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院里的张嬷嬷张罗着忙活起来。
洒扫、浆洗、晒被、备席。
四个丫鬟被张嬷嬷指挥的团团转,直到傍晚,巷子里的灯笼都点上了,张嬷嬷一行更是严阵以待。
个个都紧张兮兮的等待耶律肃的降临。
唯独主角夏宁闲着无事,在屋子里打了一套擒敌拳,出了一层薄汗,被张嬷嬷喋喋不休一顿念。
“我的好小姐哟,大人一月才来一回,小姐合该上心点才是啊!”
“小姐可倒好,将自己搞得浑身是汗!”
“若是惹得大人厌恶再也不来了可怎好啊!”
夏宁一脸的无所谓,任由张嬷嬷说话。
嬷嬷招手叫来一个丫鬟,麻利的吩咐下去:“伺候小姐去擦洗!务必快些!然后再擦些香——”
“张、张嬷嬷!”另一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回禀,“大人来了!马车已经到巷子口了!”
张嬷嬷心咯噔一跳,看着眼前一身臭汗、双眼发亮的美人,一时间头晕眩不止。
若把这幅模样的夏主子推出去,恐怕她的好日子也将到头了!
张嬷嬷嘴唇嗫嚅着:“快快——擦擦擦——”
小丫鬟就着隔间里提前备下的洗漱水,打湿了巾子为夏宁擦拭脸上、肩窝里的薄汗。
在此期间,张嬷嬷已恢复冷静,取了香粉在夏宁的耳后、手腕上轻擦了两下。
以香味来掩盖她身上的汗味。
一老一小配合的格外默契。
夏宁理亏在先,任由她们打扮自己。
做完这些,院里恰好传来开门的动静。
一老一小将东西归位,迅速离开夏宁的卧房。
——耶律肃不喜有外人在旁伺候。
耶律肃是习武之人,脚步声极轻。
但夏宁的功夫还不错,旁人听不见,却瞒不过她的耳朵。
房门被推开。
一室暖黄的烛火,一位美人娇滴滴的站在一旁,屈膝行礼,声音娇媚婉转,“奴见过大人~”
说罢,夏宁抬起脸蛋,妩媚撩人的视线顺着耶律肃的腰间一路上滑,掠过他清冷俊朗的面庞,最后坠入那双如黑石潭般深邃冰冷的双眸。
皙白的脸上拈出一个娇羞的笑脸来。
夏宁生的不算极美,但她从小长在勾栏了,那些撩拨妩媚的身段早已刻进了骨子血肉里。
一个眼神、一抹笑,就能教郎君酥了一半的身子。
再加上酥手轻轻在肩上那么一搭,葱白的指尖往下轻轻一划拉,勾住男子的腰带,欺身向前,眼媚如丝。
可任凭她如何撩拨,面前的男子毫无反应。
夏宁内心诧异。
来这儿不是就干那回事儿的吗?怎么今日要做柳下惠不成?
她面上不显,微抿着红唇,委委屈屈的看着眼前的耶律肃。
一把子嗓音更是动听,“大人?”
尾音上扬,如一把钩子。
耶律肃在外是冷血无情的将军,战功赫赫,备受南延百姓尊崇,从不眠花宿柳,府中更无妖姬美妾,生活作息严苛自律到令人发指,是一位心怀南延的好将军,南延无人不赞。
唯独——
他瞒着整个南延,偷偷养了夏宁这个外室。
耶律肃冷冽的眼神落在夏宁的脸上。
她毫不畏惧,迎面露出一个愈发娇柔的笑脸。
那双柔波泛滥的眸子,引得人不由得想要沉溺……
耶律肃冷漠的铠甲有些松动,夏宁的动作便愈发大胆了些,似柔弱无骨的菟丝缠绕着他,吐气如兰:“大——”
耶律肃的冷漠仅涣散了一瞬。
大手直接捂住了美人的献吻,眉头不悦蹙起,眼中似有厌恶之意:“你方才做了什么?”
夏宁柔笑着,腻歪人的话张口就来:“奴一日不见大人如隔三秋,自是眼巴巴的盼——”
耶律肃的眼神冷冽甩来。
夏宁:……
她敛起矫揉造作的笑容,撅着红唇,哼哼唧唧的小声道:“奴收拾了下屋子出了些薄汗而已,若大人厌弃,奴这就去清洗。”
说着小眼神还哀怨的扫他一眼。
连她出汗也嫌弃不成?
有本事等会儿就别压着她颠鸾倒凤!
耶律肃依旧是一张阎罗王似的脸,只是表情愈发不耐,“这四月天里收拾个屋子还能出汗?”说完扭起她的手腕,“你用了什么东西?”
夏宁立刻恍悟。
哦~
不是嫌她汗味啊。
夏宁双眸含雾,红唇皓齿,娇声道:“大人,您弄疼奴了。”
她在弄字上使了个心眼。
美目流转,风情万种。
一派不入流的勾栏瓦舍做派。
耶律肃眼眸眯起,眼底卷席暴虐之色,仿佛耐心耗尽,嗓音压低,“不说是吧。”
能吓得人心肝乱颤。
独独没吓到夏宁。
可她妩媚的笑才攒到一半,就被男人拦腰扛起,将她像是一个麻袋似的抗在肩上,大步流星的走入提前预备的隔间里。
噗通——
一声。
美人落水,衣衫尽湿。
她从水中冒出头的一瞬间,有些懵逼。
耶律肃床品极好,怎么、怎么今晚不按套路出牌了呢?
耶律肃原只想把她扔进盆里冲去那一身味道,却在抬脚准备离开时,无意扫到夏宁出水时的模样。
并非她平日里调笑浪荡的做派。
眼神清亮,水珠沿着白皙滑腻的脸颊淌落,让她看起来干净的不染尘埃。
这个念头闪过后,耶律肃无声嗤笑了下。
不染尘埃?
她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
那副身段不止是伺候了多少男人才练出来的。
真是可笑。
耶律肃只留了个嘲弄的笑声便离开了。
但又没彻底走。
夏宁趴在澡盆边缘,双手扒着,下颚搁在上头,嘟着嘴眨巴着眼睛,毫无刚才风情万千的模样,怡然自得的很。
耶律肃临走时那一个厌弃的笑她可没错过。
这是又嫌弃她脏,又不愿意离开啊。
毕竟今日可是耶律肃大将军一月仅有一次的开荤日,白白的走了岂不是还要熬到下个月,那可不得憋坏了?
想到这儿,夏宁吃吃的轻笑了两声。
泡了半盏茶的功夫,将身上香粉的味道彻底洗去,夏宁才出隔间。
耶律肃去了另一侧的隔间洗漱,此时只着一身雪白中衣,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上,手持一卷书籍。
他身上有武将的刚毅,却不曾沾染武将的粗鲁,周身气韵高冷矜贵。
就这般坐在那儿,如名师作的画,教人赏心悦目。
第2章 将军他不疼人
察觉到夏宁出来后,他放下书卷,视线投来,嗓音透着一丝低沉的慵懒,“过来。”
再配上那一张俊逸的面庞,若是寻常女子怕早已把持不住芳心荡漾了。
夏宁轻咬下唇,娇笑的扭着身子过去。
还未在床边坐稳,就被一只大手摁住肩膀压下。
一句废话、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曾有。
耶律肃来这儿就只此一事,从不会在其他事上耗费时间。
天旋地转,一室孟浪。
燃的烛火熄灭,声音仍未休止。
夏宁自认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之外,还有一具倍儿棒的身子骨。
即便如此,也败在了耶律大将军的手下。
这一夜,是从未有过的煎熬,床品极好的耶律肃这一夜似是发了狂,她哭哑了一把好嗓子,眼泪流了又流,才求得耶律肃放过了她。
下一瞬她便昏睡了过去。
次日她睡到晌午才醒。
身侧早已冰凉。
耶律肃从不在她这儿过夜,这两年以来,素来就是完事儿走人。
两年前,他花了重金将她从青楼赎身,脱了娼籍,又替她置办良田入了贱籍,购入了一座院子将她养起来,成为他纾解的外室。
这两年的日子嘛,自然是比青楼里过得舒服。
不愁吃不愁穿,还不用应付各色恩客。
只不过……
夏宁扶着腰身艰难的起床,嘶嘶地倒吸着凉气,脸色一片煞白。
这个月耶律肃是憋疯了么,往死了折腾她。
她扯了一个外衫将自己裹住,又叫来丫鬟进来送水清洗。
洗洗刷刷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夏宁洗的一身干净,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任由丫鬟进出收拾床榻。
昨晚的那些褥子被面是不能再用了,但也不能随意丢弃,通常都是由张嬷嬷打包送去外头焚烧厂烧了干净了事。
夏宁脸皮厚,今儿个进屋收拾的丫鬟买来不到半年,脸皮薄的很。
光是打包就臊红了脸。
低着头像个鹌鹑蝈蝈似的出了房门。
露出的一截脖子通红。
如此单纯可爱的反应,逗得夏宁笑出了声。
“小姐再这样取笑人,小心又要臊跑一个丫鬟。”一个紫衣丫鬟抱着一床新褥子进了屋子,声音爽朗,利落,铺床叠被的动作麻利整齐。
没一会儿就将床铺整理妥当。
这是跟着夏宁最久的一个丫鬟,名唤梅开。
是夏宁两年前在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两人说是主仆,实则更如友人密友。
夏宁摇着团扇,哎呀的笑了声,“那嬷嬷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这样吧,以后让丫头在院子里做些洒扫工作,别进我屋子了。”
梅开插着腰走来,意有所指的笑道:“书房也不能去才是!”
夏宁美目一转,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团扇半覆面,娇声轻笑。
“姑娘们这是在笑什么事呢?”张嬷嬷的声音由远及近,话音落下,一张乐呵呵的脸就闯入了夏宁的视野。
张嬷嬷年过半百,体型微胖,面容一团福气,笑起来更是和蔼。
这座小院里,算上夏宁一共六人,皆为女流。
夏宁是主子小姐,张嬷嬷是管事嬷嬷,梅开是大丫鬟,其他丫鬟一视同仁。
但夏宁长在青楼,自知女子艰辛不易,对待下人更不会拿腔拿调,张嬷嬷也是个好脾气的嬷嬷,下人不犯事,她将丫鬟们当成自己孙女疼爱照顾。
梅开笑着道:“小姐在说兰束面皮薄,怕再吓跑了小姑娘,今后就让她在院子里做些洒扫的活计,好让嬷嬷省心些。”
耶律将军养了个外室的事捂得严严的。
毕竟此事有碍他的名声。
院子地处偏僻,院里人口简单,除了婆婆,四个丫鬟都是签了死契、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外面暗处更有暗卫监视,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上回一个小丫鬟熬不住跑了,为防止她将消息外泄,将她拔了舌头发卖去了邻国。
这事小院里的人都知道。
夏宁自然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