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看着父亲的头发,原本只是两鬓泛白,可现在却是满头白发。
整个人苍老了不止十岁,憔悴而又沧桑。
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始,哽咽不已:“您怎么来了……”
洛父看着洛棠沾血而又湿漉的白大褂,眸底满是心疼。
“爸是红十字会的医生,哪里需要就会走到哪里。”
他说着,从包中拿出一件崭新的白衣,给洛棠更换上,又悉心为她处理腿上的伤。
洛棠看着父亲,喉头一阵发哽。
她知道父亲是担心自己,才匆匆从西藏赶了过来。
父女俩都心照不宣没有再多言其他,一起埋头参与救援。
三天后。
清晨,天边亮起曙光,雨停了。
救援消防员组织大家撤离,往安全的高楼室内走。
水很深,几乎齐腰。
大人抱着小孩,高个子牵着矮个子,一起齐心协力。
洛棠紧紧挽着洛父的胳膊,在水中艰难迈步。
“怕吗?”洛父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洛棠微顿,摇头:“不怕,因为有您在。”
洛父抓紧她的手,在汹涌水流尤为坚定。
淌过激流,众人终是得以片刻的喘息。
喝了热水,洛棠这才感觉麻木冻僵的身体稍微好转。
她从密封袋中取出手机,想给其他医疗队的同事报平安。
一旁的洛父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保,眸底的情绪沉了几分:“这么些年过去,你还没放下那姓秦的小子?”
洛棠一怔,低着头从相册中找照片替换屏保照。
“早放下了,只是心底留了个念想罢了。”她低语道。
洛父沉默片刻,眼底蒙上一层怅然。
这些年,他从未听洛棠在自己跟前提及过哪个男孩,家里亲戚要给她介绍对象她也多番推辞。
到底是工作忙没时间谈感情,还是她的心没从其他人身上收回来,他一个过来人看的透彻。
“爸都懂……”洛父握住女儿的手,粗粝的掌心透着厚实的温度。
下午,所有伤患陆续抵达安全区域。
洛棠身上带伤,医疗队勒令她先休息养伤,再投入救援工作。
在同事和父亲的坚持下,洛棠只得放下了手中的医疗包。
她走到楼外台阶,看着外面的街道全都是浑黄而又湍急的水,折断的树枝和石块连同轿车在水中漂浮,触目惊心。
突然,洛棠听到了一阵哭声。
她顺着声音寻去。
只见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在水流中扶着摇摇欲坠的栏杆,一边哭一边喊‘妈妈’。
水位已经涌到了她脖子,极有呛水的可能。
“小朋友,危险!快回来!”
洛棠顾不得其他,匆匆淌下水,朝着小女孩卖力走去。
小女孩哭得歇斯底里,死死抓着栏杆不敢松手,但力气的虚脱让她快坚持不住。
“我要找妈妈,妈妈要我在这里等她……”
湍急的水流让洛棠也有些站不稳。
她牢牢牵住小女孩的手,扶着她抓住另一块更为坚固的栏杆。
“乖,姐姐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再喊人来找你妈妈……”
水流越来越急,尖锐的石块划过洛棠的小腿,新伤旧伤在水中溢出血渍。
不远处漂浮的汽车正顺着水流朝这边撞来,洛棠顾不得其他,转身将小女孩抱上栏杆架上。
“一定要抓稳……”
话未说完,一阵猛烈的撞击让她重心失衡,跌进了肆虐的水流。
“医生姐姐,医生姐姐——”
小女孩嚎啕的嘶喊声,在洪水中沉沦。
洛棠摆手挣扎,咆哮的洪水将她拽进了旋涡,再也没有抬起头!
暴雨停了。
萧淮在灾区陆续转送伤患和灾民去安全地域,忙得马不停蹄。
几个城市都满目疮痍,让上百万人无家可归。
他身为飞行救援队的机长,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让更多人脱离危险。
“秦机长,上级来了通知,要你回南岭机场接受新的飞行任务。”
“南岭医疗救护队还在这里,我不能走。”萧淮拧眉。
“可是……”同事有些为难。
萧淮不想让他难做,自己主动给领导打了电话。
“是我护送医务人员去的前线,我必须把他们安全带回来,这是我给到他们的承诺。”
领导见萧淮执意如此,只能答应,嘱咐他万事小心。
萧淮忙碌之际,一直关注着洪灾新闻,也在各路媒体的救援英雄报道中,寻找洛棠的身影。
那个女人身体不好还坚持要去最前线,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苦。
“叮”手机铃声响起,拉回了萧淮的思绪。
“淮哥。”听筒内传来温宁担忧的声音,“我听说你那边又发洪灾了,你们都还好吧?”
“嗯。”萧淮淡淡回应。
“洛棠呢?她不会又不要命的去了灾区前线吧?”温宁问道。
萧淮攥着手机的手一顿:“她是医生,职责所在。”
温宁听到这话,在电话那头差点炸毛:“医生也是普通人啊,这世上从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淮哥,那几天我试探过,她这些年一直都在等你,你知不知道?”
萧淮漆黑的眼眸有情绪在涌动:“都过去了。”
他曾主动找过洛棠,想改变些什么,可那个女人给到自己的回应,只有这几个字。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许久传来温宁低哑的声音。
“哥,有个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当年你们分手,是妈逼的……妈去找了洛棠,想让她知难而退。”
“那几天我为了试探她,故意说我们两兄妹有夫妻相,但她脾气真的很好,对你只有祝福没有怨言……你去把嫂子接回来吧,她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害怕……”
萧淮握着手机,彻底怔住。
温宁刚才道出的事,他从来都不知道!
父母离异,他被判给父亲,妹妹温宁判给母亲,自此他和母亲的联系少之甚少。
挂了电话,萧淮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拿起手机想质问母亲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但更想联系的是洛棠。
萧淮在手机通讯录中,调出一个备注为‘她’的号码。
他正要拨出去,却蓦地看到电视新闻内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
“据前线记者播报,一名支援医生因救人被洪水冲走,目前下落不明,救援队正在全力
搜救中。”
萧淮看着新闻,心跳莫名一沉,好似压了巨石一般喘不上气。
他想给洛棠打电话,却手颤着摁了好几次,都没能顺利拨出。
“叮——”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让萧淮的心跟着一颤。
他看着来电人‘她’,慌忙划过接通键。
“洛棠?”
久违的三个字从他嘴中出来,饱含沉重的情绪。
电话那端一阵寂静,半响后才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我是棠棠的父亲。”
萧淮微愣:“伯父,您找我……”
“来接棠棠回家吧。”洛父平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萧淮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
“好,我现在出发。”
挂了电话,萧淮上报了飞行任务,驾驶直升机前往港口县城。
洪水褪去,整个县城遍地残垣,疮痍满目。
萧淮定标降落点,缓缓下降。
落地。
萧淮迅速解开安全扣,下了驾驶舱。
一众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和洛父排列而站,还有憔悴虚弱的病患百姓都站在一旁。
每个人都眼睛红肿,肃穆无言。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呼呼风声仿若哀鸣。
萧淮看着这一幕,他加快步伐朝前走去,心跳乱得厉害。
人群中没有洛棠的身影,最前面的地上安静放着一个单薄的担架。
担架上躺着浑身是伤的洛棠,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萧淮瞳眸骤缩,身形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只见肩戴红十字袖章的洛父站在担架旁,神色悲戚。
“雨停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棠棠,爸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