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搞了这么一出,大家都心悸。
等我爸和二叔把梁辰抬回吊脚楼,我和我妈拿药给他揉后脑勺时,我们才猛地想起,二婶一直没出现。
二叔低吼了一声,忙去房间找人,果然不见了!
忙又叫上我爸,去叫寨子里的人帮忙,赶紧找。
那梦游来得怪,我们所有人都着了,明显不只是梦游这么简单。
我爸也顾不上其他的,交代我和我妈照顾好梁辰,不要下楼,他和二叔去找人帮忙。
苗寨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没一会整个寨子里的青壮都集了起来,拿着火把,或是举着手电,在寨子里叫着我二婶的名字。
我和我妈站在吊脚楼上,看着寨子四处的火把和鼎沸的人声,总感觉那歌谣来得怪。
就在这时,那个在梁辰砸罐子时出现的苗服老太,又出现在吊脚楼下,对着我放金蛙的草丛,又跪又拜,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我这才想起,梦里那穿金衣的男子。
忙跑下吊脚楼,想问那老太太,可她见我下楼,吓得脸色惨白,忙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跑了。
这大半夜的,外面又没有路灯,我也没敢追出去,我妈也还在楼上叫我快回去。
找二婶找了一晚,天大亮后,我爸和二叔才带着村里人,用一张凉床将二婶抬了回来。
据说是在山里的石头上找到的。
她全身衣服完好,头发都没乱,一点伤口也没有。
可整个人软趴趴地躺在凉床上,扁扁的,好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面人儿……
苗寨那些人,在放下凉床后,好像很忌讳,全部逃也似的走了。
我们看着好像没了骨头的二婶,想到昨晚那古怪的歌,心头也一阵阵地发悸。
二叔和二婶感情很好,这会看着二婶因为无骨支撑、变成扁平的脸,咬了咬牙。
伸手就捏着二婶的手,倒转过来揉了揉。
那手被二叔一捏,当真就好像一个面团般,捏成了一团。
胳膊完全能倒折,更甚者二叔搓了两下,还能随意捏出形状。
似乎那不是人的胳膊,而是一团软泥!
「哪有人死成这样的?」二叔将手放下,对着二婶胸腹一压。
没了肋骨的胸膛,瞬间宛如一个充了一半气的气球,两侧鼓起。
二叔气得脸色狰狞,看着二婶扁平的脸因为血肉上充变了形。
双眼也充血发红,朝我爸道:「来前老爷子说让我们小心,这苗寨有人放蛊,他当年就是中了蛊,美兰肯定也是中蛊了!要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骨头都没了。」
「我要报警!」二叔松开手,朝我爸道,「要走你们带梁辰走,我要找到害美兰的凶手,放蛊杀人,也是犯法的吧,我要那放蛊的,给美兰偿命!」
我爸张了张嘴,似乎想劝他。
可二叔这会气得失去了理智:「死的不是你老婆,你肯定没事了!你也和这寨子里的人一样,说是美兰和梁辰捡骨时,对那蛊婆子不敬,所以就被抽了骨头!」
「什么蛊婆子,那是我们的亲妈。」我爸气得全身发抖。
二叔冷呵了一声:「我只有一个妈,是从正厅级退下来的,哪个见不叫一声老领导。才不是一个都没通车,要走半天山路、大字不认得的山里婆子!」
「就算她是我妈,美兰给她生了孙子,她还害美兰,她算哪门子的妈!」二叔气得直接回怼。
举着手机,估计也是没信号,看了看远处的山坡,推开我爸就冲出去找信号了。
我爸气得全身发抖,还想追出去,但我妈拉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我听着二叔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
怪不得二婶和梁辰对祖母是这么个态度。
原来二叔是这么想的……
我爸妈总感觉这寨子古怪,又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太通。
还是打算尽早离开,免得再生事端,就去楼里收拾东西,顺带看着还没醒的梁辰,免得他知道二婶的死讯,一时接受不了。
就算二叔不走,我们也走。
又拿了床单盖在二婶尸体上,让我守着,别被什么猫狗扑了,再出什么事。
二婶这种枉死的,按规矩是不能进屋的,只得停尸在外面院子里。
其实我对二婶没什么感情,或许是因为和我妈这个妯娌关系不太好,她家无论什么事,都要压我家一头。
她生了梁辰这个儿子,在爷爷奶奶面前跳得厉害,认为他们的一切以后都是梁辰的,总怕我跟梁辰争。
但她死得古怪又突然,看着床单下,扁得不过巴掌厚的尸体,我又怕又戚戚然。
昨晚如果不是那金衣男子叫醒我,我们所有人,都在梦里,跟着那歌声进了山,是不是也都和二婶一样死了?
就坐了一会,我也感觉全身骨头生痛。
那种痛说不清楚,像是风湿痛,又像是有什么扎进去,戳着骨头痛。
还有点像是坐在硬的地方,硌得骨头痛。
全身关节处,痛得尤其厉害,让人不由得想揉想摁。
就在我摁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外传来苗语惊呼的声音。
忙抬眼看去,就见那个跪拜的老太太又出现在院门口,满眼惊恐和担忧地看着我。
想到她每次的怪异,我连忙追了出去。
顾不上其他的,直接挽着她胳膊,一个劲地赔笑,不管听不听得懂,就是一通「奶奶」的叫。
嘴甜,总是没错的。
那老太太被我缠得没法,走又走不掉,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进院子,只是在吊脚楼的青石台阶坐下。
我这才忙叫我爸妈快出来,把那个向导叫来当翻译,这老太太肯定知道些什么。
尤其是那只金蛙……
我心底隐约感觉,那个梦里出现的金衣男子,就是那只金蛙!
我爸听说后,立马让我妈招待着,然后去找那带我们进寨的向导。
那老太太坐在青石上,一会摸摸我的手,一会摸摸我的脸,喃喃地说个不停。
我妈又是倒水,又是把收拾的零食找出来,让她吃。
等我爸带着那向导来的时候,那向导恭敬地叫了一声:「太婆。」
然后朝我们道:「太婆辈分高,算下来也不太好叫,寨子里就都叫太婆。」
向导瞥了一眼盖着床单的凉床,叹了口气。
太婆来了几次,肯定也是有话要交代的。
经向导翻译,告诉我们,二婶是死于鬼称骨,昨晚听着的那歌谣,就是骨鬼唱的称骨歌。
寨子里的人听到,就会敲着牛骨棒,表示家里骨头还在。
牛骨声空灵,能让人不被称骨歌所迷。
藏族那边也用牛骨做法器。
也就是说,昨晚我们听到那家家户户的梆子声,就是敲牛骨棒的声音。
我忙又问道:「那骨鬼为什么要害我们?」
太婆叭叭地说了一堆,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
向导听着沉思了许久,过了好一会,似乎理清之后。
才说道:「捡骨葬的传统,是因为以前战乱,族人不停迁徙,怕故去的人,尸骨无存,无人祭奠,魂无所依。所以捡骨入坛,方便带着一起迁徙。」
「但终究有些无人捡骨的,怨气滋生,形成了骨鬼。龙阿婆生前日盼夜盼,盼着你们回来,可一直到死,你们也没有回来。
「寨子里骂人最狠的话就是:死了,骨头都没人捡!
「龙阿婆本身就是带着执念和怨气入土的,尸骨入土十几年,都快烂没了,你们才回来捡骨,对她还大不敬,这才惊醒了骨鬼。」
向导语气也唏嘘。
朝我们道:「这骨鬼一出,就不会散了。按理昨晚你们这些捡骨的,都会死,现在也算逃过一劫,就赶紧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免得骨鬼再找上你们。」
我们一家三口听着,面面相觑。
称骨,倒是听过,就是算生辰八字算,命几两几,再对应歌谣。
可这鬼称骨算怎么回事?
歌谣我昨晚倒是听到了,但三斤三,四斤四,总感觉不太对。
人的骨头,肯定不只这么点重量啊。
或许是我脸上明显的不信,刺激到了太婆。
她立马站了起来,指着我,又急又快,叭叭地说了一堆。
气得双眼倒竖,全身发抖。
向导不停地安慰她,又不停地瞄我,脸色也慢慢地凝重了起来。
我想着信仰不容侵犯,连忙认错道歉。
可那向导打量了我许久,又凑到太婆面前说了几句什么,好像在确认什么。
又将我从眉到眼到嘴鼻,看了又看。
搞得我爸妈都紧张了起来,我妈直接将我拉到身后,挡住了向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