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紧闭，顾若璃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祝瑾怀！
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祝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顾若璃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祝瑾怀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祝瑾怀，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顾若璃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她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祝瑾怀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他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宫也觉得，驸马是最佳人选”。
竟是顾若璃！
祝瑾怀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看向顾若璃。
四目相对，可顾若璃眼中的情绪，他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许。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祝瑾怀跟在顾若璃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顾若璃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祝瑾怀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许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顾若璃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祝瑾怀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顾若璃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顾若璃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祝瑾怀。
祝瑾怀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顾若璃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祝瑾怀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丁敏，还能有谁？
顾若璃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祝瑾怀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丁敏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顾若璃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祝瑾怀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顾若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祝瑾怀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顾若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丁敏声音不平：“怀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祝瑾怀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顾若璃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祝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
第7章
顾若璃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祝瑾怀骤冷的眼神凝在顾若璃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祝瑾怀，接旨！”
马蹄声踢踏。
顾若璃策马走到祝瑾怀身前，缓缓道：“祝将军，继续出发吧。”
祝瑾怀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公主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他策马前行，不再多看顾若璃一眼。
顾若璃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祝瑾怀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顾若璃看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祝瑾怀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他便能摆脱了。
见祝瑾怀安排好一切后朝她走来，顾若璃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她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祝瑾怀立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顾若璃还未回神，便听祝瑾怀冷冷道：“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行军，公主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宫绝不会拖累将士们。”顾若璃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祝瑾怀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公主早点歇息。”
营帐中。
顾若璃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祝瑾怀会守护顾若璃一生一世。
顾若璃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顾若璃和太子顾明稷。
顾若璃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顾若璃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祝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祝老将军披甲上阵，祝家长子祝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祝瑾怀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弋㦊
顾若璃还记得祝瑾怀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祝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祝扶苍战死，祝老将军战死，祝家军十不存一。
祝家为这个国家，为顾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顾若璃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祝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顾若璃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顾若璃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顾若璃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顾若璃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祝瑾怀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顾若璃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
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顾若璃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顾若璃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顾若璃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突然，一只羽箭朝她呼啸而来。
“公主！”李风被敌军缠住，惊骇大喊。
顾若璃瞳孔骤缩！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拉开，祝瑾怀挡在她身前利落击落羽箭。
身前的身影与多年前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顾若璃陡然出神。
祝瑾怀见她怔愣，眉头紧皱：“你可有受伤？”
顾若璃还未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丁敏的惊叫：“怀哥哥，救我！”
下一刻，祝瑾怀毫不犹豫松开了她的手，朝丁敏而去。
……6
待尘埃落定，祝瑾怀才得知顾若璃被箭矢射中了手臂。
心一紧，祝瑾怀已经抬腿朝顾若璃营帐走去。
刚撩开帘子，他就看见顾若璃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两个酒杯。
祝瑾怀一顿，随即跪下：“臣护卫不力，请公主责罚。”
顾若璃语气平静：“情况紧急，本宫能理解将军救人之心。”
她大度的话落在祝瑾怀耳中，胸口却被搅动一阵心烦。
顾若璃看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驸马，今天，能不能陪本宫喝一杯？”
祝瑾怀一怔，嗓音泛冷：“军中禁酒，请恕臣不能应。”
他说完，见顾若璃半响没说话，又道：“若公主无事，臣告退。”
他干脆起身离去，等脚步声渐渐远去，顾若璃才缓缓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两人见面，她没等到祝瑾怀关心自己一句话。
说起来，成亲那天，他连交杯酒都没喝过……
也许，从始至终自己在他眼中都不是他的妻子吧。
顾若璃脸色惨白一片，仰头将酒饮尽，感受着那份刺喉的灼烫，她慢慢闭上了眼。
无人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猝然砸落。
三日后，大军终于赶到了庆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