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已遣散九霄殿的下人，这块通关玉令可送你离开仙界。这里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想必你也不愿继续待下去……”
不是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而是这整个世间，再无什么可留恋。
唐砚心一言不发接过玉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九霄殿。
遥记得初来此地，她满心欢喜，以为情之所长，千万年也不过白驹过隙。
而今白云苍狗，才知心之所向皆是虚妄。
情之一物，至寒，至凉，至凄，至苦。
天门外的风，很快吹干了她黯淡眸中仅剩的一抹水光。
与此同时，九霄殿内。
沈彻推门而入，这殿内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唐砚心的身影。
东海明珠依旧光华幽幽，一片寂静中，沈彻似听到了什么悄然逝去的声音。
低头一看，是自己左腕的那根红线。
原本红若朱砂的线，此刻竟以肉眼可见之势变得黯如枯草。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寸寸碎裂……
心毫无防备的狠狠一痛，沈彻眸中陡然多出无数血丝。
“封锁仙界一切出口，找到帝后！”
第十章 永生永世
离开仙界的出口皆已被封锁，不过这些与唐砚心无关。
她来到空空无人的堕仙崖，这里很安静，只有猎猎风声。
传闻堕仙崖是女娲补天时遗漏之处。
如今，这里成了仙界的惩戒之地。
坠入其中，则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三界之间。
数万年来，坠入堕仙崖的仙人屈指可数。
唐砚心曾觉得那些仙人很傻，仙没有生老病死，没有颠沛流离……既已拥有了这世间无上的福气，为何还要自取灭亡？
如今她懂了。
可惜却懂得太迟。
罢了，罢了，这千年的一切权当只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唐砚心与沈彻再无干系……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唐砚心没有回头，却已知来者是谁。
沈彻看着那纤瘦的背影在崖边摇摇欲坠，伸手之际却见她又上前了一步，胸口一窒，心急如焚。
“九儿，回来！”
唐砚心转头，寒凉的崖风吹散她的发丝：“回？我能回到哪里去？”
泪已干涸，一如她曾深深信他、爱他的那颗心。
脸上的那一片冰凉，一定不是泪，而是这崖间的冷雨。
四目相对，唐砚心苍白的宛若这天地间的一缕孤魂。
沈彻骤然想起大婚那夜，烛影摇红。
盖头下的她羞涩抬眸，眸光撞入他眼底，如若惊鸿……
那样的女子，是如何变成如今这么形同素缟的？
唐砚心苍白的唇微动，平静无波的声音继续从风中飘来：“帝君曾说，唐砚心就是坠入轮回，你也要生生世世将她找到。”
“所以她决定，唯有魂飞魄散，方能脱身。”
她的眸光那么黯淡，似在诉说旁人的事。
沈彻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上前想伸手拉住她，却见自己左腕上，那红线正褪去最后一丝鲜红色泽。
那是唐砚心对他的情愫。
他曾以为不管这天下人如何看待他，总归她不会离自己而去。
而今，她却站在了风声凄凄的堕仙崖前，心如死灰地流着血泪。
沈彻眸心痛如绞，狠声开口：“九儿，你回来。往后余生，孤绝不负你！”
不负？
千年之前，是谁也说过同样的话？
为何仙也如此善变，连自己许过的誓言都能忘？
唐砚心淡笑，那笑容融在风中，没有分毫温度可言：“你我，早就没有余生了……”
言罢，她纵身一跃，坠向深不见底的崖底。
闭目之际，却有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
“唐砚心，我不许你死！”
是沈彻！
他双目通红，如同染血。
唐砚心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没有了所有的冷静和深沉。
勾唇之际，一滴血泪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掉进了崖下的浩渺虚空中。
山崖下的风似在卷着她往下坠去一般。
她伸出手，在沈彻惊恐绝望的眼神中，一根根揭开他的手指。
她一字一顿：“唐砚心祝君，永生永世，万古长青。”
第十一章 往事如酒，越酿越浓
堕仙崖如有冥冥之力，饶是帝君，在此也不过一介凡人。
“九儿，”沈彻心急如焚，“不要，九儿——”
这时，他腕上那根红线瞬间褪去了所有色泽，一声脆响，彻底断裂。
唐砚心也挣脱了他的手，素白的身影慢慢坠入了虚无……
他猛然扑上前，伸手徒劳想拉住唐砚心，却被急急赶来的仙卫死死拽住。
“放手——”沈彻反手狠狠一掌。
他在堕仙崖没了仙力，不过一介凡人，却生生将那拽住他的仙卫打得吐出血来。
然而更多仙卫死死拦住了他。
“帝君，这可是堕仙崖！”
堕仙崖，坠之则灰飞烟灭，仙卫誓死保护帝君，自然不会目睹这种事发生。
不过转瞬之间，崖下已是苍茫浩渺，再不见唐砚心的身影。
冷雨戚戚，风吹雨雾，似唐砚心的一袭素缟白裙，冰冷而徒劳地打在沈彻手背上。
他心像被陡然抽空了一块，轮廓分明的脸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眸却猩红无比，仿佛下一瞬就要溢出血。
“快带帝君离开此地！”为首的仙卫间沈彻神色有异，唯恐拖下去会再出变故，急急吼道。
众人将沈彻生生从堕仙崖拖离，仿佛下一秒这安静的深渊便会吞噬他骸骨。
沈彻嘶吼着被拖离堕仙崖，狂怒之下将一道仙力朝身后拍去。
数名仙卫当即倒地，沈彻回头抽出万诛剑，然而一仙卫已飞身拦在了剑前：“帝君，帝后已薨，请帝君回宫！”
“请帝君回宫！”
忠心耿耿的众仙卫，尽数跪倒在地。
沈彻寒意煞人的剑尖轻颤，一如他心头的痉挛。
“天宫不可一日无主，况且帝姬香芩身怀有孕，为了苍生，为了后嗣，望帝君三思！”仙卫不惧肃杀剑气，继续叩首谏言。
“望帝君三思！”
沈彻后背僵直，脑海中掠过万千种种，心内却始终空荡一片。
四周静可抛针，唯有风声猎猎。
许是过了一瞬，对众仙卫而言又似过了漫长一生，沈彻手中的万诛剑终于重重落地，剑气激起一片乱石。
他没再看那片山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纷纷扬扬的雪静悄悄落下，笼罩寂寂山崖，掩盖天地尘嚣。
仙宫已许久未下过雪，白雪将万诛剑掩埋，亦将仙门前的血迹掩埋，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灰的是天，白的是雪，巍峨的是宫阙……浩渺仙宫，寒意入骨。
沈彻生平头一次感到极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