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都没看见过我爸哭。
今晚，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眼泪。
他说了很多话，道了很多歉。
而我只是呆滞地坐着，看着他。
最后，我爸给了我一张卡，说是额外给我的生活费，我妈不知道的那种。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泣不成声：「周周，你是爸爸最牵挂的人了。以后爸爸不在你身边，你就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好吗？」
牵挂吗？
我试着回忆这十几年我爸在我身边时对我的「照顾」。
那些在脑海中飞快闪现的片段中，是有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
都说父爱无声。
难怪我想不出具体的画面。
但至少，他在爷爷奶奶面前，是像一个好爸爸。
送走我爸后，我查了卡上的余额。
两万。
2
第二天中午下了补习班，我请好闺蜜喝奶茶。
我还特别叮嘱她，往贵了点。
好闺蜜挽着我的胳膊，兴奋地问：「周周，你发达了？」
我一脸淡然地笑笑。
有舍才有得。
这是我最近刚悟出的道理。
突然，一个穿貂皮的女人挡在我面前。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周周，还记得我吗？我是你陈阿姨。」
我冷冷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女人的笑容变得僵硬，又说：「阿姨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吃个午饭，可以吗？」
好闺蜜意识到气氛不对，打算退出群聊。
我一把拉住她，对女人说：「行，要吃贵的。」
陈晴算是松了一口气，笑着答应：「没问题，多贵都成，只要我们周周喜欢。」
我没搭理陈晴的话，拉着闺蜜往前走。
好闺蜜偷偷问我：「她不会就是你爸的新老婆吧？你对她这么冷淡，她还请你吃大餐，她有这么好？」
我无所谓道：「管他呢，先吃。」
陈晴带着我们去了一家高档的西餐厅。
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奢华又梦幻。
像我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走进来吃饭。
闺蜜一路都兴奋地抓着我的胳膊，看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她忍不住掏出手机偷偷地拍照。
陈晴见了，顺势就笑着对我说：「周周，你们要是喜欢这里，以后阿姨经常带你们来好不好？」
好闺蜜连连点头。
而我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话。
一下子，气氛又变得尴尬。
陈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我这样的小丫头，她也不会显得太过手足无措。
很快，她便跟我们说起她和我爸的恩爱往事。
陈晴和我爸是大学同学。
两个人曾经暧昧过一段时间。
只可惜大学毕业后各奔东西，他们的情意也就断了。
一年前，陈晴和前夫离了婚回国，在同学聚会上和我爸重逢。
恰巧那时我爸和我妈感情破裂，两个人便旧情复燃了。
我默默地吃饭，并不想听他们的情感牵扯。
陈晴也很识趣，只点到为止，并没有说太多惹我厌烦。
吃完饭，陈晴又送我们回补习班。
好闺蜜下车就先溜了。
我也准备走。
陈晴却突然叫住我。
「周周，我知道我说再多你暂且也没办法接受我，我不奢望你会祝福我和你爸，但我希望你不要记恨他。
「毕竟在感情这件事情里，谁都没法分个对错……
「你没看见，昨晚他有多么难过。我真的很心疼他。」
我不带任何感情地打断她：「我也很难过，可是谁又来心疼我呢？」
什么时候「感情里不分对错」这句话能成为对亲情不负责任的理由了？
怎么看，我也是最无辜最受伤的那一个。
「可是周周，我和你爸爸的感情是真的，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我们也不可能再分开……」
在我弱小的身躯前，陈晴再多的辩解也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卡。
「周周，这个你拿着吧。我每个月都会往里面打一笔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我并没有接那张卡，只是抬头看着她：「是对你抢走了我爸爸的补偿吗？」
陈晴愣了一下，扑了粉的脸越发地白。Ⴘź
我转身要走。
她赶紧又拉住我，把卡往我怀里一塞。
「拿着吧。」
只有我拿着这笔钱，陈晴的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这些我都懂。
回到补习班的座位上，好闺蜜立即凑过来安慰我。
「周周，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是想哭的话要告诉我哦。」
我冲闺蜜摇摇头：「我睡会儿，快上课了。」
晚上，我查了卡里的余额。
三万。
3
我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卡了。
在我的账户上，还绑定了另外两张卡。
一张，是我妈给的。
还有一张，是我妈的新老公给的。
他们将我送到爷爷奶奶家时，连带着把生活费交到了爷爷奶奶手上。
爷爷奶奶一辈子都节约，我妈怕我过得不好，于是偷偷给了我一张卡，每个月限额一万。
后来我赏脸去和她的新老公肖平初吃饭。
席间趁我妈不在，她的新老公又给了我一张卡。
原因是我总是会提起我爸。
她的新老公希望我不要或是少在我妈面前提。
而现在看起来，我妈的确嫁得好。
毕竟她的新老公给我的那张卡里有五万。
我从小到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而且这些钱还都只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
我渐渐地开始陷入思考。
我现在十七岁未成年，出于道德法律，我爸妈至少在金钱上都要对我负责。
可等到明年我满十八岁之后呢？
没有法律的束缚，他们还会有这样的愧疚感吗？
更别说他们各自的对象了。
他们也不会一直做个傻子，给别人家的孩子掏一辈子的钱。
在这个世界上能对我一辈子都负责的人，只有我自己。
4
我妈的新老公还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儿子。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在肖平初的五层大豪宅里见到了他。
肖宸抱着个篮球从外面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球砸进了我和我妈坐着的沙发里。
要不是我反应快拉了我妈一把，我妈就被那球砸中了。
肖平初当然将他这个叛逆的儿子狠狠地骂了一顿。
而我妈少见地当起了和事佬。
她性格一向强势，现在居然忍下了这口气。
不过肖宸并不领情，并不真心的道歉里还充满了嘲讽。
「不好意思哦，以前都是我妈养的狗蹲那沙发上的，我习惯跟它这么玩了。」
肖平初气得对着他上楼的背影喊：「逆子，你周阿姨要是流产了，你就是个杀人犯你知道吗！」
我一个惊心，我妈居然怀孕了？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难怪她之前一直在吃什么药。
她还骗我说那些都是维生素。
原来她一早就打算和她的新老公有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而这个新生儿的诞生就意味着，我会被他们遗忘得更快。
前一刻我好似还坐在宝箱堆满的房间里数金币。
这一秒我仿佛踩在悬崖边上，而我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有些心凉，抬头望向二楼。
忽然，我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塞满金币的房间。
5
我自告奋勇去请肖宸下楼。
我知道只是去叫他吃饭，他可能不会理我。
所以我一边敲门一边道歉：「肖宸哥哥，别生气啦，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就告诉我，我立刻改。
「如果我妈妈有哪里惹你不高兴，你也告诉我，我让我妈妈也改。
「我妈妈最疼我了，我说什么她都会听我的。」
门被大力地拉开，肖宸阴沉着一张脸出现。
「她什么都听你的？那我要你去让你妈滚出我家呢？」
我微微瞪大双眼，露出惊恐的神情。
肖宸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别说大话了，傍上我爸，你妈又怎么舍得离开？」
他刚要关门，我却抬脚拦住。
肖宸似乎没想到，像我这样懦弱不堪的小丫头居然会脸色骤变。
「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但我妈的确什么都听我的。可是，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
肖宸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将我拎进房间，抵在门后。
「你挺嚣张啊？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我丝毫不反抗：「揍吧，我妈疼我，肖叔叔也会。」
「你威胁我？」
「是你不好好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肖宸终是松开了我。
他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烦躁地薅自己的头发。
很快，他又停下来冷漠地命令我：「一百万，你让你妈和我爸离婚。」
我蹲在地上，平静地看着他。
然后，我说：「不要。」
6
「嫌少？」
肖宸的脸色越发冷。
我摇摇头。
肖宸大概是认为我没理由拒绝。
要知道一个普通人想要赚上一百万，得付出多少时间精力。
而且我妈怀孕有了新的孩子后，就不会再管我。
我会变得无依无靠，所以我应该需要这一百万。
可我却一脸单纯地告诉他我并不是为了钱，我只是希望我妈能幸福。
肖宸又才恍然。
很明显，跟一个未成年谈论金钱的重要性实在有些超前。
所以他哼笑说：「也是，一个没成年的小豆芽，脑子里除了巧克力棒棒糖，能懂什么？」
我不太赞同。
「我不喜欢巧克力，太苦。」
肖宸愣了一下，然后骂我「小豆芽菜」。
骂完又问我不喜欢巧克力喜欢什么。
我想了想，说，草莓。
然后开学第一天，他就拎着草莓蛋糕来送我上学。
肖宸开始讨好我。
除了送我上学，也会接我去各种高级餐厅吃好吃的，给我买很多很贵的礼物。
但他也不是完全讨好我。
依然会给我取难听的绰号，骂我「小豆芽菜」。
偶尔也会捉弄我，偷偷往我的草莓塔里面塞巧克力豆。
不过我的闺蜜倒是挺羡慕我。
「周周，你的新哥哥好帅好温柔啊，对你还那么好。」
我笑着说：「他装的。」
肖宸才不是我哥哥呢。
他对我好只是想利用我破坏我妈和他爸的感情。
只不过闺蜜不太信，以为我是故意逗她玩。
睡前手机收到两条信息。
一条是肖宸的十万块转账消息。
备注是：「哥哥不在，自己买点好吃的，小豆芽菜。」
肖宸说他月底有重要的考试，所以这个月就不来接我放学了。
我看着手机里的数字，突然有种骗了不谙世事的笨蛋少爷的错觉。
肖宸应该庆幸他爸是肖平初，毕竟他爸比他精明多了。
我又点开另一条消息。
Moonlight：「人我给你联系上了，你答应姐姐的事情办好了吗？」
7
我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李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