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好不容易再见面,上次楚黛不小心…”江岁宁很懂事的把后半句话留在了喉咙里,转而又笑了笑:“她当时道歉的不太服气,我是她的朋友,我替她对你再说一声对不起。”
江稚抬起脸,灯光照着她毫无瑕疵的五官,尤其是眉眼,沉静温柔。
黑色的眼珠定定望着眼前的女人,她在思考江岁宁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还有什么值得让她算计的事情吗?
“不用了。”江稚态度冷漠:“我不需要。”
江岁宁莞尔,她接着说:“应该的。”
江稚静默了下来。
江岁宁说完了对不起好像还没打算离开,她唇角的笑,稍纵即逝,而后又用很愧疚的语气、相当同情的目光,“她粗心大意,我当时看见都替你感觉到耳朵疼。”
“而且你耳朵都是陈年旧伤了,平日里还是要多爱护多珍惜。”
江稚听完江岁宁说的话,渐渐明白了她的意图,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江岁宁这么聪明,到底是继承了江北山还有她的母亲。
江稚并不需要沈律言对她的歉疚,她这只耳朵的伤,原本就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笑了下,“是啊,陈年旧伤了。”
已经很多年了。
绑匪打在她脸上的耳光和那天沈律言在她脸上落下的那巴掌比起来,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现在想想,沈律言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真的更痛一些。
江稚缓过神来,唇角的笑意有些苍白,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一想还真有点后悔,从前的鲁莽和天真。”
江岁宁倒是没料到江稚这么轻松,被拆穿了竟然一点都不慌张。
“人年纪小的时候,总是会莽撞一些的。”江岁宁面无表情说完该说的话,目光转到了沈律言的脸上,她看不穿他在想什么,是喜是怒,晦暗不明。
江岁宁不相信沈律言一点都不生气,她更不信江稚没有误导沈律言,是他害她耳朵丧失了听力这件事。
她咬了咬牙,犹不死心,“我真的挺愧疚的,以前在学校里他们说了你耳朵不太好,但是我和你也不是多熟悉的关系,这么多年过去我那天确实也忘了。”
“如果我记得起来,我当时就让楚黛好好给你道歉了。”
江稚觉得很好笑,江岁宁何必一遍遍在沈律言面前提醒他。
“我收到了你的歉意,可以了吗?”
“你不生气就好。”
“我不生气。”
江岁宁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重重捏着手里的酒杯,冷眼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沉默了许久。
江稚端起酒杯,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她对他笑,“你听见了吗?我的耳朵和你没关系,所以你不用再对我愧疚,不用那样照顾我。”
沈律言心里出奇的平静,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她的伤利用了。
他抬手,拇指轻轻将她的发丝撩至耳后,指尖在她软白的耳垂停留片刻,柔和的眼神里仿佛存着一丝怜惜:“很早以前,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江稚一怔,随后轻描淡写:“和你一样,被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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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没怎么想过,脱口而出,说完发觉眼前的男人神色变了变,她想她这句话可能说的不妥当,无形之中大概又伤害到了他?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抓着过去的那点糟糕的事情,反反复复在他面前提起。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
记忆太深刻了。
哪怕不断给自己洗脑,忘了吧。
忘记他做的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但是在某个时刻,还是会不自觉就说出口。
江稚抬手揉了揉眉心,她忍下疲倦,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拿你举例子的。”
男人漂亮的五官隐在暗处,眼角眉梢勾勒着极淡的神色,他胸口堵着的这口气,难以下咽。
沈律言听着她口中说出来的对不起,心里头那些痛楚像是被一把莫名的烈火烧成了废墟,如果不是她的表情很认真诚恳,这三个字在他的耳朵里,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嘲讽。
在讽刺他。
讽刺他当时的暴戾。
男人面无表情,克制着情绪,眉眼生冷,眉梢透着淡淡的寒意,清透漂亮的脸庞处处都是锐利的冰冷,他说:“没关系。”
既然她要说对不起。
那他就坦然说句没关系。
江稚低着脸,好像解释完这两句就又和他无话可说了。
沈律言忽然攥着她的下巴,两双眼睛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空气里流动的气息好像都变了,他望着她,他还记着她刚才说的话,“你觉得我对你的好,都是愧疚?”
江稚刚才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
江稚被迫抬头仰望着男人精致的脸庞,黑瞳深深,眸光里氤氲着她看不懂的深意,他攥着她的力道,收紧了几分,她没有说话,就等于是一种默认。
沈律言扯起嘴角冷笑了声,他笑起来其实特别好看,可是这种似嘲似讽的笑,反倒多出一种冷漠的破碎感。
他越用力的攥紧了她,眼神就越冷淡。
“那你就当是吧。”
到最后,沈律言也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江稚一点都不意外的想,果真就是这样。
他这些天对她的耐心、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所有的一切,类似爱情的错觉。
都是因为沈律言当初觉得自己被背叛后,盛怒时给她的一耳光。
不过是为了弥补当时造成的伤害。
如果不是她的耳朵丧失了部分的听力,他连这点愧疚都不会施舍。
“嗯。”江稚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听着,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在乎,但是心里头的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
沈律言望着她无动于衷的脸庞,默了几秒,用平静的口吻叙述:“你也不用把我想的太好,我对谁都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好。”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包厢里其他人的谈论声就尤其明显了起来。
“江大小姐,我说最近怎么没人见盛西周出来了?”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你少来,你不是一向和他很熟吗?”
“我最近有点忙,也很久没见他了。”
江岁宁和周既说的也是实话,从那次去了小镇滑雪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盛西周,也没什么联络。
她总觉得盛西周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天冷不丁问起她从前的事情,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江岁宁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充当的角色也很无辜,她从来没有在盛西周面前故意引导过什么,她庆幸自己以前没有对他撒过什么谎。
她的沉默,就足够让盛西周误解。
她知道盛西周是把她当成了江稚,以为她是他记忆里的小青梅。
江岁宁其实也很厌倦,很厌恶,他们个个都把她当成江稚来爱,但是和沈律言在一起的那几年,青涩懵懂的青春岁月,她不一定是个替身。
沈律言爱的就是她这个人。
“你们没听说?”今晚都没怎么作声的顾庭宣忽然开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顾庭宣这个浪荡的公子哥看起来都好似浪子回头般,收了心。
他继续未完的话:“盛西周和他母亲闹翻了。”
周既挑了下眉,很是诧异:“确实没听说。”
盛夫人当年也是豪门千金大小姐,骄纵明艳,手腕果断,这些年和盛西周的父亲勉强算是过得去,但是表面也能感受得到两人之间看不见的硝烟。
盛家的夺权,当初也是惊心动魄。
盛西周当了掌权人之后才渐渐压下那些不好听的声音。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盛夫人,盛西周和他的母亲,既不亲近也不仇恨。
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闹翻?这么严重吗?”周既摸了摸下巴,忍不住问。
江稚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没兴趣听,无聊下只有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周既朝沈律言的方向看了眼,看不清他的脸色,“沈哥,你知道吗?”
几个人的视线齐刷刷朝男人望了过去。
沈律言淡道:“和我有关系?”
语气里的冷漠,让在场其他人都觉得诧异。
顾庭宣是知道他们之间的龌龋,默了几秒,接过了话:“是啊,听说是翻了脸,几乎是水火不容的程度。”
“盛夫人做什么了?”周既确实好奇,因为盛西周在他眼里好像除了江岁宁之外就再也没有能让他有情绪波动的事情,“至于闹成这样。”
顾庭宣耸了耸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他扯起嘴角,“不过两边现在就是剑拔弩张的态势。”
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就被引爆了。
江岁宁觉得这事肯定和江稚脱离不了关系,难道是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不,这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他恐怕也不会先找他的母亲清算。
他那么痴迷江稚。
以至于当年只是因为一个相似的背影,相似的笑容,相似的天气,就对她那般沉沦。
盛西周若是什么都想起来,也只会是先去找江稚。
他这些年,在江稚身上做过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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