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休息了几天后，易瑶带着易子晏去了那家医院。
医生在了解过易子晏的病情之后，说：“在我接触过的自闭症患者之中，你弟弟的症状并不严重，甚至是很多患者努力十几年才能达到的状态。”
“像你说他不会经常吵闹，偶尔也会和家人沟通，这对绝大多数的自闭症患者来说是很难的了。”
“我这边的治疗建议还是保守治疗，不用住院，定期来医院做康复训练，你也可以适当带他出去走走。”
医生给开了一些药之后，易瑶带着易子晏离开了医院。
走出医院，刚好出了太阳。
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易瑶松了一口气，微微笑起来。
还好，弟弟的病不是很严重。
她正想着要不要带着易子晏去餐厅吃些东西，虽然他已经不会看见陌生人就尖叫了，但是人太多也会刺激他的情绪。
这时，易子晏蓦地捏了捏易瑶的手。
易瑶看向他，只见他紧紧抱着怀中的画本，眼睛却盯着街边的一家展览馆。
那是个画展，刚刚举办了两天。
易瑶带着他走过去，想先在门口看看。
但是易子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她就走了进去。
刚进去，他就站在一幅作品之前不动了。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副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种专注认真的眼神，也只有在易子晏画画的时候才见得到。
易瑶耐心地陪他看着，没有些许不耐烦的情绪。
易子晏看这幅画整整看了二十分钟，才挪动脚步，等走到下一幅作品前，他又停滞了脚步，不动了。
旁的人一般都是看几眼就走了，最多也就是几分钟，纯欣赏，或许也就是看看，欣赏不来。
只有易子晏，像是在细细研究每一幅作品的细节和深意。
看到第三幅作品的时候，一个男人走向他们。
易瑶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却一瞬愣住。
这个人……她见过的。
上次在酒店餐厅的那个男人。
沈偃清自然是因为认出两个人，才会走过来。
他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美丽的小姐。”
他说的还是中文，给易瑶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之中平白的增添了一份安心。
“你好。”易瑶还是那样礼貌疏离地点了点头。
易子晏没有任何反应，此刻的他是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的。
沈偃清看了他片刻，说：“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我觉得他似乎跟别的孩子有些不一样。”
易瑶抿抿唇：“我弟弟患有自闭症，很难和人交流。”
说完，她看了看沈偃清的表情。
但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或同情。
很多人知道她弟弟是自闭症患者之后，都会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或是厌恶，或是同情。
沈偃清却没有这些反应，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易子晏的眼神还是和看别的孩子的一样，仿佛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还有些别的地方不一样，他画画很有天赋。”沈偃清指了指易子晏的画本，“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得出，但那天实在匆忙，我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
说着，他看向易瑶，满眼温柔：“我很喜欢你弟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培养他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而且看起来，他也很喜欢我的画。”
易瑶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是这些作品的作者？”
她看向展览作品的右下角，上面的确写着：“《失重》，沈偃清。”
沈偃清点点头。
这时，易子晏看完了这副作品，慢慢地走到了下一幅作品面前。
沈偃清笑起来：“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我的作品，我和他很有缘分，不知道是否可以知道你们的名字？”
易瑶顿了顿：“易子晏，他的名字是易子晏。”
“我，我叫易瑶。”
第十九章 最初的美好
又一次做完化疗，艾琴躺在病床上，神色痛苦。
她压抑着，破碎的声音还是从嗓子中零零碎碎地溢出来。
厉祐城坐在床边，任由她攥着自己的手。
半晌，她的疼痛渐渐消散，缓缓睡去。
厉祐城抽回自己的手，帮她盖好被子，起身离开病房。
病房外，艾父艾母坐在长椅上，沉默地红着眼。
自从知道艾琴的病情后，他们似乎一夜老去，就连白发都多了许多。
“艾叔叔，艾阿姨，阿琴已经睡着了，她这里我会照顾的，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厉祐城说。
艾父艾母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艾琴从不让他们看见自己化疗之后脆弱痛苦的样子，看见了，他们会伤心，自己的心里也会难受。
但到底是亲生骨肉，心与心都是相连的，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她痛苦的感觉。
艾家父母离开之后，厉祐城从门上的玻璃看了眼熟睡的艾琴，而后拿出手机。
他找到陆棠的号码。
从那日答应艾琴会陪着她治疗后，厉祐城就联系陆棠，拜托她如果易瑶有什么事，就第一时间告知他。
一连几天过去，陆棠都没有发一条消息过来。
沉思片刻，他又找出那串他熟悉的号码，手指停了几秒，才微微颤抖着按下。
厉祐城深吸了一口气。
但手机响起的仍旧是那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自嘲一笑，把手机放回了衣兜里。
她那样明确地说不想再知道自己的事，又怎么可能会把他的号码拉出来。
厉祐城站在窗前，外面天色暗沉，乌云密布，是要下大雨的前兆。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易瑶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
……
六年前。
那是厉祐城刚来到荔城医学院的第一天。
恰好有一个好友在荔城，就跟他约好一起出去吃顿饭。
好友来接他，车子刚开出学校，天上就毫无征兆忽的下起了大雨。
好友笑着提醒他：“荔城和你家那边不一样，出门记得带把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雨了。”
厉祐城点点头。
车子停到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看向窗外。
淋淋漓漓的雨中，他看见路边的公交站里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女生。
而让他移不开眼的，是女生的脸。
好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惊讶地挑挑眉：“哟，这不是艾琴吗？哎，不对啊，艾琴不是去国外了吗？”
厉祐城低声应了声：“不是艾琴。”
“那长的是真的够像的。”好友说着，不在乎地收回视线。
恰巧绿灯亮起，他一脚油门，车子唰地过去。
蓦地，厉祐城淡淡开口：“停车。”
好友“啊”了一声，还是踩下刹车，问：“怎么了？”
“你车上有伞吗？”厉祐城不答却问。
“有倒是有……”好友从后座拿了把伞。
厉祐城接过，打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他打着伞走到公交车站，远远就看见那个女生已经冷得浑身发抖。
这雨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她继续呆在这肯定会生病。
厉祐城收了伞，走到女生面前，递过去，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拿去用吧。”
易瑶怔了一瞬，缓缓抬起头，犹豫道：“不用了，你也要用的。”
“我坐车，用不上。”厉祐城指了指身后的车子。
易瑶顿了顿，松开抱着胸的双手，将伞接了过来：“谢谢你……”
就是这一瞬，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衣服上别着的蓝色校徽。
厉祐城还看了眼自己的，那是今天同学刚刚帮他戴上的。
还真的是一样。
易瑶抿抿唇：“同学，你是哪个班的？等雨停了我去还给你。”
但厉祐城拒绝了：“不用了，你留着用吧。”
本来伞也不是他的。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雨中，很快就上了车，而后车子绝尘而去。
易瑶看着那车子，手里攥着那把伞，轻轻笑了笑。
第二十章 他的搭档
回到车上，好友便打趣厉祐城：“英雄救美啊。”
厉祐城冷漠地纠正：“乐于助人。”
“你是不是看她长得像艾琴才帮她啊？”好友启动车子，笑着问。
他没说话，但是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女生的模样。
湿漉漉的，小小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兔子。
艾琴不一样，她是猫，被欺负了就会亮出利牙和爪子，势必要让对方付出同样的代价才行。
片刻，厉祐城说：“其实不像。”
只是有些神似，仔细看还是辨认的出来。
好友才不信，他都自己看到了，他调侃：“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喜欢艾琴那丫头，看人家出国了，就想的不行？”
厉祐城皱起眉：“瞎说什么？艾琴是我妹妹。”
“行行行，妹妹，好妹妹。”好友敷衍附和，不再说了。
再见到易瑶，是在学院的交换生见面会上。
厉祐城原本不是这个学院的学生。
两个学校同为优秀名校，为促进医术交流，便各自挑选十个学生去对方的学校学习一年，厉祐城就是这十分之一。
那日初遇易瑶，就是他到学院报道的第一天。
见面会不只是让学生们见一面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接下里的分组任务。
交换生可以先挑选一个人作为搭档，剩下的学生再两两组队，一起后面的任务。
厉祐城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搭档是谁都无所谓。
但是他倏地想起易瑶，他们带着同样的徽章，却不知道是不是同级的。
厉祐城是交换生长相最干净帅气的，他身上的那种清冷的气质让在场的很多女生都不禁心动，她们是那样的期待他会选择自己作为搭档。
但是厉祐城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看了很久，才终于看见自己想看到的那个女生。
“就是她吧。”
老师不确定：“谁？”
厉祐城直接走过去，将易瑶拉了出来：“她。”
易瑶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认出了他，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交换生。
更没想到的是，他没有选那些优秀学生，而是选了她。
站在厉祐城身边，易瑶的心跳咚咚跳着像打鼓一样，她屏住呼吸，生怕他听到。
但是很快她的ɓuᴉx脸就红了起来，像是害羞一样。
见面会结束，易瑶带着厉祐城去领书和认教室。
路上，她紧张地开口：“你为什么……”
她犹豫着，没有说完。
厉祐城却猜到了她的问题：“跟谁都一样，但我们见过，算熟一点。”
“噢……”易瑶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厉祐城忽然问：“刚刚没听清，你的名字是？”
“易瑶。”她抿了抿唇，“容易的易，琼瑶的瑶。”
厉祐城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但很快舒展，他点了点头：“挺好听的。”
易瑶的脸更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