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礿却浑然不顾,走得大步流星,蔡添喜一路小跑着才追上,很想劝他一句雪天路滑,当心脚下,可看他脸色铁青,仿佛笼罩着乌云,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圈也没敢说出来。
新年刚到,宫里处处都张灯结彩,透着一股子热闹,可越是热闹,越衬的秦礿骇人。
蔡添喜摇头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责备了容姝一句,这秦姑娘怎么能作这种死呢?
这种事情能做吗?
这次只怕是没人保得住了。
容姝姑娘,你可自求多福吧。
他叹了口气,快步上前想撑伞给秦礿遮雪,可秦礿身高腿长,走得太快,他拼了老命追赶也没能遮住几下,等秦礿回到乾元宫的时候,大氅的双肩已经落满了雪。
容姝正候在门口等着,见秦礿回来,撑着伞迎了上来,瞧他身上有雪,十分自然地抬手拂去了。
“这雪越来越大,皇上怎么不撑伞?”
这话秦礿还没反应,却听得蔡添喜头皮发麻,生怕下一瞬秦礿就会发作,然而对方却十分冷静,甚至连脸色都诡异的平和了一些。
“关门,今日朕谁都不见。”
蔡添喜片刻都不敢迟疑,连忙让人关了门,还连宫人都遣了下去。
秦礿这才一抓容姝的手,拽着她进了内殿。
容姝方才就察觉到了秦礿的心情不大好,可她不知道对方刚才是去了一趟含章殿,更不知道庄妃会走那么一招险棋,将她的事都抖落了出来。
眼下见秦礿心情不虞,她十分顺从地没有闹,心里还琢磨着待会要软下性子来哄哄他。
毕竟他们还没用晚膳,她心里是有些期待的。
可刚一进正殿,还不等她开口秦礿便将她抵在了门板上,目光狠厉地看了过来。
容姝这才意识到,秦礿的火气是冲着她来的。
“你怎么了?”
秦礿一扯嘴角,笑意却完全不达眼底:“我怎么了?你不知道吗?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
容姝被吼得愣了一下:“我做什么了?”
“还在装傻?”
秦礿抬手捏住了她的脖子:“你去含章殿干什么?”
容姝一滞,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十分不好的猜测,秦礿为什么会问这个?
她微微侧开头:“只是去送吉服……”
“朕说的是昨天!”
容姝一滞,昨天?昨天她何曾去过含章殿?
“我昨天没去……”
“还撒谎?”
秦礿声色俱厉:“容姝,你还真是撒谎成性,当年的事是这样,现在的事还这样……好,不说是吧?那朕来说。”
他嫌恶地松开了容姝的脖子,一连后退了几步才重新看过来:“你去含章殿,是要投靠庄妃,要助她得宠……”
他拳头狠狠攥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在拿朕当筹码!”
容姝本能地摇头:“我没有,我说了我没去,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凭什么让朕信你?”
秦礿冷笑一声,“凭你六年前悔婚另嫁吗?”
容姝一时哑然,沉痛的回忆和秦礿的嘲讽羞辱交叠在一起,一时间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扶着门板慢慢跌坐在地上:“当年的事,我身不由己,我解释过很多次了……”
秦礿脸上的戾气逐渐褪了下去,却不是消了气,而是彻底的失望,他轻哂一声:“是啊,你是解释了很多次,只是可惜的是,没有一次说的是实话……”
容姝再次哑然,秦礿又是一声轻笑:“罢了,朕就当你当年是身不由己,可这次呢?这次的背叛也是为人所迫不成?”
那两个字太过刺耳,容姝本能地摇头否认:“不是背叛……”
她从未和庄妃泄露过秦礿的丝毫,说助她的高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做个饵吊着她而已。
可这话说出来秦礿也是不信的吧。
她苦笑一声:“我只是要活命,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身边……”
“朕会杀你了吗?!”
秦礿怒吼出声,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人失望透顶,却不想还是被她一句话再次激怒了,他气得浑身哆嗦,“朕说过,不会让你死,你说朕不信你,可你呢?你宁肯信一个宫外来的人,也不肯信朕是吗?”
容姝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反驳,可在开口的瞬间脑海里却闪过了很多很多的画面。
忽而是秦礿站在萧宝宝身前,冷漠又嘲讽地说,主子想罚你就罚你,不需要理由;
忽而又是偏殿里他头都不会地往外走,声音无谓地说,下次别玩这种把戏了,朕的禁军很金贵;
忽而是他高高在上的拿着秦家人来威胁她,义正严词地指责她,奴婢怎么能记恨主子……
画面纷纷乱乱,太多太杂,将容姝嘴边所有的话都压了下去。
浓郁的酸涩委屈涌上来,激得她眼睛发烫,她仰头看着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哑着嗓子开口:“皇上的话,奴婢倒是很想信,可我又拿什么去相信?”
秦礿仿佛戳中了痛脚一样,声音嘶吼得近乎破音:“你既然不信朕,又为什么进宫?!”
为什么进宫?
因为她想看看,那传言里几乎要了秦礿命的伤是不是好了;她想看看这个从小生活在萧家的人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她想……再陪陪他……
所以哪怕明知道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她也还是来了。
可这真心实意的关切在秦礿冷漠厌恶至极的神情面前,像极了一个笑话。
已经一无所有,难道要连这点自尊都丢出去给人践踏吗?
容姝仰头闭上了眼睛,声音轻不可闻:“我大约是……疯了吧……”
秦礿静默片刻,陡然笑了出来,笑声逐渐阴鸷,又变得嘶哑:“疯了吗?疯了的不是你,而是朕……容姝。”
他再次抬眼看过来,眼底已经是全然的冷漠了:“既然不信朕,朕也不必再护着你了……”
容姝垂下眼睛,她知道今天这件事不会善了,庄妃太懂人心,六年前的事,算上今天这遭,新仇旧恨,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蔡添喜!”
秦礿语调陡然拔高,蔡添喜不敢进来,隔着门板应了一声:“奴才在。”
秦礿扭开头,似是再不愿意看见容姝:“她以后再也不是贴身女侍了,换个人上来伺候。”
容姝脾性严厉,先前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没了高位,可想而知以后的日子会多不好过。
然而容姝仍旧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站起身推开了门。
可在迈出去的前一刻,她还是再次开了口:“兴许你觉得没什么区别,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当初告诉庄妃的,是助她登高位,不是得宠。”
第62章互不相见
容姝走了,因为刚才的发作,整个乾元宫都安静得针落可闻。
秦礿靠在罗汉床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她刚才的话,是登高位,不是得宠……
这有什么区别?!
他气得将矮桌上的东西砸了一地,可诡异的是,心里的火气竟然真的消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听得懂容姝的意思的。
后位不管是谁的,都不会落在容姝身上,所以谁坐都一样,可得宠这件事,是关乎圣心的。
容姝她……
秦礿踹了一下椅子,愤愤不平道:“这算什么?这个女人真是偷奸耍滑,红杏出墙,不守妇道!”
椅子翻倒的动静惊动了外头的人,蔡添喜虽然不敢,却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秦礿理都没理他,蔡添喜叹了口气,喊了德春来收拾一地的狼藉,等收拾好了,见秦礿还是不说话,他试探着开了口:“皇上,既然秦姑娘现在不是管事了,这偏殿的住处……”
秦礿顿了顿,扭开了头,仿佛没听见。
德春正要开口再问一遍,就被蔡添喜拦住了,他无声地摇了摇头,拉着德春出了门。
“干爹,皇上刚才没听见,你怎么不再问问?”
蔡添喜敲了敲他的头:“皇上是什么人?能听不见咱们的话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皇上既然没吩咐,那就不用动。”
他左右瞧了一眼,见没有人在才压低声音开口:“虽说她不管事了,但你见了她还得给我客客气气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听见没有?”
德春虽然不够聪明,却足够听话,闻言也没多问就答应了,蔡添喜却仍旧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
说话间,容姝提着个小包袱从偏殿里走了出来,蔡添喜连忙上前拦住:“容姝姑娘这是往哪里去?”
容姝微微屈膝:“我已经是个寻常宫婢,不好继续住在这里,烦请公公给安排个住处。”
蔡添喜心里发苦,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倔,闹得他时常觉得自己会错了秦礿的意,以为他已经不在乎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