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霍义不明白什么叫结亲,只知道未来梅娘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谁也不能欺负。
他的女人,他得宠着。
在这件事上,霍义是个好男人。
他可以为了梅娘的笑,一掷千金,甚至效仿唐皇远从遥远南方购到难得一见的荔枝。
梅娘想要读书识字,他亲自交给她。
自己教不动了,就出重金为她聘请名师。
那时的霍义与梅娘,就是爱情最美的样子。
然而,人是会变的。
得到了就不再珍惜,成了亲就嫌对方多余。
霍义就是这样的人。
他成亲之后第一年,就瞧着梅娘整日读书的模样像极了对他的讽刺。
青州人人都知霍家娘子才学过人,却没听谁说起过霍家少爷如何如何。
他在无尽的虚度中,将自己在别人口中的地位,冠在了赵梅娘的后面。
从小养尊处优的霍义,觉得不舒服了。
女人就应该依附男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越看梅娘越不顺眼,越看越觉得她不如那些泼辣女子,左看缺了灵气,右看少了几分颜。
“你整日看那些烂书,人都看成了饼脸!”他不悦,所有的怨气都发在了书上。
但梅娘却望着他,想了很久才说:“父母已逝,你一人要独当一面,缺些助力,我……”
“用不着!”霍义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狠狠摔在地上。
他指着梅娘的眉心:“你就不能学学别人家的夫人,三从四德你都吃到肚子里了么?女子德行是什么?无才便是德!”
他大发雷霆,一把将桌上所有的笔墨纸砚全部推到了地上。
石做的砚台,上好的良墨,镇纸,笔架……哗啦啦散了一地。
梅娘抿嘴站在角落,像是受惊的兔子,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还用不着一个女人来提醒我现在应该做什么!”霍义怒吼,摔门而出。
阳光透过窗,落在梅娘的身上。
她站在一片混乱的书房里,看着地上那些曾经被霍义精心包装好,送到她手心里的“心头好”,无声地哭了。
那一滴眼泪,落在墨迹里,穿越了时空,凝聚在沈慕琼手中的信纸上。
姜随调查一日得到的线报质量惊人。
沈慕琼压着几分火气,看着眼前那个诉说自己有多爱媚娘,细数自己为她做了哪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事的霍义。
若非咒禁院不能伤人,她就要上去好好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了。
“我几乎给了她全部她想要的。”霍义道,“我们感情一直都很好,真的。自从我双亲去世之后,梅娘就是当家的女主人,家里所有的册印都归她管理……”
假若没有线报,他的话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对娘子付出了所有的好相公。
好到,他根本不知道赵梅娘患病已久,心悸、胸痹困扰她很久。
她不能剧烈运动,也受不了炎热,情绪不能大幅度地波动。
她快死了。
而读书,是唯一能让她安静感受世间美好的爱好。
这位好丈夫,在梅娘病情发展最快的两年里,一点都不知道她病得多严重。
他所谓的册印都归梅娘管理,也不过是做个过场,梅娘一个人,连自己买什么衣裳都不能决断。
“你可真是世人典范。”沈慕琼看着手里的线报,头也不抬地点评,“然后呢?你夫人患病两年后,鬼门关转了一圈,那时候你在青楼逍遥快活。”
她挑眉,目光望着霍义:“等你从青楼出来瞧见等在门口的家仆,你家夫人已经在阎王殿上挣扎七八个时辰了。”
沈慕琼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怎么好意思说出‘给了她全部’这种话来?”
茶社里一片沉默。
逸轩看着眼前的场面,索性今日闭店。
他目光里满是对沈慕琼的好奇与打量,仙门待久了,从未见过妖怪断案,这次也算是满足了好奇心。
只是观察着观察着,总有人挡着他的视线。
跪在地上的霍义被沈慕琼的话锤得抬不起头。
即便如此,他还在尝试洗白:“……她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如此大病,还用得着说出口?将死之人的死气都飘在脸上,你是有多久没见过她?”
沈慕琼一点不客气。
她知道霍义不敢回答。
他泡在青楼三个月,回家的时候根本没和赵梅娘打过照面。
成婚三年,细细数来,他除了吵架之外,几乎没想起过赵梅娘。
而他说的赵梅娘病了,他费尽心力四处求医,便是那次鬼门关之后发生的了。
“你夫人鬼门关转了一圈,奇迹地活了下来,病好了,可然后整个人也像是变了一样。”沈慕琼叹口气,“你就不觉得奇怪?心悸、胸痹,是睡一觉就会痊愈的病?”
这话,就像是敲醒了霍义。
他眼眸缓缓睁大,不敢相信道:“什么?那不是小病么?”
众人无语。
嗖的一声,一只鞋子从窗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拍在霍义的脸上。
“小病?!小病个屁!”屋外传来叶虚谷愤怒的声音,“这种人,就应该吊起来打!”
这屋里的氛围更诡异了。
沈慕琼稍稍侧目,就见逸轩挥开了扇子,一副“有点意思”的模样。
逼得她只能先插一句嘴:“是我的家臣。”
登时,逸轩手里的扇子停住了。
他有些可惜地合上了扇子,嘴里“哎呀哎呀”“可惜可惜”地小声嘟囔了两句,面颊上仍旧笑意不减。
沈慕琼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修士有点捉摸不透的样子。
她将目光又落回了霍义身上,继续问:“然后呢,你夫人病愈之后,你带着她到处求医问药,你是怎么想的?是想为她还活着求个安心,还是说,你挺惋惜她仍然没死?”
霍义的后背僵硬了。
他低着头,两手攥成拳头:“……我那时候才开始害怕,觉得差一点就失去梅娘了。”
应该说是良心发现。
他忽然间明白梅娘对他有多重要,甚至牺牲了跑商的机会,在家陪着她看花赏月。
但霍义渐渐发现,这个梅娘变得越发的不一样了。
“我们以前的事情,她有时候记得,有时候忘记。她有时候会为了书本受损满眼是泪,有时候却又将书都扔在一边,命人烧掉。”霍义咬唇,“她甚至会穿得伤风败俗,跑到街头勾搭别的男人,可等我去兴师问罪的时候,她又如往常一样,变得蕙质兰心,还根本不记得自己去勾搭别人这件事。”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众人:“我,我,我开头找了好几个大夫,他们都说看不了,让我去找修士。我找了几个修士,他们在的时候我梅娘还好好的,什么变化都没有,他们就说是我想多了,等他们一走,梅娘立马就像是换个人,还讥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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