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心头火热了起来，突然觉得熹宁这次䧿山遇险倒是好事，至少能趁机攀上了容眠那阉人。
甭管他看上了熹宁什么，沈家都能得利。
邹氏没那么多心思，她只是有些嫉妒熹宁居然能得了这么好的宅子，他们这几天着急上火的，她却过的安宁。
见棠府的下人将她们领进前厅却不见熹宁出来，邹氏忍不住就道：“这熹宁是怎么回事，母亲您亲自来了，她还不出来迎接，反倒是让长辈在外堂候着，这也太没规矩了些……”
蒋嬷嬷奉茶过来脸色一沉：“沈大夫人，我们女郎身上伤势未愈，日日都得进服汤药，你们来时医师正替她看诊。”
邹氏闻言皱眉：“不是说不要紧，就伤了点皮肉？”
“惊马受伤，摔落悬崖，大夫人试试看有没有事？”
蒋嬷嬷面色冷怒，
“我家王妃说过，女郎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二位要是等不及就先回去吧，等回头女郎好些了自然会回沈家拜见老夫人。”
“你……”
邹氏开口恼怒就想大骂这老刁奴，却被沈老夫人打断。
“行了！”
见蒋嬷嬷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以前曾在铖王妃身边见过这老奴的沈老夫人，没好气地看向邹氏。
“就你话多，熹宁受伤你不知道，等一会儿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是耐不住性子就自己出去，没得说些乱七八糟的让熹宁听了伤心。”
她抬头对着蒋嬷嬷神色温和，
“蒋嬷嬷见谅，她就是嘴巴利，对熹宁还是关心的。”
“你与熹宁说让她不用着急，用药看诊都得仔细，千万大意不得，我们就在这里候着，等她那边结束之后她再过来就行，亦或者是我与她伯母过去看她也行，叫她若身子不适别太勉强，免得让人心疼。”
蒋嬷嬷原是想要借机打发了沈家这两人，可是沈老夫人说话却无比周全，几乎将所有的路都给堵了不说，话里也是明明白白，她是一定要见到沈熹宁。
要么熹宁出来见她。
要么她亲自去见熹宁。
蒋嬷嬷心里头憋着气，板着脸说道：“那老夫人和大夫人先侯着，女郎待会儿过来。”
她蹲了蹲身就直接走了，邹氏直接大气：“这铖王府的人也太没规矩了些，怎么着仗着铖王妃就这么无法无天了，我们是熹宁的长辈，她就叫人这么晾着我们，她到底还懂不懂规矩？”
沈老夫人却心平气和：“你儿子差点害她丧命，你跟着你夫君塞个外室女进二房，你想让她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邹氏一噎：“可您是她亲祖母……”
“我若不是她祖母，今儿个这宅门你都别想进来。”
沈老夫人想起外头守着的那些护卫，轻抿了一口茶，
“我们今日是来接熹宁回去的，不是来跟她结仇的，你别忘了昨儿个早朝的事情，况且熹宁受了委屈想要发泄发泄也是常事，谁叫瑾修行事那般大意，你受不住也得受着。”
“我们熹宁是府里千娇万宠的女娘，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邹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沈老夫人厉眼看了回去。
“我警告你，别想着欺负熹宁。”
熹宁被人扶着站在外面，听着里头沈老夫人的哪怕没见到她，也百般周全看似维护的话时垂眸满是嘲讽。
她家祖母永远都这般“慈爱”。
上一世她受伤回去，打了沈瑾修的是她，罚了沈姝兰的也是她，亲自跟铖王妃赔礼道歉的还是她。
她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骂着沈瑾修，骂着谢寅和陆执年，她心疼的日日在她床边垂泪，恨不得能以身替她，仿佛比受伤的她还要难过。
可是后来也是她冷漠说着让她别闹了，让她见好就收，让她要顾全沈家大局，别为点儿小事害了沈瑾修的前程。
她看着她被关进了那废院里，看着沈瑾修他们百般折辱她，看着他们帮着沈姝兰一点一点地掏空了她阿娘的遗物，帮着沈姝兰成为名满京城的才女，替沈姝兰隐瞒了她的身世，助她嫁给了陆执年。
沈熹宁脸上苍白着露出几分锥心的痛色，只片刻压了下去。
再抬眼，眸中已是冷然。
“祖母…”
熹宁腿上有伤，走的极慢，花芜扶着她进厅内时，露出一张惨白伤重的脸。
邹氏扭头刚想训斥就吓了一跳，沈老夫人也是一惊，等回神就快步上前：“熹宁？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熹宁走的极慢，待沈老夫人靠近时她白着脸就想要蹲身行礼，可是才刚动作就腿上一歪，整个人差点栽下去。
旁边花芜惊呼出声连忙伸手扶着她：“女郎，你腿伤还重着，容娘子说了折腾不得，您赶紧坐着……”
“可我还没拜见祖母。”
“您伤这么重，容娘子本说了不准您下床，您能出来见老夫人已是不易，老夫人不会跟您计较这些虚礼的。”
沈老夫人总觉得花芜这话有些刺耳，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可是主仆二人一个焦急一个虚弱，沈熹宁那唇色苍白的跟纸似的，脸上的伤也瞧着骇人，让原本还想拿拿祖母架子的沈老夫人也不敢多说。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见什么礼，赶紧坐下。”她瞧着熹宁坐下后虚弱至极，忍不住就道，“你伤的这么严重，该叫人唤我们进去就好。”
“祖母是长辈，哪有让您去见我的道理，若不然回头让人知道了还言我不孝。”
“胡说什么。”
沈老夫人轻斥，“你孝不孝顺我难道不知道，咱们府中谁不知道你是沈家最乖巧的女娘，祖母疼你还来不及，你是不知道你受伤之后我有多担心。”
沈熹宁闻言感动的眼眸悬泪，语带哽咽：“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这几日我身子难受，每日大半都在睡着，一闭眼总是梦到䧿山落崖的情形，我总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那崖下，毁了脸，断了腿，我拼命叫着祖母能救救我，可怎么都没人应我，最后活生生冻死在了雪地里。”
“这几天哪怕回京了我也一直害怕极了，生怕活下来只是一场梦，如今祖母能来，我当真是欢喜至极。”
她说着欢喜的话，眼里泪雾朦胧，可是沈老夫人的脸却是一点点僵掉。
眼前苍白荏弱的小女娘，用着最依赖亲近的言语，刻薄冷情地撕掉了她所有的伪装。
要是疼她，她怎会不知她一夜未曾回城？
要是疼她，又怎会明知她险死还生回京数日，她迟迟才来看她？
第31章沈瑾修滚出沈家，我就回去
沈老夫人仿佛头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孙女，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落崖之事本是意外，怎好开口闭口都是死，我若早知道你这般害怕，就算前几日病得下不了床，我也得撑着身子过来接你。”
她想要去拉熹宁的手，才发现她手上包着裹布伤的极重。
沈老夫人只好伸手轻环着熹宁的肩膀，红着眼哽咽：“都是祖母的错，祖母不该让你在外间受苦。”
沈熹宁被老人抱在怀中，背脊却是一阵阵的发冷。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祖母有多能言善辩，从不知她的慈爱有多哄人。
若非她早经历过她的冷漠，她恐怕真信了身前老人对她的偏疼。
熹宁轻掐了掐手指伤处，疼痛激的眼泪浮了出来，她满是依赖地靠在沈老夫人怀中低泣：
“不怪祖母，是阿兄，是阿兄他不想我活，阿兄把我扔在山林，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肯回头。”
“祖母，我好害怕，我只要见到阿兄就会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那黑漆漆的林子里叫天天不应的绝望，我被甩下山崖那一刻，脑子里只想着阿兄就这么恨我，他居然想要我去死……”
女孩儿哭得隐忍悲恸，明明声音不大，可每一声呜咽都让邹氏脸色难看，就连沈老夫人也跟着变色。
邹氏忍不住倏然起身怒道：“沈熹宁，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䧿山的事情明明只是一场意外，你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口口声声道你阿兄想要害你？他只是一时大意才会忘了你还在林子里，你这么大个人身边不知道带几个婢女随从，出了事就来恶言诋毁你阿兄？”
熹宁被吓得一哆嗦，小脸惨白地朝着沈老夫人怀里一躲：
“我才没有胡说，䧿山也不是意外，他是故意将我扔在那里的，临走前还带走了所有仆人，他明知道天色渐黑䧿山湿寒，后来下雨也不曾回去寻我，他就是想要害死我……”
“闭嘴！”
邹氏大怒就想上前，被沈老夫人挡住后依旧怒火直冲头顶，
“要不是你不懂事，你阿兄怎会教训你？况且他是让你回灵云寺去，他离开时天也还亮着，谁知道你会四处乱走差点摔死了你自己！”
“大伯母…”
沈熹宁仿佛不敢置信，看着狡辩恶言的邹氏。
沈老夫人伸手拉着熹宁的肩语气有些重：“熹宁，你伯母的话说的虽然有些不好听，可是你不能这般说你阿兄。”
“自打知道你出事之后，你阿兄就懊悔至极，痛苦难过，只怨自己一时气恼不够周全，恨不得能以身替你。”
“你是知道你阿兄往日有多疼你的，这几日你伤着他亦心痛容色憔悴，你可不能因为与他置气就随意胡说，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你会毁了你阿兄……”
砰！
沈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感觉身前人突然推开她的手。
熹宁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熹宁？”沈老夫人伸手想拉她。
沈熹宁就“唰”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女郎！”花芜吓的连忙上前。
熹宁依在她身上才勉强站稳，只是脸上血色已然褪了个干净，一双杏眸里溢满了泪水：“所以连祖母都不信我？”
“熹宁……”
沈老夫人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熹宁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
“一时气恼，他就能够置我于不顾，训斥我几句，就能不管我生死。”
“我也想要告诉自己，阿兄是疼我的，可是他明知是我母亲冥诞，却带着沈姝兰去灵云寺招眼，他明知是她犯错在前，却不问黑白一意偏袒。”
“山中路险，雪地湿滑，他害怕跑出去的沈姝兰迷路出事半步不敢离开，却丝毫未曾想过那里离灵云寺有多远，他带着沈姝兰回城，带着她游湖买首饰，亲自送她去钱家赴宴，他可还曾记得被他扔在䧿山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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