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从进会所以来，都不怎么开口说话，所以会所的人都叫他哑巴。
人善被人欺这种事，在哪里都一样。
叶雪丹也从来不和他们争论，他的学历已经成了一张废纸，引以为傲的家世早已不复存在，要想在这里待下去，他就得忍着。
平日里他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没想到今天陈姐会叫他去三十三楼。
要知道，三十三楼同它的楼层一样，设有三十三万的最低消费，因此也只接待最尊贵的宾客，像他这种等级的保洁，是没资格上去的。
叶雪丹心中莫名涌上不好的预感，可他不敢多问，如果连这里他也待不下去，那他便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来到三十三楼，推开包厢的门，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夹杂着刺鼻的香水味，熏得叶雪丹有些睁不开眼。
包厢里的人顿时沸腾起来。
“靠，原来真的是他！”
“今年度最好笑的笑话，曾经的许氏大少爷，如今竟然沦落到月色当保洁！”
“赶紧让我多拍几张照发朋友圈，给那些曾经追求过他的人看看，自己当初喜欢的人是个什么货色！”
叶雪丹低着头不敢抬眸，他已经足够卑微了，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肯放过他。
眼前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逐渐靠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叶雪丹握住拖把的手，已经开始忍不住瑟瑟发抖。
“抬起头来。”
曾经最为熟悉的嗓音，如今却如同索命的钟声，让叶雪丹害怕的往后退。
楚阳煜，是他！
比起严墨川，其实他更害怕楚阳煜。
因为严墨川的所有愤怒和恨意都浮于表面，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恨他，可楚阳煜不一样，他一定冷静自持，表面像是平静的宽广海面，内里却深不可测。
一旦动怒，便是翻天覆地。
叶雪丹抬起头看着他，整张脸苍白如纸。
“楚先生。”
旁边有人冷笑：“楚先生？以前不是阳煜阳煜的叫得亲密吗？天天跟条狗似的跟在楚少身后，如今怎么变了称呼？”
曾经的那些爱恋在经过五年的折磨后，早就化为了恐惧和痛苦。
曾经他是那么的肆意飞扬，恨不得向全世界发出公告，自己的爱人是楚阳煜。
如今，他只恨不得自己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以前是我不自量力，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怯懦的低着头，俨然一副任人拿捏的模样。
楚阳煜看着他，缓缓走上前伸出两根手指，不屑的抬起他的下巴，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骇人的寒意。
“怕了？害死钱峣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他的指尖冰冷，惊得叶雪丹浑身都起了凉意，许是这过近的距离让他起了错觉，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好解释一次，楚阳煜或许会听。
“我没有害死钱峣，在他出事以前，我根本都没有见过他，我……”
话还未落下，他的下巴忽然被人狠狠钳住，眼前是楚阳煜放大数倍的脸，眸中的冷厉一闪而过。
他菲薄的嘴唇微勾，一只手指向身边三十三楼的落地窗，毫无感情的道。
“好啊，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相信你。”
三十楼的天台窗户大开，冷风嗖嗖的往里灌，叶雪丹麻木的走到窗边，看着高楼万丈下的星星点点。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死无全尸。
如果他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楚阳煜的恨意就能到此为止，相信他是清白的？
叶雪丹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样活着，太累，太累。
他一步一步的挪向窗台边缘，绝望的闭上了眼。
身后有人冷笑，有人起哄。
“跳啊！跳啊！要跳赶紧跳，别墨迹！”
“我还没见过从三十三楼跳下去会摔成什么样呢，赶紧让我开开眼！”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一个人在乎他。
脑海里忽然浮现许敏悦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在他进监狱时，悦悦还那么小，她哭着扯住自己的袖子，不让他走，却又被带倒摔在地板上。
“哥哥，不要走……”
“不准你们抓走我的哥哥！”
“哥哥，我会等你出来，你一定要来找我……”
悦悦哭泣的声音仿佛响彻耳际，让叶雪丹瞬间清醒过来。
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得活着，他答应了悦悦要去找她，他还没有做到。
回忆刺痛人心，叶雪丹擦掉眼角浮现的眼泪，噗通一声跪在了楚阳煜的面前。
“对不起，我不能从这里跳下去，你让我做其他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好吗？”
楚阳煜面色一紧，他后退了两步，屈身坐在身后的沙发上，长腿自然交叠，如同俯视众生的帝王。
“叶雪丹，连死都不敢，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神色惨然，他不是不敢死，而是不能啊！
楚阳煜狭长的双眸眯了眯，侧目看向一旁等着看好戏的众人。语气里多了几分狠辣。
“你们不是一直说想尝尝许大少爷是什么滋味吗？今天我给你们这个机会，人在这里，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众人显示微微一怔，随后惊起一阵欢呼。
“wow！既然楚少这么大方，那咱们就不客气了！”
“叶雪丹，听说你是著名的音乐家，开的音乐会一票难求，来，唱首歌给我们听听！”
叶雪丹跪在地上，还沉浸在楚阳煜口中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话语里。
在他的口中，他如同一个物件，可以随意的任人玩弄。
可偏偏，他根本无从拒绝。
为了避免他们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叶雪丹赶紧匍匐着爬到茶几边，拿起话筒，便开始唱那首楚阳煜曾经最喜欢的歌《最爱》。
曾经的他嗓音空灵，如同深谷中的黄鹂鸟，可自从在监狱里被人硬灌下数碗滚烫的开水后，他的嗓子便彻底的废了。
他一开口，发出的难听嘶吼声，连自己都不由得蹙起了眉。
众人慌忙捂住了耳朵，有人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了话筒便开始骂。
“唱的什么玩意儿，难听死了，你诚心的吧？”
“既然歌唱不好，舞总能跳吧？跳个脱衣舞看看……”
“哈哈哈哈，周少你小子鬼心思挺多啊？”
脱衣舞？
叶雪丹恐惧的将手中的话筒握紧了，包厢里坐了男男女女不下十人，他竟然让他像个鸭子一般，表演脱衣舞？
见他迟疑，有人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狠狠扔在他的脸上。
“怎么，嫌钱少？”
叶雪丹的脸被钱砸得火辣辣的疼，他看着地上那一沓钞票，心中顿时惊起一场巨大的海啸。
如果他收下这些钱，他便可以接走妹妹，带着妹妹逃得远远地！
什么尊严，什么礼义廉耻，对于他而言，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看了一眼楚阳煜，眼眸平静，无悲无喜，只有无边的绝望。
而楚阳煜无视他眼底的绝望，竟然勾着唇，冷冷的笑出声来。
看到他绝望的样子，他乐见其成。
曾经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许家大少爷，跟在他身后聒噪的大少爷，如今到底能卑微到何种地步。
叶雪丹将地上的钱捡了起来，轻轻放在桌上，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便开始一粒扣子一粒扣子的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穿着会所发的保洁服，大概是从仓库底找出来给他的，皱巴巴的，他颤抖着手解了老半天，才解开一粒扣子，然后是第二粒，第三粒……
将衬衣完全解开时，众人的眼神由一开始的戏谑，转变成震惊，又变成冷漠。
在他瘦削的后背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新伤旧伤交集，后背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怖。
叶雪丹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停下动作，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而一直拧着眉头虎视眈眈的楚阳煜，忽然愤怒的起身，将身边的抱枕狠狠扔到他身上。
他不明白，他分明那么痛恨叶雪丹，恨他心狠手辣，恨他死不认罪，可看到他受辱，他心中竟然半分畅快也无。
“滚出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怔然看着面前人暴怒的面孔，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恼了他。
“楚先生。”
“滚！”
叶雪丹狼狈的捡起地上的衣服，莫了不忘拿上桌子上的钞票，跌跌撞撞往外面跑去。
出了会所的大门，他疯狂朝马路上跑，好似身后跟着穷凶极恶的追兵。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远远的，然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楚阳煜的面前！
路边车飞速闪过，叶雪丹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便坐了上去。
车子一路开到城郊的一家孤儿院，叶雪丹扔下一张百元钞票，便匆匆下了车。
院子里的有一群孩子凑在一起玩耍，唯有角落里，怯生生的蹲着一个小女孩。
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更是脏乱不堪，乌黑的眸子黯淡无光，只会傻傻的看着地面发呆。
他的悦悦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曾经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是他放在手心里的宝贝啊！
五年，整整五年，这五年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叶雪丹眼底蒙上一层水汽，他冲到那女孩面前，忍不住哭出声来。
“悦悦，哥哥回来了……”
被唤作悦悦的小女孩抬起头，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后，却只是害怕的往后躲。
“你是坏人！别打我，别打我！”
叶雪丹瞳孔一震，随后紧张的上前想要将她搂进自己怀中。
“悦悦，是哥哥啊！哥哥来带你走，从今以后哥哥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怀中人痴痴的看了他许久，终于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哥哥，你怎么才来……”
叶雪丹泪如雨下，他用力搂紧自己怀中的小人儿。
“悦悦不怕，哥哥带你走，我们离开这儿。”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真是一出兄妹重逢的感人戏码！”
只是听到那熟悉的冷笑声，便足以让叶雪丹毛骨悚然。
他将悦悦护在怀里，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人，冷笑着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
“想逃？你能逃去哪里？”
严墨川缓缓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扫视蜷缩在一起的两个身影，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看着叶雪丹，咬紧了后槽牙。
“凭什么我最爱的人死了，你最爱的人，还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