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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千诀闻言褪下衣衫，青斋帮他穿好后，退到一旁。
“确实雅人深致，颇具君子风度。”
他眼中明亮，似十分欢愉。
“明日可要府上备车？”
封千诀温笑道：“不必。”
智通寺位于京郊，香火不算鼎盛但胜在清幽，且此处有专给女子使用的山路，是以上京各家后宅女眷，都愿意来此处礼佛。
只是今日智通寺来了两位稀客，萧霁野进到竹林厢房的时候，还颇为纳罕。
“你今日倒是好性儿，竟寻我到这么个清净地方。”
他抬头打量封千诀，冷笑一声：“头一次见你穿得人模狗样。”
封千诀低头，笑问道：“可是颇有端方温雅之感？”
“颇有衣冠禽兽之感。”
萧霁野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寻我何事？”
他同封千诀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合作四五年也算契合，虽说不上有过命的交情，但勉勉强强称得上肝胆相照。
“听闻你那个兄长回来了，可是耽误了你袭爵？”
封千诀摇头，今日性情异常平和，他慢条斯理抽出棋匣一一摆放好：“陪我下一盘。”
萧霁野眉尾微挑，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执起黑子乱放一通。
封千诀也不生气，自顾自下着，直到一墙之隔的厢房出现人声，他才面露笑意。
见他全副精力都放在那低柔女声上，萧霁野也来了兴致，屏声静气听着隔壁说话。
“多年未见封大奶奶，想不到出落得这般秀丽。”
元姝将手中提盒递给孙家丫鬟，笑道：“上回见您还是七八年前，我还记得您给我带的桂花糖呢。”
“你这孩子，记性好得很。”
元姝抿唇一笑，仿佛先前在山下等了孙家半个时辰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谈婚论嫁，为表矜持女方姿态拿得高些也是寻常，她没什么不满的。
“见过封大奶奶。”
一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同元姝行礼，元姝转头看去，只见孙家小姐生得柔媚可喜，娇憨动人。
小姑娘脸儿圆圆的，一双大眼水盈盈十分可爱。看人的时候眼里尽是羞涩笑意，只一眼元姝便很是喜欢。
她从蘅芷那接过一个玉匣子送给孙家小姐。
孙夫人见状道：“这太贵重，实在不能收。”
元姝柔柔一笑：“我见孙姑娘便喜爱得紧，想来我姐妹二人有些缘分，姐姐给妹妹的东西有什么不能收的？”
一墙之隔的封千诀闻言，眸中似喜似悲。

第32章不伦
萧霁野将一枚黑子夹在指尖翻滚把玩ʟᴇxɪ，凝视封千诀的神色颇为好奇。
与封千诀合作多年，此人给他的印象便是喜怒不定，亦正亦邪。但如今日这般有闲心听女人墙角的，还是头一回。
他听了半晌，也未听出几人身份有何蹊跷，直到见对方这副神色，方明白应是同私事有关。
“孙姑娘可及笄了？”
要提及婚事不好给未出阁的姑娘听，孙夫人让丫鬟领人离开，这才回道：“转了年才到岁数呢，如今正是淘气的时候。”
“都是那时候过来的，我幼时也这般。”
孙夫人哎呦一声，笑说若是女儿像元姝，自己死也能闭眼了。
二人寒暄一阵，元姝方进入正题：“不知孙家属意怎样的男儿，说不得我知晓有合适的。”
孙夫人笑道：“我们家老爷虽官位低了些，但犬子尚有几分文采，是以我想着绣绣日后的夫君，最好也是个好读书的。”
“不拘什么身份，能知书识礼待人温和便是上选。”
元姝笑道：“我倒还真晓得个才华横溢，谦和有礼的。”
孙夫人一笑：“家中可和睦？你也知咱们这种人家，最讲究伦常礼数，实在怕家中有些品行不端，行事出格无状的带歪了性子，且日后惹出什么麻烦来，终归受牵连，”
元姝抿唇，未有言语。
孙夫人这话说得明白，孙府不在乎封千诀是嫡出还是庶出，只要读书识字性情温和便可。但孙家也不满封行简无媒带林葭玥回侯府的举动。
“我也知一族那般多的人，不大可能各个都性情端正，但关系远着尚且好说，若是什么亲兄长亲叔父的德行有亏，便只能分府而居了。”
元姝淡淡一笑：“父母在不分家，到底是一族骨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里会因着娶新妇便离府的呢？且若是让外人得知娶孙家的姑娘必须分族分府，外头人该如何想绣绣？”
孙夫人笑意减淡，元姝又道：“女儿家寻个知冷知热的夫君倒比什么都强，且到底是女眷，寻常多在后院，与其挑拣未来夫婿的兄长叔伯，不若看看府里的几位夫人妯娌。”
“若是主母和善，妯娌性情温顺，绣绣在后宅也待得安心。”
“哎，话虽是这样说，但若是府中人不安分，今日收个伶人明日纳个瘦马，整个后宅乌烟瘴气，闹得一地鸡毛，才是最恼人的。”

孙夫人叹息一声：“且你说一个男子整日看着自家兄长招蜂引蝶的，他心思会不活络？”

“这一府家风如何方是最重要的，现在人再好，再知书识礼还能保证一辈子都这般？待日后女子容颜不在，会过得如何，凭借的便是男子秉性同处事底限了。”
元姝静静听着，心中无来由烦乱。
只是她记挂这门亲事，便生出两分真心：“孙夫人如此说，我便不再拐弯抹角了。咱们府上千诀二爷性情如何，想来夫人也打听到三分。”
“这外人说得是不错，可我这为人母亲的，到底不放心。”
“别的不敢说，但我对千诀二爷……”
元姝语气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封千诀在另一边捏着白子，呼吸都停了三分。
他面色凝重，微蜷着身一动不动，萧霁野在一旁眉挑得老高，眼中尽是玩味。
府中千诀二爷……今日是来给封千诀相看的。
只是瞧封千诀这模样，倒不是太在乎未来夫人是谁，反而更在意那个说话轻轻柔柔的年轻姑娘。
萧霁野捡了桌上黑子丢进棋匣，轻微哗啦声惹得封千诀不满。
墙外元姝开口，封千诀侧头去听。
“尚有几分了解……”
“这几年府中外务都由二爷打理，无论府中下人亦或外头，都未听过涉及他的秽言，想来二爷是个人情练达处事圆融的。”
“后宅中也未见他沉溺脂粉狎戏丫鬟，房中亦是干干净净再挑不出什么。”
元姝微微停顿，在脑中思索着同封千诀仅有过的几次接触，除了她方到侯府守寡那次有些特殊不太好说外，其余时候封千诀都是一副彬彬有礼，谦逊柔和的模样。
“我嫁入侯府六年，同二爷相处不多，但年节祭祀总见过几次，若夫人信我，我觉得他会是个好夫君，至少会是个尊妻敬妻仁爱温和的人。”
封千诀听着一张脸红得厉害，眼中柔情流转，又渐生黯然。
萧霁野俊眸微眯，拧着眉道：“你嫂嫂？”
封千诀回神，眼中满是柔情笑意：“是我嫂嫂。”
嫂嫂二字被他咬得缱绻暧昧，听得萧霁野汗毛倒竖。沉默良久，他方冷冷吐出一句：“你真不是人。”
面上笑意迅速消退，封千诀脸色由红转白，继而变得惨淡灰败。抓着棋匣的指骨愈发用力，分明就快维持不住眼下的端方君子模样。
萧霁野勾唇浅笑，慵懒向后仰去，口中低低说了句你嫂嫂在。
下一秒，就见封千诀情绪平稳，呼吸渐缓。
“啧，真是有趣。”
封千诀仔细摆好方才碰乱的棋盘，低声问道：“你不觉我恶心？”
萧霁野嗤笑：“世家大族暗昧之事还少？不过是肖想你嫂嫂又有何恶心的，那等父子同牝，聚麀之丑的我亦见过不知凡几，你这又算得什么？”
封千诀喃喃：“可她必是觉得恶心的。”
隔壁孙夫人还在为难元姝，但封千诀同萧霁野都听得出元姝很看好孙家姑娘，言语间身段放得很低。
封千诀如饮蜜饮醋，内心甜酸糅杂。
他在府中万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可却又忍不住想要让世人知晓她待他与别个不同。思来想去，这等大不韪之事也只敢让萧霁野这混不吝的人知晓。
“便是她不觉着恶心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同自己的嫂嫂有个什么首尾？只觊觎一二美色便罢了，可瞧你这模样也不似玩玩能算了的。”
萧霁野挑着眉，浑不在意道：“这种事终是女子丢丑，若真事发，男子大不了得个风流浪荡之名，你嫂嫂却要三尺白绫吊死拉倒，端看你舍得不舍得了。”
封千诀眸色幽黯，脸色白得厉害。

第33章野心
孙夫人被元姝的言语打动，只是还有忧虑，言谈便很是端着。
元姝也知婚姻大事不是一日两日可谈妥的，便点了几句说起其他来，期间又同孙家小姐谈了会儿女红琴技，方跟二人一一拜别。
见她要走，封千诀提前离开，只剩了萧霁野在厢房。
今日也不知哪家女眷不懂规矩，横着马车堵在山脚处，侯府的马车被堵了小半日，热得元姝半撩开一角车帘透气。
正盘算着同孙家的婚事，就见智通寺后山阴影处，一人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那男人站在阴凉地，虽看不清容貌但能察觉出他身形极为高大，树影明暗斑驳间，堪堪露出一双似若点漆的幽深黑眸。
只一瞬的对视，元姝就皱起了眉。
那目光太过灼人，当中暗含的审视同锐利令人不适，她拧着秀眉放下车帘。
萧霁野眼露玩味，恣意一笑。
元姝放下车帘后，对身边蘅芷道：“天气愈发炎热，府里马车还用着蜀锦绣面实在憋闷，回头让府里换成软纱，如此，各房主子出行也不至于如我今日一般遭罪。”
蘅芜闻言忙加了三分力气挥舞手中团扇。
主仆几人回到侯府，正准备去福鹤堂给老太太回禀今日事，就见封千诀从当中出来。元姝见了他开口道：“今日得巧儿，我正刚回府。”
封千诀温声询问：“嫂嫂去了何处？”
“前些日子选了几户人家，今日拜访了东阁大学士孙大人妻女，孙家姑娘性情柔顺，规矩也学得极好，我想着于你也算般配。”
封千诀垂眸：“嫂嫂目光如炬，选的人定不会错。”
元姝浅笑：“你莫看孙家门第低了些，但……”
“嫂嫂的苦心哪有不懂的？孙家乃圣上近臣，孙正淳如今虽位卑官弱，但也只是一时，比逐代没落空有贵族之身的齐府强了不止百倍。”
封千诀眸色深幽，低声道：“柳姨娘目光浅薄，嫂嫂莫同她一般见识。”
元姝闻言微微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看得封千诀心中一紧。
“弟弟再信嫂嫂不过，日后封星的婚事还要劳嫂嫂操持。”
“自家人谈何操劳，你们婚事顺畅，夫妻和美才是正事。”
封千诀语气柔软：“嫂嫂所希望的，定会达成。”
他这话听来有几分怪异，元姝隐隐觉得不妥，只能笑笑推脱去了福鹤堂。
封千诀站在她身后，想得却是萧霁野那句‘一尺白绫吊死拉到’。
他眉心一蹙，心下陡然一疼。
元姝不知封千诀心思，便抛过不提。
去了福鹤堂，简单同封老夫人说了孙家的态度，老太太也看重孙家手握实权，日后可做封行简助力，便笑说元姝是个掌家的好料子。
同老太太交谈几句，元姝回了澜庭院。
往日她甚少出门，六年未与人打交道，冷不丁交际倍感疲惫。
“女婢去通知香草准备热水，小姐一会儿好生泡泡解解乏。”
元姝点头，正说到让蘅芷选ʟᴇxɪ瓶玉兰花露配着，就听绣烟阁里头吵得厉害。她微微蹙眉，心下没来由的厌烦。
“小姐……”
“回主院。”
也不知为何，自昨日林葭玥信誓旦旦说她会和离后，元姝就不耐烦琢磨自己同封行简这一遭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事儿了。
“你说啊，世家从无和离妇是真的还是假的？”
绣烟阁的丫鬟婆子见元姝自门外走过，一个个吓得缩着身子，尤其听见这句和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元姝不快。
府里到底是大奶奶掌家，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要看她脸色行事，是以一个二个既不敢出言阻拦，也不敢帮腔，都杵在那里，活似只会喘气的木桩子。
封行简被林葭玥闹得头痛欲裂。
“封行简，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说的一切都是假话对不对？”
封行简按着眉心，心中烦乱。
“你什么话都不说，只让我一个人去猜，可我能猜到什么呢？”
林葭玥哭红了眼：“你放任我喜欢你，放任我跟你来到上京，放任元姝欺辱到我头上，你们未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将我定下一个贱妾的身份……”
“封行简，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是一介孤女，而你呢？你出身贵族有身份有地位，在侯府你有祖母有母亲，甚至还有个出身名门的妻子。”
“可我呢？我只有你，我也只能依靠你。但你是如何做的？”
“你由着元姝欺负我，不仅不帮我，还同她一起骗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跟元姝根本不可能和离？”
“我何曾骗过你？”
“是，你不曾骗过我，你只是隐瞒了事实，任由我自己脑补猜测罢了，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不作为，你清高，你无辜，最傻的就是我！”
林葭玥哭得声嘶力竭，既有对世道不公的愤怒，也有对封行简的怨恨，更有一丝她不想承认的不甘。
封行简只皱眉看着，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同元姝在一起的时候，他无需将自己所言所想一一剖白清晰，可林葭玥……她既看不清时事，也不懂他的苦心，她的全部心思尽在女儿情长之上，让他只觉莫名。
思索许久，封行简道：“我本不欲同你说这些，但为免日后你还纠缠在这些是非上，我今日便同你说个清楚。”
将三五皇子同封元二府之间的渊源同嫌隙略略一提，封行简道：“封元两家日后必有一伤，无论三五一派谁胜谁输，我同元姝……”
封行简心尖一痛：“都绝无可能。”
林葭玥未曾注意到他的神色，眉宇间反而带着隐隐兴奋。
“侯府是要参与夺嫡之事？原来如此。”
林葭玥擦干面上眼泪，满目野心：“只要侯府胜，元姝就可以跟着元府一起……”
“行简哥哥。”
林葭玥柔媚一笑：“你说的话我全都懂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第34章贵妾
封行简同林葭玥说清楚后，她确实不再纠结元姝，反而一心琢磨起奇技淫巧来。
元姝忙着谈孙家以及封千诀的婚事，倒也无心管这二人。好容易等到孙夫人那边软了些口风，她方能好生歇歇。
刚沐浴完，元姝正由着蘅芷蘅芜为她涂抹养肤的香露。绿竹也取了锦绣堂的镇店香膏护为她养头发。
外头蝉鸣嗡嗡，元姝却只觉热得昏昏欲睡，懒怠得不行。
“小姐，今夏实在是太热了些，便是穿着霞影纱也觉烦热得厉害。”
元姝半趴在美人榻上，睡眼惺忪的嗯了一声。
“小姐，听说林姨娘那个制冰的铺子卖了不少银钱，前些日子夫人还给她院里送了进上的瓜果。”
香草在一旁为绿竹打下手，小心翼翼开口。
元姝睁开眸子，略有失神，片刻后才道：“果真有过人之处，我想着她也不该如此平庸才对。”
“小姐……奴婢听梁婆子说，那冰铺半月功夫便赚了一二千两银子，大爷给的本金已经回来，现如今连夫人都对她另眼相看，也不似往日那般张口闭口骨贱身轻……”
“小姐，我们要如何是好？”
元姝揽了揽衣衫，因天热而有些发烫的面颊透着淡红，她接过缂丝仕女图团扇，有一搭无一搭的扇着。
“如何什么？她可为侯府赚取银钱，于我们来说不也是好事？”
“咱们的衣食用度不也是从公中出的？”
“小姐……”
香草焦急唤着元姝，元姝睁开眼道：“我知你忧心什么，可你要知道，脸面从来都是自己挣的。若我无能，维持不住侯府嫡妻应有的体面，光是靠着老太太同夫人抬举，又能抬举多久呢？”
“难道我们就只能看着林姨娘耀武扬威，勾缠大爷？”
元姝淡笑：“一个人有本事终是令人敬服的，若她真有那份能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底气，我也欢迎。”
她起身，蘅芷见状忙拿起前些日子芸妃送来的云纱料子制成的内裙，为元姝穿上。
“一个制冰的铺子而已，起不到什么作用，以林葭玥的性子，无人在后帮忙，想成气候实有些困难。”
“如今可不就是大爷在后头撑着？”
元姝淡淡道：“倒不担心他。”
穿好了衣裳，元姝去了书房看书，刚看得入神，就见赵嬷嬷来寻。
“封妃娘娘口谕，接了大爷同林姨娘入宫。”
“是娘娘口谕还是大爷带了林姨娘去？”
赵嬷嬷脸色难看：“是娘娘口谕亲点了要见林姨娘。”
元姝捏着手中书，眉头紧皱。
无非就担忧这点子事，如今倒正来了。
接到口谕的林葭玥兴奋不已，她本就对皇宫向往无比，且在了解到三五之争后，更是留心朝中动向，如今再配合封行简所言，林葭玥自觉可起到不小的作用。
“我穿这件衣裙如何？”
林葭玥扯着件桃红色曳地裙在身前比划，封行简见状拧着眉道：“不可，入宫不是儿戏，规矩礼数半点不可少。”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封行简却只觉烦心。
悻悻换了件鹅黄色的，直到入了宫中她还闷闷不乐。好在进入封妃的衍庆宫后，林葭玥端起了满面笑容。
“民女林葭玥拜见封妃娘娘。”
“起身吧，多亏有你，易儿方能捡回一条命在，本宫还未曾谢谢你。”
封曼一身宫装气质出尘，面容温和婉约，配上那一双多情眸子，看得林葭玥对这个温柔姐姐万分喜欢。
“娘娘言重了，行简亦是玥儿的心上人，救自己的心上人……”
林葭玥脸色一红：“天经地义。”
封曼淡笑一声，为封行简林葭玥二人赐座，在宫中用起了只有三人的家宴。
席间林葭玥使尽浑身解数，哄得封曼心情大好。
“你是个好姑娘，是易儿委屈你了。那制冰的法子当真厉害，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有这份能耐。”
“不过是一个制冰的铺子，若是民女想，再多的银子也赚得来。”
封行简闻言不自觉皱眉，封曼却是淡淡哦了一声。
林葭玥满脸笃定：“并非民女托大，若是侯府交由民女管理，不出半年必定转亏为盈。如制冰铺子这样的营生，只要民女想，再开出十个八个也不是问题。”
封行简放在桌下的手捏得死紧，若非封妃在场，他怕是要一口桂花糕将林葭玥整张嘴堵上了。
封曼虽是他阿姐，但既入了宫便是皇家人，但凡跟皇权扯上关系的，哪里有那般简单？
今日口出狂言，日后侯府做得到，需要做得更好。
做不到……怕是性命难保。
封行简垂眸，愈发后悔。
心中有自己的算计，林葭玥自然不理会封行简如何想的。她今日方明白，无论爱情还是权力，都要自己争取，而封曼就是她为自己争取的靠山。
“只可惜民女人微言轻，在侯府中又无话语权，便是看见了……掌家奶奶的错处，也不好出言点拨，只能兀自着急。”
夹起一块蜜饯金枣，封行简道：“你素日爱吃甜食，不若尝尝宫中御厨的手艺。”
林葭玥害羞一笑，握住封行简的手。
“是吗？侯府掌家奶奶出了什么错处？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封曼淡淡开口，封行简只觉心中发凉。
“民女虽不是大家出身但见识颇多，掌管后宅自是要雷霆手段，如此方能立住掌势者威严，一味求个善名清名，倒是束手束脚了。”
封曼点头赞同：“沽名钓誉不可取，你说的有些道理。”
略想了想，封曼道：“你也算对侯府有恩，一个贱妾之位确是过于侮辱，我今日会给母亲去信抬你升为贵妾，至于……”
斜昵了林葭玥一眼，封曼似笑非笑道：“若是日后你于侯府有大功劳，我或许可求圣上予你一个平妻之位。”
平妻……
林葭玥听见这两个字只觉通体舒畅。
元府和元姝日后必会倒台，可她却忘不了元姝那日冷冷说她可笑的模样。
她倒要看看信誓旦旦自己会一辈子做侯府嫡妻的元姝，在面对她成为封行简平妻那日会是个什么表情ʟᴇxɪ。
“多谢娘娘，民女日后定竭尽全力协助侯府，协助娘娘。”
封曼柔柔一笑：“如此也好，侯府不能由外人一手掌控……”
“易儿，今日回府你同元姝说，让葭玥同她一起管理侯府中馈，她二人互补之下，想必事半功倍。”

第35章协理
离开衍庆宫，封行简质问林葭玥为何自作主张。
林葭玥却是嬉笑道：“你是不信我可以管理好侯府，还是不信我可以为侯府赚更多银子？”
“冰铺的成功你不是看见了？且就连娘娘也相信我，还给了我五千两银子开新铺面，你又有什么担心的？”
封行简一脸阴沉：“你可知拿了娘娘的银子，这生意便定要营利？”
“做生意哪有保证肯定会盈利的？娘娘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
笑挽着封行简的手臂，林葭玥甜甜道：“不过这生意由我做，必然可成功的，你放心吧。”
封行简甩开林葭玥的手，大步离去。
封曼第一次见她，必是同他最初一般觉得林葭玥机灵聪慧，可这种机灵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在侯府她有了什么错处，自有他为之兜底，可于皇权之下她若有了纰漏，也不知颠覆整个侯府可不可担待得起。
封行简脸色难看，想着封妃那句让林葭玥同元姝一起掌理侯府，更是烦乱不已。
封曼既是他阿姐，也是五皇子生母，后宫嫔妃不需要开铺赚取银钱，但皇子却需要有力外家。如今封妃开口，这掌家一事便不仅仅是侯府的私事，他根本无法回绝。
看着林葭玥捏着五千两银子的模样，封行简愈发烦闷。
二人回到侯府，林葭玥便忙着回房琢磨生意去了，封行简冷着一张脸去了福鹤堂。
“你阿姐自幼便是个要强的性子，沭儿如今五岁不到，她动作便这样快，也不怕手伸得长了抻着胳膊。”
封老夫人半眯着眼，手中执着沉香珠子慢慢拨弄。
封行简跪在一旁，低声道：“皇宫多艰险，阿姐于其中举步维艰，咱们府里自是能帮便帮，且如今皇妃有令咱们亦不好不从。”
“你自幼便被你阿姐拿捏得死死的……”
封老夫人站起身，封行简忙起来搀扶，只听封老夫人道：“你姐弟二人相互扶持自是好的，只是曼儿性子激进，当年我便不同意她入宫，若她不入宫你同元姝也不会闹成今日这般。”
“有元姝这样贤惠聪敏的姑娘做你贤内助，加之你的天资秉性，未必不可再保侯府百年荣耀，如今却是要铤而走险抢那劳什子镜中花，水中月……”
“就怕将来挣不出富贵荣华，反落了一身腥。”
封行简绷着脸，心中却道事已至此，早无回头路了。
“罢罢，既侯府交给了你，这府中事便由你做主，老婆子我又有几年好活的？免得我如今指手画脚，日后闹得你们姐弟不和，我反成了罪人。”
封老夫人一挥手，让身边大丫鬟宝珠送了封行简出去。
待人都走了出去，封老夫人才低低叹息：“历代皇子皇孙半路夭折的不知凡几，如今为一个五岁小娃，便要拼上整个侯府与元府为敌，怕是元蓝安知道封曼蠢成这般，都要笑出声来。”
“既然老太太知晓不妥，为何不劝劝大爷？”
一婆子扶着封老夫人坐下，又低声安慰。
封老夫人道：“你看着封曼长大，还不知她那性子？当年我不过说一句她性情狂妄，不好嫁入高门做宗妇，她转头就勾搭了皇帝入宫。”
“如今她要插手府中事，若我拦着易儿，只会让她心生芥蒂，与侯府渐行渐远。”
“她乃封家所出，真闹出什么来难道侯府脱离得开？倒不如让易儿在一旁看着稳妥。”
那婆子也跟着叹息，除了说几句安慰话，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从封老夫人房中出来后，封行简一脸难色去了澜庭主院。
他到时府中婆子正同元姝报账，一个二个再恭敬不过，手中账目写的既清楚规范，又详实细致，元姝端看一会儿，笑着签了府中领票。
“大奶奶，这是本月府里厨房开销。”
元姝接过一一看去，只见还未到整月已省下数千两银子。
“大奶奶理家有道，内外院无不称赞的。”
梁婆子道：“是了，是了，前些日子天热得厉害，若不是大奶奶熬了解暑的绿豆汤给外院小厮，如今怕是要病上几个呢。”
“寻常小事，不值当说。”
元姝快速拨着算盘，见自己先前改的府例确是省下不少银子，心堪堪放松。
“大奶奶，您昨日送到孙府的那副秋月揽山图，这账数要如何入？”
元姝头都未抬：“不必入了，当我私下送给孙夫人的。”
“张少卿的真迹？”
封行简闻言走上前，一群管事婆子纷纷行礼，他抬手一挥几人不再言语。
“没有拿女子嫁妆填补夫家的道理，那副真迹我后日折成现银给你。”
“夫君做主便好。”
元姝朝他淡笑，又低头理账去了，封行简想了想屏退了那些婆子，坐在元姝面前。
“夫君有事要说？”
“确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封行简眉头紧锁，想了半天也无法开口。元姝看出他的为难，便知定是同林葭玥有关，她也不催促只是低头整理府中领票，更无意打探。
许久后，封行简才道：“封千诀同孙家的婚事进展如何？”
“孙夫人那边还有些顾虑，虽未曾应允但已谈得差不多，待孙小姐及笄礼后，许是可定下。”
“有何顾虑？封千诀同那孙家小姐还算相称，孙府不该不允这桩婚事才对。”
元姝淡淡道；“孙夫人不喜行事出格不守规矩的人家，亦怕后院人多杂乱带累了孙小姐。”
“侯府哪……”
刚吐出几个字，封行简便讪讪闭嘴。
本还想说让林葭玥同元姝共同理家之事，如今却是不好开口了。
直到元姝今日账目清算完，封行简还未说出来意。
她心中隐隐不安：“等了这般久想来是有要事，不若直说的好。”
封行简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想让葭玥与你共同理家。”

第36章膀臂
“夫君所言我未曾听清，不若夫君再说一遍？”
“我……”
封行简抬头，只见元姝澄净潋滟的眸中满是失望。
后半句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中，再说不出口。
元姝却是第一次不依不饶，冷冷问道：“夫君方才说了什么，我未曾听清。”
她性情虽冷但从来温柔和顺，还未有这般咄咄逼人过。
封行简思索再三，解释道：“我同葭玥入宫，娘娘……”
“封行简。”
元姝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眉宇间冷若冰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封妃娘娘见过葭玥很是喜欢，已将她提为贵妾，她见葭玥有些巧才，便提出由她与你共同打理侯府内宅。府中事务冗杂，多个人也可帮你分担一二，并无什么不妥。”
“好一个并无不妥。”
元姝抓着巾帕手抖得厉害。
她是正经官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前头活了一十八载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如今却被封行简三番两次羞辱，如何能承受得住？
“全天下怕是也找不出三代主母俱在，却由一个妾室执掌中馈的人家，若早知侯府礼崩乐坏罔顾伦常，我元府万不会与之联姻。”
“我今日会将府中对牌交还老夫人，至于日后谁去理家都于与我无关，免得出了脏事烂事还要扣在我元家女的头上。”
元姝转身离去，蘅芷跟赵嬷嬷连忙跟上前，蘅芜看着脸色青红交加的封行简，啐了一口：“伤风败俗。”
澜庭主院里的丫鬟婆子呼啦啦散了个干净，唯独留下了有苦难言的封行简。
“小姐……”
赵嬷嬷看着一进屋就拿了笔墨在勾画账册的元姝，鼻尖酸得厉害：“小姐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真要将掌家之权让给那小娼妇？”
元姝的手一顿，片刻后又很快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