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隔夜饭差点吐出来。
陆冉还在继续：「但我也认为，每个人都有可能会做一些不好的事，会误入歧途。他们也该拥有改过自新的机……」
「你认为什么算不好的事？」我直接打断。
陆冉以为这件事是江夏的死穴，没想到我会直接发言，一时有些卡壳。
「就……就是一些潜规则什么的。」
「既然如此，我也有话想要问你。现在是夜聊，正常交流没问题吧？」
陆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没问题。」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在听到这个话题后，第一反应是，女性尤其应该坚持底线呢？」
陆冉被我问得一愣：「什么意思？」
「拿娱乐圈举例，男艺人三四十岁还能接到丰富多元的角色，可女艺人到了这个年龄基本上只能演别人妈了。那么多人宁愿没戏拍都不愿意演别人妈，因为演了就彻底定型了。可说真的，这个行业能让母亲做主角的戏一共有几部？
于是女艺人开始疯狂内卷，拼了命地想要在自己有限的花期里拿到一个还算可以的角色。
他们有人误入歧途，被明码标价，走了一些捷径以换取这些——我说这些不是在为这些行为合理化，而是我想问，当大家都觉得这样的事破坏公平公正的时候，为什么只骂女艺人？那些将她们物化、制定规则的人和跟她们一起犯错的人，为什么可以隐形呢？」
话音落下，陆冉彻底结巴了。
她虽然坏，但也够蠢。
节目组给她的剧本里，没有写该怎么回复我这些话。
她讷讷开口：「那……那是因为……」
「我个人，非常不赞同潜规则那一套，因为我对物化女性规则的制定者嗤之以鼻。所以那些事我没做过，之前不会做，之后更不会做。我刚刚说那些只是觉得制定这套不公平规则的人不应该隐形，如果非要用言语上的正义去打倒这部分人，那也应该抓着老虎打，而不是只打伥鬼。」
弹幕滚动得很快。
【江姐好像说得也对……】
【对啊！一旦出这种新闻就默认去骂女性，要我说都做得不对，要骂一起骂。】
【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她这是为自己洗白吧？】
我看到了这条弹幕。
「好，不上纲上线，我们就事论事。两个多月前，有人把我的隐私照发到外网。当时，立刻有人抵制我的照片被公开，还说要保护我。
「但当他们听说这是我在靠潜规则上位时被金主拍的，之后还看到了两条 AI 合成视频，以及一个更早期的爆料截图来坐实了这一点。
「转瞬间，我遭受到了史无前例的网络暴力。没有人听我解释，没有人去查证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要我要证明自己就去报警，我报警了——但调查需要时间，他们不等结果出来，依旧继续对我进行侮辱、诽谤。
「我很好奇，用暴力，甚至是不正义的方式去打击另一种看似的不正义的事，就是正义的吗？
「我也想问一个问题，人应该为了彰显自己的正义，为了节目的热度，而放弃掉自己的底线吗？你们有底线吗？」
这原本是节目组为了吸我的血设置的夜聊话题。
被我直接反问了回去。
话音落下，一时无声。
当女性处于弱势，是完美受害人的时候，她们就会觉得这是女性受到了伤害。
可往往，我们会收到更为严苛的审视。
无论来自于异性，还是同性。
当我被爆照时，我是可怜的。
可当我是因为所谓的潜规则而被爆照时，我又是可恨的。
实际上受害者的身份没有变，只是它有了瑕疵。
这些瑕疵让他们为自己所谓的正义感套上了一个合理的壳子。
事实真相算什么？
哪有他们身上这挥洒不出的正义感重要？
之前的江夏或许最初不是特别懦弱的性格。
但人的情绪是会生病的。
很多事，或许我们不认同，但仍应口下留情，更遑论有时我们并不了解事实真相。
这是无能为力，无法去改变规则的我们，不应该丢掉的善良和底线。
我深吸一口气：
「那些事我没有做过，我会给出一个交代——所以我不需要洗白，我本来就干干净净。」
我没有心情再去看那些弹幕。
无论是鼓掌的，还是扔石子的。
我起身，正打算走。
乔寻却匆匆赶过来了。
夜聊氛围灯光很暗，他的眼睛却像是盛满了星星。
「稍等，我也有东西要分享给大家。」
乔寻深吸一口气。
「我请国外的朋友通过一些……咳，手段找到了江夏视频的首发文件。」
我闻言，一时愣住。
「今天，鉴定报告出来了。证实那些视频，都是被人 AI 合成的。」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贺林手一抖，手机落在了地上，脸上满是阴霾。
陆冉则是被这套反转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
「我已经把鉴定报告交给警方，也找到了发视频的人，他们就在国内，已经准备去自首。」
「你们猜怎么样？」
乔寻眼角泛起冷意，「他们跟江夏无冤无仇，只是恰好看见江夏的照片，『随手』合成了个视频而已。反正已经那么多人骂她了，他们只是藏在人群中，做了个恶作剧……所以——
「别用性羞辱任何一名女性，即使你能，也不要随便相信网上的话落井下石。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13
这天晚上的直播在网上炸开了锅。
网友们纷纷讨论。
【陆冉真的，跟江夏不是一个 level……两个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
【真被江姐圈粉了，我等江姐说的交代。】
【我为之前骂江夏道歉。】
【我替陆冉尴尬，还在义正言辞地说什么坚守底线……】
【陆冉……哎，想到江夏说的，不骂她了。】
【乔寻真的有点牛逼在身上。】
【都说……乔寻对江夏有意思吧？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
深夜。
我睡不着，想去院子里走走。
刚出门，发现乔寻也在。
我们对视半晌，双双失笑。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失眠……」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谢谢。
「但是……之前还有现在，你为什么帮我？」
乔寻喉结微动，低头平视我。
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才几年，就跟我这么不熟了？」
我看着这双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幕。
几年前，江夏还在念大学。
那时乔寻还不火，我们曾经去过一场酒局。
酒局上，五十多岁的女制片喝了几瓶黄汤开始散德行，非要拉着乔寻喝酒，还想把乔寻带走。
她嚷嚷着，如果乔寻不跟她，她就要搞乔寻。
少年脸上还都是青涩，他下颌线绷直，脸上都是怒火与不甘。
我没忍住，出头了。
抱着女制片人的胳膊：「姐，我陪你一杯。」
女制片见我坏她好事，当众甩了我一个耳光。
脸上火辣辣地疼，阵阵耳鸣声彰显着，她用了十分的力。
屈辱吗？是屈辱的。
但在这个圈子里，这点屈辱根本就不算什么。
刚开始的那些年，就是跑不完的试镜和酒局。
梦想和期待一起，落空再落空。
但好在被我一打岔，女制片也没了兴致。
晚上回学校才发现，乔寻也是戏剧学院的。
我们沉默无声地一起打了车，回到学校路过药店，他拐进去买了冰敷袋。
「谢谢……」
他看着我，半晌，又说：「抱歉。」
我叹气：「道什么歉，这又不是你的错。」
那以后，我们熟了起来，加了微信互相推试镜信息，常常鼓励彼此。
黑夜或许压抑，但穹顶之上尚有星空。
到后来，乔寻火了，工作越来越忙，我也瞎了眼跟贺林谈了恋爱，这才断了联系。
之后……乔寻其实跟我隐晦地表达过，他喜欢我。
可那时候，我深受那些照片的困扰……怎么有心情去喜欢人呢？
拒绝后，他便没再多说，只说如果未来我需要帮助，可以找他。
前不久，我的照片被爆出来后，他也有问我需不需要他帮忙。
只是那时候的江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下坠，匆匆回了「不用」便没再理。
这些事不存在于书的主线剧情中。
而存在于江夏的记忆里，被我捕捉到了。
乔寻见我想到什么，语气懒洋洋的：「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好人有好报。」
「你知道吗？」
「嗯？」
「你说这话的时候，周围好像闪着佛光。」
乔寻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6，你是懂破坏氛围的。」
万籁俱寂。
只剩虫鸣。
半晌，乔寻问道：「怕吗？」
我一愣。
这是我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听到有人问我怕不怕。
是啊，怕不怕呢？
我没有钱和背景，没有粉丝的支持，网友们几乎认定我就是个靠潜规则上位的劣迹女星。
我是用一手烂牌，打到了今天的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