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沉默着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将近十颗齐齐整整的明珠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她放在沈芯竹面前,劝道:“答应您看,一个不忠心的奴婢,换来这么多财宝,也算不错。”
沈芯竹瞥了一眼,兴致缺缺的模样。
毕竟她是贺西楼最爱的女人,这些年来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自然也不会瞧得上这一盒勉强算的上珍品的明珠。
她随意道:“等下将这些东西分下去吧。”
她宫中伺候的人也不多,这盒珠子分下去,人人有份。
这也是点翠宫人忠心的一个原因,且不说陛下的态度,就是沈芯竹这幅大方的样子,也足以让他们满足。
宫女阖上盖子,轻声劝道:“答应莫急,吟霜本就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留着也是无用,若是陛下见着她在此被磋磨,与您离了心更是得不偿失,您不如趁着此事,告初妃一状。”
沈芯竹眼前一亮,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她站起身朝宫女道:“绛紫,还是你最合我的心意,这主意好。”
这里发生的事,程岁语自然不知道。
既然从点翠宫要了吟霜,未免贺西楼怀疑,她自然要去别的宫中转转。
得坐实一个不懂规矩的公主形象才好。
于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后宫众人都知道,这位新晋的初妃,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盗。
偏还有苦不能言。
等到晚膳前,这事就被于逢报到了贺西楼跟前。
听着于逢绘声绘色的描述,贺西楼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他有些头疼:“这波斯国主未免也太宠她了,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教的吗?”
于逢从他话语里却没听出多少怒意,反而是带着一丝无奈。
贺西楼大手一挥:“你领着人去清点后宫众人损失,酌情补偿。”
于逢即刻领命而去。
他走后,贺西楼看着面前的奏折,突然觉得无趣,索性准备出去走走。
可不知怎么,他却绕到了瑶华宫前面。
贺西楼脚步顿住,拦住想要通传的宫人,自己走了进去。
刚走到门边,便听到里面二人的对话。
“娘娘,若是皇上怪罪,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我已不再是任他摆布的程岁语。”
贺西楼猛地顿住了脚步!
第24章
那样的声音,去了刻意装出来的娇蛮,恢复了曾经程岁语说话时的姿态。
熟悉却又陌生。
贺西楼心脏猛然跳动,一股被欺骗的怒意瞬间席卷心头。
不过片刻,他却又冷静下来。
不对,程岁语明明失踪半年有余,为何会成为波斯公主?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西楼眸色沉沉,脑中念头千回百转,最终还是推开了殿门。
他看着程岁语猛然回头,漆黑的眼眸中慌乱骤显。
吟霜下意识跪在了程岁语身前。
贺西楼站在门口,冷声道:“都退下。”
没人敢违逆九五之尊的命令,尤其是在贺西楼明显的表现出怒意之后。
瑶华宫内,玄明手下的宫人瞬间意识到不对,其中一人缓缓后退,须臾便隐没在黑夜里。
吟霜跪着没动,贺西楼的怒意几乎冲昏理智,他看向程岁语,一字一顿:“让她走,还是要她死?”
吟霜一颤,刚要开口,程岁语却拦住了她。
“无妨,你先下去吧。”
吟霜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往外走去。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
贺西楼看着她,冷声道:“朕现在该叫你什么?顾欢欢,还是程岁语?”
他知道了。
程岁语心脏猛然缩紧,但随即又狠狠一松。
她说不出为何,只觉得恢复本来身份,让她如释重负。
她半晌没说话。
贺西楼猛地拉住她的手:“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朕?你知不知道朕找你找的有多苦?你觉得这样耍朕很好玩吗?”
程岁语却狠狠甩开他的手。
“陛下何时,会跟一颗棋子谈感情了?”
贺西楼一怔。
程岁语心知如今是必死的局面,索性将两世的委屈尽数宣泄。
“陛下将臣妾当做棋子,当做你和沈芯竹美好爱情的挡箭牌的时候,可有想过,臣妾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会痛的?”
“既然陛下早就心有所属,为何要让编织一场如同梦境的陷阱,眼睁睁看着臣妾踏进去,当时,陛下难道也是为了好玩?”
“臣妾如今最后悔的,不是当年入了宫,而是在围场那一刀,没能直直对准心脏一了百了,也好过如今要再次面对你!”
贺西楼暴喝出声:“程岁语!”
程岁语直直跪倒在地,眼底却燃起烈焰。
“当日臣妾确实是想以命换程家平安,如今犯下欺君之罪罪无可赦,求陛下赐死!”
贺西楼猛地扣住她下巴,字字如刀。
“你想求死,朕偏不让你如意,你这条命属于朕,若敢自作主张,朕灭了程家九族!”
程岁语定定的看着他,脸上勾勒出一抹带着冷意的笑容。
“谢陛下,留臣妾一命。”
贺西楼一甩袖袍,转身离开。
程岁语看着那抹身影越来越远,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早知贺西楼今日会来寻她,更知道他若是听到这些话,心里的震撼定然无以复加。
可眼下,她仍旧活下来了,哪怕她犯下欺君之罪,祸及家人!
程岁语赌的,就是贺西楼的舍不得。
当爱意消散,她唯一的筹码,便是对贺西楼的了解。
“贺西楼,这一次,又是我赌赢了。”
第25章
贺西楼回到乾清宫中,整个人的气势让过往宫人都战战兢兢。
于逢侯在门外,并未听清他与程岁语的对话,只是隐约察觉到两人在争吵着什么。
如今贺西楼满脸的怒意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于逢伺候的更加小心了。
他放下一杯浓茶,轻声道:“陛下,气大伤身。”
贺西楼薄唇紧紧抿着,想到程岁语竟装模作样的骗了他这么久就觉得愤然。
可他没意识到,他纵然生气,也没有想处罚程岁语的想法。
程岁语曾是他日夜相处的人,哪怕当时他以为她只是棋子,可该给的东西一样都没少给。
更遑论程岁语失踪后,自己心里仿佛空了一块的感觉。
如今知道瑶华宫住的那位就是程岁语,贺西楼清楚的察觉到,他这些愤怒中,夹杂了多少不甘心。
为何她不愿像从前一样认真对待自己,而是采取这样让人看不懂的方式回到他身边?
贺西楼将指腹按在那杯温热的茶盏上,眼中闪过沉思。
程岁语失踪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着这些毫无头绪的事,贺西楼沉声道:“于逢,你下去,让大理寺卿来见朕。”
于逢闻言一怔,小心翼翼的答道:“陛下,大理寺卿不在京都,据说某村落有贵妃娘娘的下落,他昨日便出城确认去了。”
贺西楼眸光一闪,手边的杯子猛然砸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
于逢重重跪下,不敢言语。
贺西楼眸光微闪,心中突然涌现一股不安。
他吩咐道:“让人快马加鞭追上他,告诉他,不必查贵妃下落,顺着这个消息查下去,看看到底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于逢领命而去。
贺西楼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眼中闪过冷意。
程岁语无故失踪定有蹊跷,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操纵之人究竟是何居心。
乾清宫的殿内寂静一片,贺西楼想着,突然冷嗤一声。
“无论为何,既然你回来了,朕便不会放手了。”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即朝某处开口:“仔细盯着瑶华宫,不容有失。”
烛火的阴影里,隐隐传出一声厚重的应声,随即又悄无声息。
贺西楼站起身子,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外面的天空,眼神深邃莫测。
程岁语,朕倒想看看,这一次,你如何再从朕的手中逃脱!
……
夜色笼罩,一轮圆月高悬于天,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为整个京城披上一层银白色的薄纱,仿佛蒙了一层薄雾般,朦胧而迷离。
程岁语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已经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时辰,可脑海中仍旧是一片混乱,怎么也理不顺思绪。
程岁语想起了当初与贺西楼的初次相遇。
那日,她在程府绣花,突见自己的父亲神色恭谨的陪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
她一抬眸,便看见他平淡无波的眼神,而看向自己父亲的目光,隐有一丝忌惮。
从那时候,程岁语就发现他对程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无谓。
可没想到,仅仅半月,程家便收到了命她入宫为妃的消息。
再之后,便是荣宠无双,她也渐渐放下了对贺西楼的戒备,交于真心。
可直到死前,她才知道,所有的爱意全是假象,他的目的,只有利用。
就在她回忆过往时,窗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程岁语猛然坐起身来。
第26章
程岁语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万籁俱寂,就连宫人的脚步声都无,就像刚才她听到的那声轻响是她的错觉。
程岁语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慢慢推开了窗户。
月光如水,洒落一地冰冷。
可窗边冰冷的宫墙边,却站着一抹几乎隐没夜色的身影,他脸上的睚眦面具在黑夜中更显可怖。
程岁语抿了抿唇,轻声道:“二爷,你明明可以走正门的。”
那人藏在面具后的眼闪过一丝异色,他单手撑着床沿,直接翻身进了屋子。
他笑:“岁语,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程岁语关上窗户,听到他这句话,转头看他,好半天才开口。
“你的名字?玄明,还是贺时野?又或者是睚眦、二爷?”
下一刻,她因为夜风而冰冷的手腕被轻轻攥住,她被迫看向那人那双含情眼。
“贺时野,岁语,你曾经就是这么叫我的。”
程岁语如同被烫到一般抽回手,她急急别开眼。
“好,贺时野,宫中戒备森严,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贺时野低沉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今日你宫中无人传递消息出去,我担心你出事,他是不是发现了?”
程岁语沉默良久,才开口:“是我主动想办法让他知道的。”
话落,房间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时野带着隐忍的声音响起:“你还是没办法放下他。”
“不是,”程岁语当即反驳,“我只是不愿意背上造反的名义,程家忠君的名义,不能断送在我手里。”
贺时野的黑眸陡然沉寂一片。
他站起身,冷冷吐出一句话:“是,贺西楼才是天下正统,而我,不过是逆臣贼子,岁语,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他。”
程岁语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沉,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她淡声道:“并非如此,你可以觉得不公,更可以跟他一决高下,可我不能将整个程家拉入这潭浑水中。”
贺时野看着她,只觉得身体一寸寸冷下去。
半晌,他轻笑一声,带着万千无奈与挥不去的颓丧。
“岁语,你说你不爱他,原来是哄我的。”
他抬脚往门边走,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你说的没错,程家确实不能陷入这潭浑水,是我考虑不周。”
门被猛地拉开,又被毫不犹豫的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