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没同他多言,转身换了个方向,拎起被害人登记的那一页,稍微举高了一些。
纸面上,陈木生的楷书小字清晰可见,除此之外,在这名字旁边,还有一列突兀的空白。
阳光照上去的同时,站在阴影里的沈慕琼,隐隐能瞧见那空白位置显现出了像是水印一般的痕迹。
好似写着“猫妖”二字。
“这看不见的夫人落笔写字的时候,你可在场?”李泽望向小二。
“在场。”
“亲眼所见?”他追问。
“这……”小二犹豫了,他挠着脖颈想了想,眼神有些摇摆不定,看看沈慕琼,又看看这黑衣的男人,为难道,“我瞧着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就没太关注他,他夫人写的时候,我也就只是附和了两句……”
“到底看没看见。”沈慕琼肃然道。
小二此时往后缩了缩:“……没瞧见。”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这个水印一样的痕迹,到底是谁写下来的。
也许是“夫人”,也许是陈木生趁着小二不注意,毛笔沾了水,飞快写上去的。
这种可能性,不仅沈慕琼想到了,李泽也想到了。
如此一来,倒真不能排除凡人作案的可能性。
沈慕琼一边想,一边接过他手中的册子,仔仔细细地瞧着那两个水写一般的字样。
这两个字,槽点太多,太扯。
哪里会有妖怪像是生怕别人找不到它一样,把自己的真身写在册子上头的?而且还是用画符一般的笔法,写得复杂晦涩,不好辨认。
“青尽,把你的笔墨给我。”
阳光倾泻而来,桌旁,沈慕琼一手拎着那页纸,透着光看着上面的笔迹,一手执笔,想要将那两个字临摹下来。
可怪了,她刚写两笔,就觉得控笔艰难,半晌写不下第三画。
“我来。”恰在此时,李泽探身抽出沈慕琼手里的毛笔,沈慕琼立马觉得缓了口气,胸口舒畅许多。
与沈慕琼不同,李泽写得丝滑顺畅,不带一点卡顿飞快临摹了下来。
沈慕琼伸头看过去,顿觉惊叹。
这笔锋也好,笔法也罢,竟就像是从上面拓下来的一般。
“现如今,案子线索太少,疑点太多,就算确实有妖邪作祟的可能性,也不能忽略其他细小的线索。”李泽微笑道,“之后,咒禁院和提点刑狱司,还是先从陈木生的人际关系入手。收整好他所有的随身物件,我们先要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以及为什么会落脚在青州的客栈里。”
“如此,才好判断案件性质。”
他思路清晰,与沈慕琼不谋而合。
只是说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让沈慕琼隐隐觉得他似乎是故意在对她说一样,有点怪。
傍晚,所有的物证都收整完毕,李泽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亲手贴上了封条。
“案子未破之前,这间屋子就不要开启了。”他从怀中拿出一粒银锭,放进小二手里。
五米开外,沈慕琼望着这一幕。
“这家伙之前是在哪里高就的?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名字?怎么他自己一个人?连个护卫也没有?”她转过身,小声问一旁的赵青尽。
被李泽疯狂差遣了一整天的赵青尽,累瘫在椅子上:“哎呀,我先前暗中调查了,没来得及跟你讲,这人是有点怪异的。得了调令连家都没回,甩了护卫几十里,自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的。”
“而且吧……他是李国公世子,本来朝廷指派来青州的不是他。”赵青尽坐正身子,“你也知道,凡人官员在咱们这个地方,生存不易,根本不可能弄个皇亲国戚过来。”
确实。
青州府三年换了八个通判,至今没有知州。
这不是一个只要知州励精图治,百姓就能安居乐业的地方。
这里地理位置太特殊,正好处在凡世与妖界交界的位置,一年到头都有不安分的妖怪溜进来为祸人间。
如此危险,却送来一个皇亲国戚,实在不合常理。
“要不说怪异呢,这世子仲夏大病一场,生死边缘徘徊了十多天,竟在京城神医手里奇迹痊愈。但那之后跟得了疯病一样,闹着非要赴任青州,谁劝都不行。”他揉着自己酸胀的大腿,“也不知天子是如何考量的,怎么就三下五除二,真把他送过来了。”
赵青尽抱怨连连:“就他这么个精贵样子,万一出点问题……呵!”他冷笑一声,“别咱们守护了这么多年的青州结界,最后没被妖怪给破了,反倒栽在凡人手里才有意思。”
沈慕琼明白,赵青尽的话不无道理。
她本就是里蜀山四大妖之一,会在青州掌管咒禁院,除了遣送那些作恶的妖怪之外,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便是守护青州结界。
若是结界坍塌,天下危矣。
“你之后暗中护着他点。”沈慕琼蹙眉,“他是皇亲国戚,又是肉眼凡胎,万一折在这儿,后续我们的麻烦会很多。”
“啊?我?”赵青尽震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尖,见沈慕琼没有收回的意思,只好歪嘴应声,“成吧!我来护着他。”他喃喃道,“看我不吓死他。”
第3章 相同的作案手法
那之后,李泽在全力追查陈木生生前的轨迹。
而沈慕琼则坐在青州府衙内的禁咒院中,全神贯注地研究那“猫妖”二字。
她尝试过很多次,不管将纸蒙在上面复写,还是单纯地照着抄,她都没有办法将“猫妖”二字完整地复刻下来。
写不了几笔就会气血上涌,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完全无法像李泽一样,丝滑顺畅地写下来。
这不正常。
就好像留下这两个字的人,专门施加了一种针对妖怪的强大术法,让同为妖怪的沈慕琼不能照抄。
但为什么呢?
哪个妖怪这么无聊,写的符咒一样的字,还要想尽办法专门防同类照抄?
做得既复杂,又没有意义。
白墙灰瓦的院子中,沈慕琼越想越不明白。
她那般全神贯注,连李泽已经走到她身旁也没察觉。
“还在想这两个字?”他猛然开口,把沈慕琼吓德差点从石凳上摔倒。
李泽忙搀扶了一把,满脸歉意:“抱歉,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沈慕琼拍着怦怦跳的心口,打量他一眼:“没事,是我自己没注意到。”
这人走路怎么连点声音都没有的啊?
待她稍稍缓过气,才望着李泽问:“通判大人怎么有空来此?陈木生的调查结束了?”
微风吹拂,院子里银杏和红枫沙沙作响,落下一地红黄相间的深秋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