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念城,阴雨连绵不绝。
江舒念穿着一身病号服,喘着粗气,顶着大雨赶到陆家墓园奔跑,脸上尽是懊恼。
这四年来,自己这失忆症越来越严重了。
竟然连陆爷爷的忌日都差点忘了,陆小叔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吧?
喃喃间,一辆黑色连号车牌的迈巴赫停在了她的面前,司机拉开了车门,走下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华贵的西装衬得他气质矜贵,男人的面容英俊,但眉眼间却是有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是陆斯年。
江舒念捧着怀中包好的菊花迎上去:“小叔,你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陆斯年转过头,神情却骤冷:“不是说过,不准你再来陆家墓园吗!”
江舒念的身子一僵,陆斯年有对她说过这话?
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陆斯年不想理会江舒念,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只觉得厌烦:“赶紧滚!别在这脏了陆家的祖坟!”
江舒念倏地攥紧了手中的花朵,满眼无措:“可我是被陆爷爷养大的,我也想来看看他……”
话未说完便别男人打断:“闭嘴,别忘了爷爷是被谁气死的!”
江舒念凝着他眼中浓烈的厌恶,连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唯有下意识地抚上了指节上古朴的绿翡戒指,才感到一丝安心。
陆斯年也看见了这枚戒指,脸色越来越冷:“那是陆家的戒指,还回来。”
江舒念匆忙捂住了手指:“这是陆爷……陆老送给我的……”
“你的东西?这是陆家留给儿媳妇的戒指,你也配戴?”
江舒念神情一怔,脑海忽然闪过一段记忆碎片——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自己喝醉酒,捧着陆斯年的相片落下亲吻,却不料被陆老爷子撞见了个正着。
她无比的惶恐,自己作为陆家的领养的可怜虫,竟对觊觎陆家未来继承人陆斯年,简直是十恶不赦……
但陆老却笑着拉起了她的手,将翡翠戒指套在了她的指尖,声音中带着爱怜:“舒念喜欢斯年,那你愿意嫁他,做我的儿媳妇吗?”
呆滞过后,是无尽的喜悦。
“我愿意,我愿意!”
回忆戛然而止。
至今,她依旧记得那一刻的欢喜,可之后的事情,却实在记不起来了……
就连陆爷爷是怎么死的,她也一点都不记得。
在她出神之际,陆斯年抓住了江舒念的手腕,无情地摘下了那枚她珍藏了五年的戒指。
江舒念一慌,连忙抓住陆斯年的手哀求:“求求你,不要拿走……”
陆斯年却狠狠甩开她:“把她给我扔出去!”
保镖匆忙上前,将江舒念扔出了墓园,合上了铁门。
江舒念跌落在泥水里,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隐没在雨幕之中不见踪影。
她艰难爬起,雨越下越大,砸得她难以呼吸,意识昏沉之间,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江舒念抬头望去,来人是陆斯年的表姐陆语柔。
江舒念见到她,鼻腔顿时被酸涩充满:“语柔姐……”
陆语柔把伞默默挪到江舒念头上,满是怜惜叹息:“你怎么又从医院跑来这里,你是不是又忘了,斯年三年前就跟你断绝了关系?”
第二章
江舒念低喃着陆语柔的话,双目倏地发红:“怎么可能呢?小叔明明说过会永远保护我……语柔姐,你在开玩笑是不是?”
陆语柔扶着人:“你的病症又严重了,我先带你回医院……”
江舒念凝着陆语柔眼中的不忍,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雨忽然大了起来。
江舒念的泪水也不受控地从眼角滑落,混着雨水无声地坠落在地。
良久,她却微微摇头:“语柔姐,我不记得我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了,你可以带我回去看看吗?”
望着这双悲戚疼痛的眼眸,陆语柔本该劝诫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好。”
一个小时之后。
江舒念回到了熟悉的家门口,木珊栏悄悄合拢,院子她和陆斯年合种的樱花树开满粉色的花。
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
但推开门,屋内所有却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江舒念呆愣许久,才进了屋,随之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对面那贴满了一整面墙的备忘录。
而在最中间,是用毛笔潦草写下的一副大字——
2019年5月27日,陆斯年与江舒念,断绝所有关系!
江舒念似是被烫到了一般,身子颤抖着连连倒退,直到背靠在冰冷的墙壁后,才勉强撑着不栽落在地。
“断绝关系,断绝关系……”
她惶然无措,悲痛欲绝地想要逃走,但脚下却恍若是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她像是被禁锢在这句躯壳内,被迫看完了每一个文字。
—2019年7月3号,我厚着脸皮去了陆家,见到了一个多月未见的小叔,可他却给了我一个字:滚!
—2020年12月31号,这是我第二次一个人过除夕,没有关系,我可以忍受孤独,忍受误解,只要小叔好,我就好……
—2021年6月27号,医生说我脑海里的瘤已经压迫神经,再不治疗顶多只能再活一年,可手术后会彻底失忆,我不想手术,我不想忘记小叔……
……
最后一条留言是去年冬日——
—2021年11月20号,小叔,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字迹已发黄,江舒念想,自己大概是忘记了,所以再也没有来这里?
她和小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斯年,那是她愿意用命去爱的男人,自己怎么会背叛他?
江舒念再也待不下去,她逃也似的离开这里,不料,她刚刚冲出院子,却迎面撞上一个打扮极致的白领丽人。
“江舒念?斯年三个月前不是不准你再来这里了吗?”
江舒念抬头望去,脱口而出一个名字:“童蔓蔓?”
活落,江舒念感到奇怪,自己不是什么都不忘了吗,怎么还这么清楚记得童蔓蔓是陆斯年的秘书?
疑惑间,却见童蔓蔓捋了一下头发,江舒念一眼就看见童蔓蔓指节上佩戴着的翡翠戒指,瞳孔倏地微缩。
原来,陆斯年将戒指拿走,是为了送给童蔓蔓?
江舒念狼狈地想要逃走,却被童蔓蔓拦住了去路。
“难为江小姐生了病还记得蔓蔓,那我和斯年的婚礼,你可一定要来来参加啊。”
第三章
童蔓蔓跟陆斯年的婚礼……
江舒念听着,只觉得心中裂开了一条缝隙,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压迫她喘不过气来。
她慌忙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她刚一动,童蔓蔓却毫无征兆地撞了上来,随后身体猛然向后倒去!
“江小姐,您为什么要推我……”
江舒念愣住,不明白童蔓蔓为什么如此,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陆斯年的怒斥:“江舒念,你做什么!”
江舒念回头,却被陆斯年一把推开。
她摔倒在地,石子划破她的手腕,但她却只呆呆看着陆斯年抱起童蔓蔓,视若珍宝。
而童蔓蔓却还假惺惺说着:“斯年,你别怪江小姐,我也不怎么疼……嘶。”
江舒念脸色一白,这才想起解释:“小叔,我根本没有……”
陆斯年却冷眼睨她,目光凌冽:“还不滚!”
无情的话语冰冷得如同一把锋利的寒刀,深深刺入了江舒念的心房。
这场对峙最终以江舒念落荒而逃告终。
她浑浑噩噩地走在马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与她擦肩背道相驰。
轰隆——
春雷轰鸣,哗啦的大雨瞬间砸落,转瞬将江舒念衣衫淋湿,她蓦然回首,身后已经没有一个人。
大家都回家了,可她还能去哪里?
孤寂从四面八方的袭来,将江舒念吞没。
冷,好冷。
江舒念的身躯颤抖着,目光愈发模糊之际,有车声在耳畔响起——
“舒念,你怎么在这淋雨?”
江舒念竭力睁开眼,影绰间,她看到了陆语柔满是忧虑的脸。
她张了张嘴,半响才挤出一个字:“疼……”
陆语柔这才发现江舒念手上被雨水泡发的狰狞伤痕,忙道:“我带你去包扎!”
江舒念却摇了摇头,空洞着眼,颤抖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这儿疼。”
陆语柔瞬间明白过来,江舒念是被陆沉伤疼了心,她红着眼强行把人塞上车,带回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