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晋绥陡然怔住，中原规矩，驸马不可领一官一职，如今陛下这是何意？
楚长乐却知道楚明稷的意思，她脸上浮起苦笑。
楚明稷下一句话便是：“无事退朝，卫将军御书房觐见。”
卫晋绥压下心中疑虑，跟着宫人走进了御书房。
楚明稷却等在殿中，卫晋绥刚站定，就听到身后殿门轰然关闭。
楚明稷幽冷的声音响起：“卫将军可还记得，你是驸马？”
卫晋绥单膝跪地：“臣，从来没有忘记。”
下一刻，他只觉得脸上传来重重的撞击，竟是楚明稷不顾帝王之尊，对他动了手！
此时的楚明稷，丝毫想不起什么天子威仪，眼圈泛红：“那你告诉朕，为何皇姐会死？北疆狡诈你早就知道，一路大胜，你为何降低防备让他们有绕后的机会？”
他提起卫晋绥的衣领：“朕告诉你，是你报仇心切！是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重回战场的机会，让你忘记了谨慎二字，是你，害死了朕的皇姐！”
他声嘶力竭，如同失去心爱玩具的孩童：“那是朕的唯一的皇姐，你为何不保护好她？为何！”
“她明明可以在京中等你归来，明明可以一世尊崇，却独独为了你向朕提出督军的想法，卫晋绥，你该死！”
被他疾言厉色喝骂的卫晋绥脸色渐渐苍白，眼中全然失去了焦距。
因为，楚明稷半个字都没有说错。
他见着北疆人，便想起父兄死亡时的惨状，忽略了胜利来的如此容易；他以为只要自己布下后手，楚长乐便不会有事，却忘了楚长乐不过一介女子，不通武术！
甚至他从未想过，向来冷淡的楚长乐，会以长公主之尊，会为万民，为中原付出生命！
此时此刻，卫晋绥终于后知后觉的看清，原来他这个枕边人，从未了解过楚长乐。
楚长乐看着楚明稷眼中的赤红，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
她往前一步，掌心贴在虚无之中，轻声道：“明稷……”
楚明稷突然一怔，将卫晋绥狠狠推向一边，而后茫然四顾：“皇姐？”
就在这时，踉跄两步的卫晋绥怀中滚落一方玉印，正正好落在楚长乐脚下。
下一刻，巨大的吸引力从玉印中散发而出，将楚长乐生生扯了进去！第21章
与此同时，玄清面前的楚长乐，缓缓睁开了眼……
楚长乐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随处可见的名贵玉器，上好梨花木的桌椅，以及玄清身上跟中原全然不同的服饰。
她或楚是睡了太久，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就连声带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好半天，她才艰难说出一句话：“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死了吗？”
她都变成了一缕幽魂跟在了卫晋绥身边，怎么会在这里。
但身上传来的痛感，以及指尖的凉意，又让她清楚的知道，此刻的自己，真实的活在人间。
玄清却上前将她扶起来：“先出去，我再慢慢跟你说。”
楚长乐却没办法动，只能任由玄清抱着她出去。
她本以为在屋内看到的就算珍奇，等到玄清带她出了门，她心中的震撼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鳞次栉比的宫殿错落成群，就连地板都是上好的白玉铺就，廊下的风铃甚至用宝石制作，碰撞起来透着一种金迷纸醉的骄奢之感。
过往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对着玄清行礼，他们喊：“少主安康。”
玄清却不如从前的温和，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前走。
看着楚长乐脸上的震惊之色，他才勾了勾唇角：“怎么，很意外？”
楚长乐眨了眨眼。
玄清耐心的跟她解释：“这里是南靖，我的亲生父母是南靖皇室。”
楚长乐恍然，她有些疑惑，南靖从来不与外界有交集，既不扩大自己的地盘，也不曾听说哪个国家攻打过它，但看南靖皇宫如此华贵，难道各国就真的不曾有半点觊觎？
但玄清没有多说，将她带入了一间房放在了床上：“你才醒过来，先不要想那么多，我会叫巫医来为你诊治。”
楚长乐向来信任他，闻言便点了点头，玄清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才转身出去。
而这边的事情，楚明稷和卫晋绥自然是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那方玉印落在地上之后，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便什么异常都没有了。
楚明稷有些不确定刚刚那一声，是不是自己悲伤过度而导致出现了幻听，而看到这方玉印出现时，他顿时也认了出来。
楚明稷慢慢走过去，拾起玉印，浓重的悲伤顿时漫上心头。
良久之后，楚明稷缓缓站起身来：“卫晋绥，你走吧，朕会下旨，解除你驸马的身份。”
卫晋绥指尖一颤：“望陛下三思！”
楚明稷看向他，冷冷道：“现在倒是装的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皇姐与你成婚三年却一直无所出，你可知京中流言是如何说她的？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心中所属是太傅之女？”
卫晋绥猛然抬头，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楚明稷不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了，而是手段计谋心智样样不缺的帝王。
但他还是说道：“臣以今次封赏之物，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重开将军府也是？”
卫晋绥只是犹疑片刻，复又坚定：“是！”
楚明稷好一会没说话，最终还是说道：“你先回去，好生歇着吧。”
言辞间的寒意，却悄然散去几分。
就在卫晋绥躬身告退时，他听见楚明稷的声音：
“当年若不是卫老将军死前求皇姐护着你，这驸马之位，朕绝不可能给你。”第22章
直到回到公主府，卫晋绥仍未从楚明稷的话中回过神来。
他一直以为是楚长乐以公主之尊施压，才让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却不想竟是父亲亲自所求……
他又想起楚明稷的话：“皇姐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不过是不想看到你因为父命对她逢场作戏罢了。”
卫晋绥知道，楚长乐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必定是不愿意用这种事情来要挟他的。
只是那三年，他做了什么，楚长乐最想要的真心，他半分都没有给过。
卫晋绥怔怔坐在房间里，直到下人来问他可要用膳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站起身：“将膳食摆去公主房间里。”
说罢，他也无视下人疑惑的眼神，径直去了内间。
换下盔甲之后，他便径直走向了楚长乐的院子，踏进去后，虽然离开半月有余，这里还是被侍女打理的干干净净，一如楚长乐在时。
楚长乐向来喜欢干净整洁的地方，哪怕每年从宫中赏赐下来的奇珍异宝不少，也都堆在了库房里，房间内摆设并不算多。
卫晋绥看着桌边正在布菜的侍女，慢慢坐了过去。
那侍女见着他，行了一礼：“驸马。”
卫晋绥知道她一直自楚长乐出生起便跟着伺候，两人情同姐妹，便也没有冷着态度：“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我自己来就行，你先下去吧。”
侍女退去之后，卫晋绥便拿起了筷子，碗筷碰撞的声音在房间里一点点响起，却带起了无尽的凄凉。
卫晋绥想起刚成婚时，楚长乐淡淡的对自己说：“以后不管多忙，都得来本宫这里用膳。”
他回的是：“臣不过一介闲散人士，无事可忙，公主多虑了。”
那时他对这桩婚事不满至极，从宫中旨意出来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楚长乐，便注定是一个仗着身份肆意妄为的女子罢了。
卫晋绥又看向桌上的菜色，都是他喜欢的。
楚长乐哪怕不是公主，也是个人，也会有自己喜欢的口味，可只要他来这院中，桌上没有一道菜不是依着他的喜好，久而久之，公主府的伙夫都知道该做哪几样菜了。
卫晋绥总是觉得，楚长乐未必有多喜欢他，但眼前这一点点润物细无声的照顾温柔，又怎么不算是喜欢？
一顿饭，他吃的味同嚼蜡，等下人将东西都收下去之后，那侍女看向他：“驸马今夜要睡在此处吗？”
卫晋绥抬眼：“嗯。”
侍女脸色犹疑，半晌才道：“那奴婢去给驸马铺床。”
卫晋绥一愣，问道：“这不是长公主的卧房么？怎么连被子都没有？”
“长公主在此处，一般不会去床上睡，而是醉了就趴在桌上对付一宿，是她吩咐奴婢将被褥拿走的。”
卫晋绥皱起了眉，在他印象里，楚长乐好像是从两年前开始嗜酒的。
他缓步踏进了内间，映入眼帘的，是床边一张矮桌，上面对的齐齐整整，摆着两只酒盅。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见着楚长乐几次饮酒，对面都摆着一只空杯，有没有可能，那只杯子，是留给自己的？
卫晋绥正要上前，却听门外响起下人的声音：“驸马，北疆首领不知所踪，陛下传您即刻入宫！”第23章
卫晋绥入宫时，御书房内只有大理寺卿李明和丞相在。
楚明稷看了卫晋绥一眼，开口说道：“朕命你们三人，三日内把北疆首领给我找到。”
卫晋绥上前一步：“敢问李大人，下面的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期间可有什么可疑人员去过天牢？”
楚明稷也朝李明看了过去，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已经在极力压制内心的火气了。
李明拱手说道：“北疆首领自从进了天牢，就是单独关押的，且牢门外还有重兵把守，但今夜丑时，狱卒换值之后，才发现牢里的人根本不是北疆首领。”
卫晋绥眯起双眼，终于明白为何陛下这么晚了还要召他入宫，北疆首领是他亲手押入京都的，却在重重把守之下换了人，他自然有疑点。
卫晋绥想清楚其中关节之后，脸色也沉了下来：“臣想去天牢看看。”
楚明稷点了点头，随即卫晋绥三人便退了出去。
出宫途中，丞相开口：“此次，还要劳烦二位了。”
卫晋绥和李明对视一眼，说道：“丞相言重了。”
老丞相幽幽一叹：“北疆首领若是在京都，且不说陛下忧心，万一他被逼急了，拿手无寸铁的百姓开刀，传出去我中原岂不是成了笑话。”
卫晋绥定声道：“不会有那种情况。”
老丞相便不说话了，到了天牢，李明带着卫晋绥往里走，老丞相自然是在外面等着。
卫晋绥踏入牢房，四处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说：“你们当时看到的那个‘北疆首领’，现在何处？”
“在隔壁牢房关着，这样重要的人，我们自然不会放走。”李明立刻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