。”
第28章
通讯室。
贺南衍一进来，两个通信员就开始咬耳朵。
“贺副连又来了打电话了，这回打给谁啊？”
“还用说吗，肯定是家里那个宝贝似的妹妹，有回我听见贺副连还说了句‘听话’，那语气跟泡在蜜罐里似的！”
“真的假的，贺副连训起人来可是铁面阎王！你这样说，我反倒觉得那不是妹妹，而是他的媳妇了。”
贺南衍拿起听筒，拨通家里的电话。
响了好半天，那边才接通，但是传来的却是陆家豪奶声奶气的声音：“姐，阿姐……话，话……”
一阵脚步声后，陆妩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喂，你好？”
温润清甜的嗓音让贺南衍心微微一动，连自己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月琳。”
“南衍哥哥！你下训了吗？”
“嗯，你在干什么？”
“我在陪家豪玩，伯父开会去了，伯母出去买东西，爷爷跟奶奶也出去了，你吃饭了吗？那个……最近天气很冷，你记得穿厚一点，别生病了。”
陆妩小大人似的叮嘱，可语气又吞吞吐吐的。
贺南衍抿抿唇，他都能想象到陆妩红着脸，手指绞着电话线的害羞模样。
“放心吧，不会的。”
“……南衍哥哥，你过年能回来吗？爷爷和奶奶都很想你。”
他眉目微蹙，没有立刻回答，参军后他几乎没回家过过年，但这回他还是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有一两天时间。
“回的，但时间可能不多。”贺南衍轻声回。
陆妩立刻笑着说：“没关系，你能回来就好！”
又聊了几句，陆家豪哭起来，两人才不得不挂断电话。
放下听筒，贺南衍叹了口气，陆妩才满十三岁不久，要等她成年，还要等个五年才行，如果要结婚，那就要等七年……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年前两个月，姜雪柔几次来找贺南衍，都被挡在了门外。
为了早点升上正连，贺南衍积极训练，还恨不得把其他连队的任务都抢过来。
眼看就要过年，组织似乎看到了他的潜力，加上他这半年来多次立功，特意给了他七天的假回家。
棉絮似的雪花一片片飘落，绿皮火车响着喇叭，‘哐嚓哐嚓’地使劲了站。
贺南衍拎着箱子下了火车，环顾整个月台，真的恍如隔世。
当年他就是在这儿背着家里人，自己上了去淮东的火车入伍参军，没想到自己居然回来了……
因为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人他回来了，贺家只当他是又跟从前一样不回来了。
风吹过光秃秃的枝丫。
给陆家豪买糖葫芦回来的陆妩拢紧了衣服，生怕让一丝风灌进脖颈里。
忽然，小孩的啜泣让她脚步一顿。
循声找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树下哭。
陆妩立刻走过去，躬下身询问：“小弟弟，你怎么了？”
小男孩抬手指了指树杈：“球，球下不来了，妈妈会骂我的……”
抬头一看，高高的树杈上卡了一个足球。
见小男孩哭的这么伤心，陆妩于心不忍，便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他：“别哭了，这个给你，我去帮你把球拿下来。”
“你要死可以，把腿治好了再死，免得去见你阿姐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白送了条命！”
贺南衍的声音很大，像是雷在不断宽敞的手术室里炸开，震的人心发颤。
陆家豪张了张嘴，喉咙里卡了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又淌满了脸：“阿姐，阿姐……”
贺南衍抑着眼眶的酸涩，声音渐渐哑：“我对不起她，可现在唯一能弥补她的就是照顾好你，你也一样，康复就是你对她最大的安慰。”
陆家豪低头抽泣，捏着裤子的手缓缓收紧：“我想她，我想她回来……”
贺南衍吞下哽咽，转身出去。
面对院长和李越关切的眼神，他还是保持着沉稳：“我这些天要准备军事演练，家豪就麻烦你们照顾，有事立刻联系我，我马上过来。”
院长眼眶湿润：“放心吧，我也答应过月琳，会好好照顾家豪的。”
李越也附和道“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
贺南衍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
贺南衍走在路上，心绪渐远。
风吹来，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
眼神恍惚了瞬，猛然一怔。
大道的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迎风而立，晚霞照在她身上，像是覆上了层金光。
贺南衍步伐滞住，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
“月琳？”
一声沉哑的低唤，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
她浅浅一笑，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贺南衍亮着眼眸，不可抑止地冲过去：“月琳！”
伸手一揽，伴着对方的消失，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
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短暂的窒息感过后，他无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
“月琳……月琳！”
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木槿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
贺南衍踉跄几步，无力的双腿‘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在颤抖。
他从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这么痛！
陆妩应该很恨他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
良久，贺南衍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
次日。
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贺南衍站在指挥台，墨眸一扫：“二排排长，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把战斗当游戏吗？加大训练！”
“是！”
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之前都在训体能，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才导致成绩下滑。
这时，警卫员跑了过来，敬礼道：“团长，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说陆家豪的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话，贺南衍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
等陆家豪康复，陆妩也可以安息了……
警卫员欲言又止：“还有件事……”
贺南衍皱眉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
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
第17章
贺南衍想都没想，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不见。”
“你去告诉她，她的事有公安处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警卫员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
贺南衍绷着脸，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也不会让陆妩受那些委屈……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
乘着午休，贺南衍赶去了医院。
病房里，陆家豪刚吃过药睡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陆妩的照片。
贺南衍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陆妩的脸，心跳一顿，难言的悲哀弥漫。
和陆妩结婚这么久，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贺团长。”
身后传来李越的声音，他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恢复多久？”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而且还要修养半年。”李越解释道。
贺南衍抿抿唇，又问：“等他修养好，能装假肢吗？”
“我建议不要，他的身体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六岁，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
听了李越的话，他点了点头。
那就还是得等四年……
“对了贺团长，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
李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递了过去：“这是陆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家豪还小，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
想到刚才看见贺南衍小心翼翼触碰陆妩照片的模样，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
贺南衍接过，照片里陆妩搂着陆家豪，两人笑的都很灿烂。
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陆妩整张脸。
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沉声说：“谢谢……”
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
结束夜训的贺南衍回到家，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逃不开也躲不过。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
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那时候的陆妩，是不是也很冷……
贺南衍眸色一颤，将照片贴在胸口，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
他阖上眼，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
云层渐厚，月光被掩藏。
朦胧中，贺南衍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睁开眼，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西索一阵，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紧接着，陆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
不！不是的！
他不爱姜雪柔，他真正爱的人是她，是陆妩！
贺南衍在心中呐喊，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带着不舍和释然：“我怨过你，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因为你救了我，我怎么也恨不了你。”
“贺南衍，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牺牲，也算对你的报答了……”
声音渐渐消失，贺南衍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
下一秒，他骤然睁眼坐起身，嘶声呐喊：“月琳！”
第18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贺南衍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温。
默了瞬，贺南衍猛地下床，红着眼打开所有灯，一个一个房间找着。
下楼时，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结婚以来，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面对眼前的死寂，贺南衍颓然坐在楼梯上，十指穿在短寸发间，紧紧揪着。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只要说的越多，陆妩就听得越清楚。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应该恨他，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
救了她的命，却毁了她的心，他真的错了……
……
几天后，军医院。
病房里，陆家豪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陆妩的照片，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脚步声让他转过头，神色微愣。
是贺南衍。
他垂眸抿抿唇，似是不太愿意叫他。
贺南衍也没有在意，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伤口还疼吗？”
陆家豪这才又看向他。
距离近了，他清楚看见贺南衍眼睛里的血丝，还有下巴的胡渣，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
“……疼，但我能忍。”陆家豪声音清晰，眼中透着坚定，“阿姐说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怕疼。”
听了这话，贺南衍心像是扎了一针。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她说的对……”
顿了顿，他吞咽了一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陆家豪却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阿姐。”
贺南衍步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等你好点，我会带你去。”
陆家豪望着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贺南衍离开。
原本想回军区，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开到了烈士园。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下了车，顺着路走到陆妩的墓前。
他缓缓摘下帽子，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邃：“家豪已经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会帮他装上假肢……”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我只能尽我所能，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抱歉，月琳……”
贺南衍说了很多，从十年前救她，说到两人重逢，再到军民相亲会，最后两人结婚……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迎着夜色，走了几步，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
一瞬间，贺南衍看见一身军装的陆妩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
他红了眼，站直后朝她敬礼。
一阵风吹过，陆妩的身影转眼消失。
贺南衍久久没能放下手，胸口的钝痛始终散不去。
司令政委劝他放下，父亲劝他接受现实，可他就是放不下，也无法接受，以至于到处都能看见陆妩的影子……
半晌后，贺南衍才放下手，离开烈士园回到军区。
可一进去，就收到消息去司令办公室。
“报告！”
他敲了敲门，听到司令的‘进来’后才进去：“司令，有什么指示？”
司令从文件中抬起头，神情严肃：“如果不是必须，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接这个任务。”
贺南衍面色微变：“什么任务？”
司令将文件递过去。
他接过来一看，眉目骤拧：“边境作战？”
第19章
“你知道，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甚至月琳……”
察觉到贺南衍骤黯的眼神，司令立刻顿住，又说：“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必须要冲到前锋，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为了祖国的安定，我们无路可退。”
贺南衍抬眸，目光坚毅而凛然：“司令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拍拍她的肩：“南衍，我知道月琳的事让你很难受，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我们只有努力前进，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贺南衍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司令办公室，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
等会议结束，天已经彻底黑了。
贺南衍回家脱下常服，换上迷彩服，当看见桌上陆妩的日记本时，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
半晌，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而后将本子跟陆妩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
关上柜子，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
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可陆妩基本没用过。
贺南衍捏着存折下楼，拿起座机的听筒，拨通院长家的电话。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哪位？”
“院长，是我。”
“贺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贺南衍抿抿唇：“院长，我要出趟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李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学费和医疗开支，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
“另外……等他好了些后，麻烦您带他去月琳墓前看看。”
听到他这些的安排，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语气凝重：“放心，贺团长。”
得到院长的应允，贺南衍道谢后挂断。
犹豫了瞬，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
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第二次是准备跟陆妩结婚……
但这第三次，没有人接。
贺南衍皱起眉放下听筒，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
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缓了片刻，贺南衍起身关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下，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
借着探照灯的光，贺南衍回望军区的方向，拿出陆妩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
……
三个月后，边境。
已经入秋，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
帐篷内，贺南衍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团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
贺南衍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
指导员恨恨骂了句：“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
来这儿几个月，冲突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又没越过国界，没危险却实在憋屈。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
贺南衍立刻绷紧神经，带着指导员冲了出去。
第20章
是一颗土手榴弹！
一连连长坐不住了，掏出枪破口大骂：“这帮兔崽子，真是欠收拾！”
贺南衍脸色铁青：“去带人围剿，既然他们动手了，就别怪我们。”
“是！”
连长应了声，立刻带着人进了树林。
指导员不远处被炸出来的坑，表情有些难看：“总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上头交涉没有。”
话音刚落，一条大黄狗叫着跑了过来。
指导员登时换了副面孔，蹲下来揉着大黄狗的头：“嘿！大宝！”
看见步枪，贺南衍面色微变。
“大宝，等等我！”
稚嫩的男孩声音传来。
抬头望去，一个穿着少数民族的六七岁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团长叔叔，指导员叔叔！”
指导员从口袋拿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阿木，叔叔们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待在家里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阿木笑呵呵把糖放进口袋，又拿出一个绣着民族语言的福袋，递给贺南衍：“爷爷让我把这个给团长叔叔，说谢谢团长叔叔之前把爷爷从河里救上来。”
说着，还一脸认真地解释：“爷爷说这是我们族的护身符，可以保护叔叔哦！”
面对孩子明亮真挚的双眸，贺南衍蹲下身解释：“替叔叔谢谢你爷爷，但叔叔不能收。”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阿木一下就丧气地垂下眼：“团长叔叔，爷爷说了，要是你不收的话，回去就要打我的屁股……”
指导员笑了笑：“团长，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但也得尊重人家的文化，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好心。”
阿木立刻点头附和。
贺南衍叹了口气，接过护身符后揉了揉阿木的头：“好，那阿木还是要记得替叔叔谢谢爷爷。”
说话间，他心里还是盘算着把阿木跟他爷爷转移的安全的地方去。
他们族人世代靠狩猎谋生，阿木的父母早逝，他跟着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在战争爆发后，因为村子正好在国界交界处，村里所有人都被撤离，唯独阿木的爷爷死都不肯走，而阿木也跟着留下来。
但战争无情，身为军人，又怎么能把一老一小的百姓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在贺南衍的催促下，阿木牵着大宝回家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他命令道：“明天派人把他们转移到县里去，就算抬也要抬走。”
指导员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立刻去安排。”
贺南衍揉了揉眉心，从口袋拿出陆妩的照片，冷毅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才过半小时，满身血的大宝摇摇晃晃地回来了，它嘴里还衔着阿木一片衣角。
贺南衍心霎时一沉，立刻带人朝阿木离开的方向赶过去。
天色渐暗，四周是茂密的杂草，各种昆虫的鸣叫相互交错。
“注意脚下，小心地雷。”贺南衍低声提醒。
忽然，一个战士低声喊：“团长！找到了！”
他立刻循声过去，眼前的景象如千万根针扎进了他的双眼。
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阿木倒在一个土坑里，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流血，小脸已经白到几乎发青。
“卫生员！过来救人！”
第21章
听见贺南衍的低吼，卫生员赶忙过去给阿木检查，呼吸微弱，得赶紧止血！
“妈的，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战士气红了眼，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得赶紧送回驻地输血治疗，否则就来不及了。”卫生员面色凝重。
贺南衍让他们把阿木带回去，将子弹上膛后往阿木家去。
“团长，你去哪儿？”战士惊讶看着跟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去的他。
“阿木爷爷一个人在家太危险，我去把他接过来。”
“我们跟你一块去……”
“不行，一连围剿还没回来，说明敌人还没有被解决，太多人去只会打草惊蛇，你们把阿木安全的送回驻地，这是命令！”
“……是！”
等战士们跟卫生员带着阿木走后，贺南衍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顺着小路往阿木家去。
可刚看到那垛木房的影子时，就看见两个穿着邋遢工字背心的男人举着步枪，摸进去了，
他面色一紧，暗骂了声：“该死！”
紧接着，阿木的爷爷被推搡着出来，矮个儿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高个儿男人就把对准老人的枪口抬高。
贺南衍眉头紧蹙，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村子里还有人，看样子是想抓阿木爷爷当人质。
眼看老人要被带出国界，贺南衍也来不及顾虑，直接照着两个男人脑袋开枪。
‘砰！砰！’
两声枪响，两个男人连痛都来不及就倒在了地上。
他赶忙手跑过去扶住阿木爷爷：“老人家，没事吧？”
老人听不懂普通话，但一看是贺南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他的手。
眼看天快黑了，贺南衍收起枪，准备把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送去驻地。
‘砰——！’
黑暗中，枪口瞬间的火光犹如昙花绽放。
贺南衍脸色瞬间苍白，木然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血洞……
阿木爷爷被吓住，惊惶地看着面前踉跄的身影。
像是被直觉趋势，贺南衍突然转过身，用身体护在老人面前。
‘砰——！’
下一秒，又一颗子弹穿透贺南衍的后背！
几乎是刹那间，他只觉眼前都刺眼了起来，枪声和着战士们的嘶喊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回音。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口鼻涌出，‘咚’的一声闷响，原本挺拔的身影骤然倒地，护身符从口袋掉出，被血染红。
“团长！”
他凝着漆黑的天空，嚅动着唇：“带，带老人走……”
一颗陨落的星星带着拖尾划过天幕。
恍惚间，贺南衍看到所有星星都汇聚在了一起，拼凑出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失去的陆妩。
他红着眼笑了笑。
幸好自己走之前已经把陆家豪的事情交代好了，否则还真是没脸去见陆妩啊……
十年前，他救了她。
十年后，他跟她牺牲在同一个地方。
想想，不亏吧……
凝着那星光中熟悉的脸庞，贺南衍慢慢闭上了眼。
……
“南衍？贺南衍！”
伴着吵嚷的呼唤，贺南衍便觉脸颊挨了两下。
他立刻睁开眼，正想看看是谁敢这么对自己，却见眼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列兵。
小列兵身上脏兮兮的，戴着劳保手套，一脸着急地痛斥：“这个时候你还犯困！那个叫陆妩的孩子都被埋五天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贺南衍眸光一震。
叫陆妩的孩子！？
他才反应过来，抬眸张望。
整座城市一片狼藉，塌陷的楼震废墟上穿梭着军人、消防员和医生，还有悲恸大哭的人。
这是……十年前地震受灾最重的临川县！？
下一秒，又听见有人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从清理出来的缝隙钻进去，让孩子先补充体力才行！”
“可这样风险太大，如果一旦处理不当发生坍塌，别说孩子，连进去的人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贺南衍心神一动，几乎本能反应般冲到了前面：“我要去救月琳！”
第22章
‘哒！哒！’
防尘水顺着钢筋滴落在水泥板上，在狭窄幽暗的空间格外刺耳。
陆妩趴在角落，被身上的桌椅石块压了五天，又没吃没喝，虚弱的只剩下轻飘飘的呼吸。
她半睁着眼睛，意识逐渐涣散。
她会死吗？
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还不来救她，她好渴，好冷……
慢慢的，陆妩连眼皮都抬不起了。
‘哗啦’一声，几块碎石落在她面前，一抹阳光穿过缝隙，照在了她灰扑扑的脸上。
她失焦的眼神清明了些许，艰难抬头，那抹光芒越来越亮，让她的双眼也澄澈起来。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背着光出现。
他俊朗的眉眼就像月光，干净清冽中透着温柔。
“别把，把手给我。”
他轻轻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陆妩亮着眼眸，挣扎着将冰冷的小手放进他温暖的手心：“……叔叔，你是神仙吗？”
跨越两辈子的初遇和对话让贺南衍霎时红了眼，他轻揉着掌心的手：“不是神仙，是军人，还有不要叫我叔叔，要叫哥哥。”
出于对陆妩身体的考虑，医生让她先喝了些葡萄糖才给食物。
外面的救援紧张而谨慎，通道时不时有碎石和木屑掉落。
陆妩抓紧了贺南衍的手，仿佛抓住的是唯一的希望：“哥哥，我怕……”
贺南衍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哥哥在这儿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陆妩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哥哥，我爸爸妈妈带我弟弟出去了，他们没事吧？”
听到这话，贺南衍面色一僵。
他记得在，陆妩父母带着陆家豪出去给她买生日礼物，地震来临时，陆家父母用身体护住了陆家豪。
陆父当场身亡，陆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救援人员去救在家休息的陆妩。
而年仅两岁的陆家豪因为右小腿被横梁砸断，不得不截肢……
“他们会没事的，为了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你要撑下去。”贺南衍忍着喉间酸涩回应。
听着外头的声音，他便知道可以救陆妩了。
在将上方危险的的石板移开后，贺南衍爬进只能让他蹲身缩成团的三角空隙里，一点点挪开陆妩身上的东西。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听见他的话，陆妩这回却说：“我不怕，我相信哥哥。”
看着女孩清澈的双眸，贺南衍只觉因失去陆妩的心重新被慢慢填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十年前，但再见到陆妩，他只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给他的一次弥补机会。
他要再次救出陆妩，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坚定着这样的决心，贺南衍在保证陆妩的安全下加快了速度，直到她可以动身子了，他才趴下，将她背在背上，摘下帽子盖住她的脸后才慢慢骂爬出去。
“担架担架！快！”
将女孩小心翼翼放到担架上后，袖口忽然被攥着。
军帽子下，陆妩的声音细小但清晰：“哥哥，你别走……”
第23章
面对着女孩微弱的祈求，贺南衍心都缩成了一团。
他轻轻握了握陆妩的小手：“哥哥不走，哥哥要去救别的人，你乖乖去治疗，我会去看你的。”
听到这话，陆妩才慢慢松开手：“那……那哥哥记得要救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好。”
看着女孩被带去临时搭建的医院，贺南衍才跟着战友去另一边救人。
直到所有人精疲力竭，连长才让大家休息。
所有战士累的直接睡在了木板、马路还有废墟上，但贺南衍坐在一边，根本睡不着。
他摸了摸胸口，失去意识前，那颗子弹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心脏。
想不到醒来居然回到了1976年……
他拧了把胳膊，很疼，不是梦，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哎，想什么呢？不抓紧时间眯会儿？”陆建国坐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屈起的膝盖。
贺南衍看着他年轻朝气的脸，眼神微沉。
今年是他当兵的第二年，陆建国之前跟他是一个新兵连的，又一起被分配到了步兵连，算是铁哥们儿。
陆建国说自己从小的志愿就是当兵保家卫国，可谁知道会在当兵第三年被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柱炎，遗憾退出了他最热爱的军旅生活。
“你又发什么呆啊？”陆建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贺南衍蹙起眉，拍了拍他的肩：“等救完人回去，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生病这件事不可避免，他只能让他早点发现病情，免得拖到最后更加严重。
可陆建国一头雾水：“每年不是都有体检吗？干嘛还要去医院检查？”
贺南衍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往临时医院去。
“你去哪儿啊？不睡觉了啊？”陆建国低声喊。
“我去看看月琳。”
闻言，陆建国脸上闪过抹疑惑：“月琳？救了那么多孩子，怎么就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
借着钨丝灯昏暗的光，贺南衍找到已经熟睡的陆妩。
他轻轻坐下，抬手轻轻拂过那张稚嫩的脸，目光有着与他此时年龄不符的沉重。
无论如何，陆妩还活着，还活生生在自己的面前……
贺南衍眼眶一热，险些因为这迟来的认知惊喜而落下泪。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动不动就哭了？真不像个男人。
可下一瞬，他的心一下又被捏了起来。
按照他曾经的记忆，明天他们就会去临川县的岳梁镇，当时他跟陆妩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贺南衍拧着眉想了半天，从衣服上扯下一枚扣子，又朝医生借了纸笔。
‘等着哥哥，哥哥会回来找你。’
将写好的字条跟扣子放在陆妩的枕头边后，他又看了很久，直到听见集合的哨声，才不舍起身离开。
次日。
天刚亮，军区的支援部队赶到，贺南衍一行人准备前往岳梁镇救援。
收拾东西时，贺南衍还是忍不住朝临时医院看，眉目流露出担忧和不放心。
一边的陆建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还看，到底在看什么？”
贺南衍冷不丁回了句：“看媳妇。”
第24章
短短三个字，险些让陆建国呛死，他见鬼似的瞪着一脸面不改色的贺南衍：“你说的是那个叫陆妩的孩子？她才十二岁，咱可是军人，你别犯原则错误！”
贺南衍背上绳子，拿起兵工铲：“人总是会长大的。”
说完，便抬腿上了车。
陆建国愣在原地，久久都没能回神。
……
两个月后，救灾工作初步告终，贺南衍所在的连队返回了淮东军区。
趁着修整休息的间隙，他去了通讯室，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听筒里传出几声带着电流的嘟声后，传来贺父威严的声音：“哪位？”
“爸。”
听见贺南衍的声音，听筒那端默了半晌，紧接着贺父语气多了丝愠怒：“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我以为你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爸了！”
贺南衍微垂眼眸，没有像曾经那样顶撞回去。
父亲是江宁省委书记，名副其实的高官，也一心想让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走官途，可他自小对当官没兴趣，只想参军。
终于在两年前，他瞒着全家报名入伍，跟父亲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有求于父亲，贺南衍也不得不软下态度：“爸，有件事我要拜托您，临川县城东的福利院里有对叫陆妩和陆家豪的姐弟，麻烦您把他接回家里去照顾。”
“什么？”
贺父声音里满是疑惑，他怎么也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要接一对远在临川县的姐弟回家照顾。
贺南衍没有像跟陆建国似的说陆妩是他媳妇，而是解释道：“我去临川救灾时救了陆妩，他父母都不在了，只剩她跟她弟弟，我答应过她，会照顾他们的。”
他深知父亲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果不其然，那头很快传来父亲一声叹息：“行，听你这么说，那两个孩子还真是挺可怜的。”
“谢谢爸。”贺南衍由衷地说了声，又补充了句，“对了，您记得带上我的照片，不然她不会信的。”
贺父似是不习惯他突然这么‘乖巧’，哼了一声：“你要真谢谢我，就乘早退伍回家，不走官途也好，早点成个家，我也好少操些心。”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贺南衍弯了弯嘴角，他肯定是要成家的，但陆妩现在还太小了，就算照农村女孩嫁人的岁数也还要五六年。
不过他等得起，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多久他都愿意等。
几天后。
照着贺南衍的话，贺父亲自去了临川县福利院。
等找到儿子说的陆妩和陆家豪时，不免有些愣住。
陆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但长得很是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能看进人的心里。
而陆家豪还是个两岁的奶娃娃，但他躺在床上，右小腿空荡荡的，手里捏着半块苹果咿咿呀呀的啃着。
陆妩坐在弟弟床边，看着手里的一颗扣子发呆。
看着这姐弟俩，贺父于心不忍，他走上前蹲在陆妩面前：“你叫陆妩是不是？”
陆妩诧异看着面前陌生的伯伯，睁大了眼：“伯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有人让我来接你跟弟弟回家。”
听了这话，她怔了一下后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要等哥哥回来找我！”
第25章
贺父一下愣住了，她还有个哥哥？
陆妩对待珍宝似的捧着手里暗金色的扣子：“哥哥说让我等他，如果我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想到匆匆离开，她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的军人哥哥，心里格外难受。
贺父这才反应过来，陆妩口中的‘哥哥’可能就是贺南衍。
他忙从口袋拿出贺南衍的照片给她看：“你说的哥哥是不是他？”
陆妩看去，眼神登时一亮：“是的！就是他！您是……”
“我是他的父亲。”
闻言，她脸上闪过抹诧异，哥哥的爸爸！？
“是他让我来接你们的，以后呢，你跟你弟弟就在我们家生活，好不好？”贺父难得有耐心地劝导。
或许是合了眼缘，他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女孩的，只可惜年纪太小，要不然做儿子的对象也不错。
可陆妩没有立刻回应，骤然父母双亡，年幼的弟弟又截肢，他们去了会不会添麻烦？
“伯伯……”陆妩目露难色，“我，我跟弟弟在这里挺好的……”
贺父看出她的顾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哥哥要伯伯把你们接去的，要是你们不去，哥哥会跟伯伯生气，还会吵架。”
说话间，他不仅失笑。
哪怕是对待贺南衍那个亲生儿子，自己都没这样温柔细心过，果然儿子跟女儿还是有区别的。
在贺父的再三劝说下，陆妩终于答应跟他去江宁了。
……
几天后，刚下完训的贺南衍被告知通讯室有他的电话，连忙赶过去。
除了父亲，应该没有谁再给他打电话了。
拿起听筒，他下意识叫道：“爸。”
然而，听筒那边却传来女孩轻轻地一声：“南衍哥哥。”
这一声‘南衍哥哥’，直接叫软了贺南衍的心，被操练的疲惫和辛苦也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他软下眉眼，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柔：“月琳，你跟你弟弟到家了吗？”
“嗯……谢谢南衍哥哥和伯伯、伯母，还有爷爷和奶奶，他们对我和家豪都很好，伯母说过段时间，就送我去上学。”
陆妩真的很开心，语调轻快的像只麻雀。
听着她的笑音，贺南衍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等哥哥休假就回去看你。”
话落，那边一阵西索，父亲的声音传了出来：“现在你满意了吧，人都给你接回来了。”
贺南衍笑了笑：“满意了，对了爸，你过两天带她……带他们去照几张相给我寄来。”
贺父也不知道是被气笑还是被他接连奇怪的要求给弄懵了：“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的模样。”
听着贺南衍的回答，贺父心里不免划过丝不解。
自打两人因为参军的事大吵一架后，他这儿子对自己这样亲厚过了，突然感觉，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应该说成熟了。
片刻后，贺父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贺南衍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深吸了口气。
他得尽快往团长或者跟高的位置努力，更不能再让陆妩重复曾经的悲剧。
这辈子，他要守着她到底！
第26章
没多久，贺南衍就收到了贺父寄来的照片，里面还有一封陆妩写的信。
照片里，陆妩扎着一个马尾辫，俊秀的脸庞漾着腼腆的笑，怀里还抱着吃手指的陆家豪。
他指尖抚过女孩的脸，眉目间不自觉流露除了眷恋。
展开信，上面的字生涩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南衍哥哥：
你在军营里过得好吗？我跟弟弟在这里很开心，伯伯伯母都很照顾我们，伯母教我弹古筝，但是我有点笨，学的不是很好……
爷爷奶奶很喜欢弟弟，总会抱着他讲以前的故事。
但是弟弟一到下雨天，腿还是疼的大哭，我想以后当个医生，那样就能治好他了。
不过我又想像南衍哥哥一样，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
伯伯说我还小，等长大些我就会明白自己真正想做什么了。
南衍哥哥，在那边一定要记得吃饱饭，不要受伤，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陆妩。
看着信里的内容，贺南衍弯起的嘴角慢慢垂了下去。
如果陆妩又当了军医，是不是还会像他活过的那辈子一样，参加边境的救援医疗队，最后牺牲……
想到这些，他心顿时拧在了一起。
不行，他不能再失去陆妩了！
可转念一想，陆妩去边境是为了找李越给陆家豪治病，如果陆家豪的病治好了，她应该也不会去边境，跟不会牺牲了吧……
一时之间，贺南衍陷入两难之地。
他不想陆妩再牺牲，可又不想干涉她的梦想。
思来想去，还是先不要介入，先打听现在的李越在哪儿要紧。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个月。
入冬后，江宁便湿冷湿冷的。
贺母带着陆妩从照相馆出来，忍不住嘀咕了句：“才两个月就要了六回照片了，这孩子到底想什么呢？”
说着，她不由看向身边的女孩。
今天自己给她换上了件白色的棉衣，又戴着红色围巾，松软的黑发分成两股垂在胸前，那张脸怎么看都讨人喜欢。
贺母不禁去想，难不成贺南衍看上了陆妩？要不然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回来，让他们带着陆妩照相，把照片寄给他。
可陆妩才十三岁啊，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见贺母盯着自己发呆，陆妩眨了眨眼，轻轻叫了声：“伯母？”
贺母回过神，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饿了吗？咱们去供销社买点吃的就回家吧。”
陆妩点点头，乖巧的模样让贺母心生怜爱。
她一直是想要个女儿的，但身体底子不行，生贺南衍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陆妩的到来，无疑是满足了她想要个贴心小棉袄的愿望。
贺母牵着陆妩，往供销社走去。
另一边，淮东军区。
“快点！不许停下来！”
贺南衍浑厚的声音极具压迫感，让正在跑步的战士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贺南衍这官升的够快的，才几个月，就从一个小班长升到副连了！”
“你有他那不要命的拼劲，也不至于干了这么久还是个排长。”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着那细碎的议论，贺南衍只当没听见。
只有升到正连，他才有足够的假期回江宁去陪陪陆妩，再升到正营，他就能申请军区大院的家属房，到时候就能把陆妩接过来了。
这时，一个哨兵跑了过来，敬了个礼：“副连，有位叫姜雪柔的女同志找你。”
第27章
听见‘姜雪柔’这个名字，贺南衍神色一凝。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想起当初她对陆妩的所作所为，他眼底升起抹寒意。
如果他记得没错，这次她过来是试探他的。
“我过去看看。”
说完，贺南衍便往军区大门走去。
他跟姜雪柔是在一年前的军民联谊活动上认识的，姜雪柔是个知青，但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返城。
她漂亮大方，很受人欢迎，其中也包括他。
贺南衍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姜雪柔的时候，他的确是有那么一刻心动的。
当时的他年少气盛，姜雪柔表现的越冷淡，他就越想‘拿下’她。
但姜雪柔一边享受着自己对她的好，一边又时不时撇清两人的关系。
两人在窗户纸没捅破的情况下过了一年，她突然说自己要去港市读书，直接不告而别。
如果不是后来公安的调查，他永远都想不到姜雪柔并不是去读书，而是跟别人乱搞怀了孕，父母又气又恨，她索性躲了出去。
远远的，贺南衍就看见姜雪柔穿着件红色大衣站在门口，戴着白色发箍，一头齐肩发利落又清爽，漂亮的脸蛋被冻红了些，像是半熟的苹果。
可这一切落在现在的他眼中，不耻又碍眼。
见贺南衍迟迟才来，姜雪柔一下来了脾气：“贺南衍，你这两个月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听了这话，贺南衍只觉好笑：“我为什么要联系你？你是我什么人？”
这话顶的姜雪柔一噎，目光中也闪过抹诧异。
以前贺南衍对她虽然算不上百依百顺，但也是体贴温和的，可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眼看发脾气不好使，姜雪柔立刻换了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你这话太伤人心了，我是怕出什么事，所以才来看看你……”
“在军区里，我能出什么事？”
贺南衍一点也不给面子，语气冷的仿佛让周围的气温又降了好几度。
姜雪柔哑口无言。
看着面前明明还不过十九岁的大男孩眼中不合年龄的气势，她竟然打了个寒颤。
她其实也不是真心喜欢贺南衍。
只不过放眼整个军区，就属他长得最好看，就算他没家世没背景，光靠那张脸就已经够可以的了。
“没别的事就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训练忙得很。”
贺南衍没了耐心，直接开始赶人。
听他这么一说，姜雪柔才注意到他的军衔，不是列兵了，而是中尉！
他竟然这么快就升为军官了！
“南衍……”
谁知她刚一张口，男人就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南衍真觉得这女人真是虚伪至极，特别是被她叫名字时，都是玷污了自己的名字。
想来想去，还是陆妩叫的好听。
想到家里未长成的女孩，他冷沉的脸才松和了些许。
看着贺南衍的背影，姜雪柔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这男人到底哪儿根筋打错了，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她没想到贺南衍升官升的这么快，照他这么个升法，不用一年就能到正营级别了吧！
虽说没什么家世，但他真能当上营长团长。对她来说那也绝对够了。
想到这些，姜雪柔眼底闪过抹势在必得的光。
“贺南衍，我不信你真的不喜欢我。”
第28章
通讯室。
贺南衍一进来，两个通信员就开始咬耳朵。
“贺副连又来了打电话了，这回打给谁啊？”
“还用说吗，肯定是家里那个宝贝似的妹妹，有回我听见贺副连还说了句‘听话’，那语气跟泡在蜜罐里似的！”
“真的假的，贺副连训起人来可是铁面阎王！你这样说，我反倒觉得那不是妹妹，而是他的媳妇了。”
贺南衍拿起听筒，拨通家里的电话。
响了好半天，那边才接通，但是传来的却是陆家豪奶声奶气的声音：“姐，阿姐……话，话……”
一阵脚步声后，陆妩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喂，你好？”
温润清甜的嗓音让贺南衍心微微一动，连自己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月琳。”
“南衍哥哥！你下训了吗？”
“嗯，你在干什么？”
“我在陪家豪玩，伯父开会去了，伯母出去买东西，爷爷跟奶奶也出去了，你吃饭了吗？那个……最近天气很冷，你记得穿厚一点，别生病了。”
陆妩小大人似的叮嘱，可语气又吞吞吐吐的。
贺南衍抿抿唇，他都能想象到陆妩红着脸，手指绞着电话线的害羞模样。
“放心吧，不会的。”
“……南衍哥哥，你过年能回来吗？爷爷和奶奶都很想你。”
他眉目微蹙，没有立刻回答，参军后他几乎没回家过过年，但这回他还是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有一两天时间。
“回的，但时间可能不多。”贺南衍轻声回。
陆妩立刻笑着说：“没关系，你能回来就好！”
又聊了几句，陆家豪哭起来，两人才不得不挂断电话。
放下听筒，贺南衍叹了口气，陆妩才满十三岁不久，要等她成年，还要等个五年才行，如果要结婚，那就要等七年……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年前两个月，姜雪柔几次来找贺南衍，都被挡在了门外。
为了早点升上正连，贺南衍积极训练，还恨不得把其他连队的任务都抢过来。
眼看就要过年，组织似乎看到了他的潜力，加上他这半年来多次立功，特意给了他七天的假回家。
棉絮似的雪花一片片飘落，绿皮火车响着喇叭，‘哐嚓哐嚓’地使劲了站。
贺南衍拎着箱子下了火车，环顾整个月台，真的恍如隔世。
当年他就是在这儿背着家里人，自己上了去淮东的火车入伍参军，没想到自己居然回来了……
因为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人他回来了，贺家只当他是又跟从前一样不回来了。
风吹过光秃秃的枝丫。
给陆家豪买糖葫芦回来的陆妩拢紧了衣服，生怕让一丝风灌进脖颈里。
忽然，小孩的啜泣让她脚步一顿。
循声找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树下哭。
陆妩立刻走过去，躬下身询问：“小弟弟，你怎么了？”
小男孩抬手指了指树杈：“球，球下不来了，妈妈会骂我的……”
抬头一看，高高的树杈上卡了一个足球。
见小男孩哭的这么伤心，陆妩于心不忍，便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他：“别哭了，这个给你，我去帮你把球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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