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红姨家门口,大门被反锁,院内怨气滔天,隐约能听见厉鬼的哭泣声。
我右手握紧粉红布袋,左手摸了摸胸前挂着的一枚圆润的石头。
小石头用红线穿着,挂在脖子上,这是妈妈送给我的护身符。
我捏碎了一个弹珠,一股红雾从弹珠中流出,托起我的身体,送我翻进院墙。
此时大约晚上七八点钟,屋里亮着灯,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我顺着怨气,来到一间上锁的屋子前。
我又捏碎一个弹珠,红雾缠上门锁,门锁便打开掉在地上。
看清屋内的景象,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屋里摆放着一排排铁棺材,上面画着红色符咒。
铁棺之下是火炉,炉内塞满了黄纸和木柴。
我抽出几张黄纸,其中一张画着镇压厉鬼的符咒,另外几张我看不懂。
哭笑书生教过我,厉鬼怨气深重,尸身不腐,普通的火也烧不化。
铁棺不通阴阳,魂魄无法入轮回。再加上烈火和镇鬼符,会使滞留在人间的厉鬼无法复仇,在烈火焚身的煎熬中形神俱灭。
我取出一个弹珠,心中默念开棺,用力一捏,弹珠纹丝不动。
晓晓的法力不够强。
我注意到墙角放着没用完的黄纸和朱砂。
我用笔蘸了朱砂,一张张修改黄纸上的符咒。
然后,我捏碎一个弹珠,心中默念幻术,隐去修改的痕迹。
屋里最中央摆着一口最大的铁棺材,棺盖上的符咒最是繁琐。
我两指抵在太阳穴上,细看这口铁棺中的怨气,和鬼新娘一家的怨气一模一样。
我双手捧着粉红布袋,心中默念开棺,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压里面的弹珠。
弹珠一颗颗爆开,红雾在棺材之上盘旋,符咒发出白光进行抵抗。
终于,红雾盖过了白光,棺盖一点点被推开。
棺材里躺着三具尸体,正是鬼新娘一家。
鬼新娘和哭笑书生的尸体几乎变成两具焦骨,被护在中间的婴孩尸体却完好无损。
透过棺内的怨气,我看到一些记忆片段。
哭笑书生名为周仁轩,出身寒门却惊才绝艳。
二十岁那年,他去参加乡试,约定中举后迎娶青梅竹马的姑娘。
考试结束后,他榜上无名,姑娘依然愿意嫁给他。
主考官十分欣赏解元郎的文章,贴出来让大家观摩学习。
周仁轩愣住了,因为那分明是他的答卷,却被写上盐商儿子的名字。
周仁轩联系其他落榜考生,义愤填膺地要去揭发科考舞弊。
盐商家的家丁带着一盒子财宝上门,对他说:「别折腾了,三年后再考也是一样的。你收下这些礼物,等你金榜题名,我家老爷会帮你捞个肥差。」
周仁轩毫不犹豫地拒绝。
家丁冷笑道:「你的新婚妻子名为崔兰,姿容昳丽,你不希望她出事吧?
「别哭丧着脸了,我家老爷和中堂大人是亲戚。能和我家老爷攀上关系,你应该笑才对。」
周仁轩愤怒地将家丁赶出家门,叮嘱崔兰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半个月后,周仁轩家里闯入一伙强盗,杀死了周仁轩和崔兰,一把火烧了房子。
两人新婚才一个月,就含冤而死,怨气冲天。
诡异的是,房子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两人的尸体却完好无损。
此后,盐商夜夜噩梦,打听到尸身火烧不化的消息,十分害怕。
他重金请教道士,得知夫妻二人都是命格贵重,周仁轩更是天生的宰相命,惨遭横死,怨气极重。唯有用铁棺封印,烈火焚烧,才能让他们逐渐魂飞魄散。
打开二人的坟墓,见尸体依然完好无损,女尸的肚子高高隆起。
原来崔兰已有身孕,滔天的怨气养大了百年难遇的尸生子。
道士说,三人已经化成厉鬼,只用铁棺难以封印。便设下法阵,将鬼魂困在山林里,他们找不到自己的尸身,就会法力大减。等尸身被烧成灰烬,厉鬼也就魂飞魄散了。
14
布袋里的弹珠只剩下不到十个了。
我捏碎一个,红雾抬出三具尸身,然后把棺材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我带着三具尸身走出屋子,挂上锁,翻出墙。
红雾将尸身放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然后浮在尸体上做障眼法。
我在他们身上画下符咒。
这种符咒能凝聚月华,养护尸身。
我重新回到红姨家,躲进屋后的草丛里。
大约一个小时后,两个人抬着一口木棺材,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走进那间屋子。正是红姨一家三口。
先前抱着红姨腿的女鬼姐姐不见了,红姨抬着棺材依旧健步如飞。
我悄悄从窗子向里偷看。
红姨的丈夫张延打开木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额头有道狰狞的伤口,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我认出,这是三叔买的媳妇。
张延骂道:「这娘们平日里不吵不闹,还以为她是个懂事的,没想到是计划着逃跑呢。抓回来打了几顿就撞墙自杀,死后还化成了厉鬼,真是晦气。」
红姨说:「化成厉鬼又如何,顶多烧上三次,必然尸骨成灰,魂飞魄散。」
张延说:「上次抱你腿的娘们真顽强,熬了足足五个月才形神俱灭。」
红姨瞥了中央最大的铁棺一眼,说:「那女人被车轧断了两条腿,挣扎了足足三天才断气,死得怨气深重。她再顽强也比不过中间的那三位,烧了二百年还在苟延残喘,不愧是宰相命。」
红姨打开一口铁棺,张延将尸身扔进去,合上棺盖。
随后,张延点上一炷香,挨个点燃火炉。
一家三口就地盘膝而坐,铁棺材上面升腾起白气,向着三人涌去。
小男孩张晖皱了皱眉,说:「妈,我全身发冷,这样真的能成仙吗?」
红姨闭目道:「别出声,专心吐纳。」
我目瞪口呆,这三人居然炼制并吸食无辜之人的魂魄,供自己修行。
15
张延、张晖父子二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铁棺中的尸体似乎苏醒了,不断传出撞击棺材声和指甲抓挠声。
红姨意识到不对,起身抽出一张没烧尽的黄纸,脸色阴沉下来:「符纸被人改了。」
镇鬼符被我改成了招魂符,看不懂的符纸被我尽数涂掉。
一阵阴风吹过,村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有鬼呀!救命呀!」
「媳妇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关进猪圈,求你不要把我做成猪仔呀!」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该用剪子,我不该把婷妹献祭给厉鬼,啊啊啊不要扯我的肠子!」
红姨脸色铁青,取过黄纸和朱砂,画下一个个符咒,贴在铁棺上。
棺里的躁动平息了,村里的阴风也变小了。
我捏碎一颗弹珠,红雾如飞箭一般,穿过窗户袭向红姨。
红姨反应极快,手心散出一股黑气,轻而易举地撕碎了红雾。
我暗叫不妙,翻墙离开,向鬼树林飞奔而去。
村里一片血雨腥风,鬼影重重,惨叫不断。
我不觉得害怕,因为我从小生活在人口拐卖猖獗的村庄,见过更恐怖的地狱。
妈妈教过我,要做个善良的人,只对善良的人善良,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跑出村子,我一头扎进山林。
翻过这座山就是鬼树林了。
我略微放下心,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看见一个红衣女人站在树下,冲我阴恻恻地笑。
「婷妹,鬼树林里封印着三个厉鬼,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冷笑道:「你是不是对厉鬼有什么误解?我又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怕厉鬼?」
红姨五指成爪,猛地掐向我的脖子。
我捏碎所有的弹珠,转身狂奔。
没跑几步,就被红姨的丈夫张延挡住去路。
「就凭你一个小丫头就想坏我多年修为。」
红姨撕开红雾,一步步向我逼近。
「看来你也想尝尝铁棺镇魂、烈火焚身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