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二岁开始,我上午练琴,中午练字,下午画画,晚上下棋。
在我四年的勤奋努力下,证明了我爹基因的强大,琴棋书画硬是啥也学不会啊。
于是我爹准备另辟蹊径,给我寻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相公,耳濡目染。
中秋宴,我爹把朝中所有的朝臣都安排到了家里来,我坐在我爹旁边瞧着阶下一群朝气蓬勃的才华少年,忍不住满意点头。
我爹也满意地点头,问了句刺史家儿子:「陈大人家儿子打眼一瞧就风流潇洒哈,可婚配否?」
陈刺史一脸惶恐跪在地上:「小儿十五岁就已经有婚约了,今年年底就完婚啊,陛下。」
我爹叹了口气,转头问:「李尚书家儿子瞧着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婚配否啊?」
李尚书哆嗦着跪到殿中间,「陛下,小儿去年已经订婚了,今年就准备成婚。」
我爹猛吸一口气,压着嗓子接着问:「听说魏尚卿家儿子卓尔不群啊,婚配?」
没等我爹说完,魏尚卿已经跪到地上:「陛下,犬子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年底完婚啊。」
我爹气得直抖胡子,冷哼一声:「这年底果然热闹啊,众卿家组队娶亲啊。」
我爹手一挥,指了指角落里猛炫枣糕的少年,「那个吃枣糕的,你有婚约了吗?」
少年站起身,摇了摇头。
我爹一拍桌子:「就你了,我家盐盐差不多也配得上你,年底一起完婚吧,众乐乐嘛。」
我刚想问我爹是不是有点草率,丞相老头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爹身边的岑内侍瞧了一眼,在我爹耳边低语:「这少年叫方渐知,是丞相家的小儿子。」
我爹挥了挥手,让人把丞相抬下去,小声嘟囔:「干恁娘,让你总跟老子作对,老子这就送你一个小冤家。」
第二日大早,我爹下朝,刚端起粥碗,丞相就扯着方渐知进屋了,说是带着庚帖来的,先交换个庚帖。
我爹伸手拍了拍丞相的手:「合什么庚帖啊,两个孩子相处得好就行,别整那封建迷信。」
我瞧着丞相脸皮绷得邦紧,好似被人吃了豆腐一般,叹了口气:「小儿三岁识字,四岁背诗,七岁出口成章,苦读这么多年,如今才入朝堂。」
我爹琢磨了半晌丞相老头的话,大力拍了拍丞相的背:「都说了,咱不整那老一套。」
「渐知是个好孩子,能说出好好读书是为了替百姓说话的孩子日后定错不了。」我爹瞧着丞相老头,言辞凿凿:「做驸马怎么了,咱家一样入朝做官。」
我爹冲着丞相老头眨了眨眼:「我儿要是不行,以后我这摊子就交给你儿跟我姑娘,选贤任能嘛。」
丞相老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说我爹是个明君。
我爹手一横,满脸的高兴:「什么明君不明君的,那废除世卿世禄制的事?」
丞相老头擂着胸脯:「陛下放心,这事老臣亲自操办,呜呜呜,明君啊。」
我爹起身送哭着的丞相老头出门,留下我跟方渐知大眼瞪小眼,我用手肘碰了碰方渐知,示意你爹走了。
方渐知咳了一声,歪头问我:「明日有灯会,想出去逛逛吗?」
这么直接吗?
我阿娘说,感情这事就得多相处,我点了点头:「那明日卯时春庆街见?」
送完了方渐知,我琢磨跟爹娘说下明晚要和方渐知出去玩的事。
没等进门,就听见阿娘跟爹讲悄悄话:「咱家女儿若是做方家新妇,也是一天三顿打的料。」
「不能,阿盐最是懂事,从小跟着我们吃了那么多苦,这孩子却从未抱怨过。」我爹叹了口气:「丞相那老头虽说是朝堂上日日与我对着干,可他家风却是极好的,他家大儿子是个一心从商的,那老头也不曾逼迫老大学什么四书五经。那方渐知,我瞧了有个一年了,内敛稳当配咱家阿盐最是稳妥。」
阿娘声音带着哭腔:「可我舍不得阿盐,阿盐身边的梨清跟我说,阿盐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还有那右手的疤痕,也不知那方渐知会不会嫌弃。」
我爹声音立马大了起来:「他敢,我家阿盐长得好看心地善良能吃苦,配他家绰绰有余,若是,若是他嫌弃阿盐,我就,我就打他家满门。」
我阿娘低声啜泣:「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白白让盐盐跟我们吃了那么多苦。」
我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让岑内侍跟我爹娘说下,我明日要跟方渐知出去玩,还嘱咐了句别跟爹娘说我听到他俩说悄悄话了。
岑内侍满眼怜惜地点头,让我出去玩带着侍卫,早些回来。
我挥了挥手,留给老岑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琢磨了一天,傍晚才开始收拾,收拾妥当后,拖着梨清上了马车。
瞧着四下无人,我低声嘱咐梨清:「今后不要事事都跟我爹娘说,你若是再敢跟我娘说我的事,你便去服侍我阿娘吧。」
「娘娘也是担心殿下。」梨清低头应了一声,「怕殿下嫁得不好,过得不开心。」
爹爹跟阿娘事情已经够多了,又何必为了我的事日日担心,嫁谁不是嫁,再说开不开心,日子过得好不好,还不是全看自己。
待到了春庆街,我瞧着方渐知一身青衣袖口绣着云纹,腰间系着同色的玉佩站在街口。
我低头看了下,琢磨自己是不是穿得有些素气了些,没等问梨清,方渐知已走到马车旁,将手臂递给我。
我扶着方渐知的手臂下了马车,仰头问方渐知:「这今日灯会怎么如此热闹?」
方渐知扯着我的衣袖,将我拉到里面:「陛下说今年收成好,拨了银钱办灯会,让大家同乐乐。」
我「哦」了一声,踮着脚瞧望不见头的长街,随着方渐知逛了起来。
「你为何叫盐盐?」方渐知递给我一串糖葫芦,低声问我。
我摇头晃脑地学我爹的语气:「盐,国之要脉。」
「那太子殿下叫陈砚?」
「砚台,听着就有文化。」我点了点头,「我爹一生的追求有钱有文化。」
「陛下的追求实是质朴。」方渐知闷笑两声,「如今国情渐好,陛下也可安心一二。」
逛了许久,梨清身上已经挂满了东西,连着方渐知手上也尽是大包小包。
方渐知看了眼月色,说时辰晚了,要先送我到家门口。
我钻进马车里,方渐知坐在一旁,低声嘱咐我:「这青梨酸,吃的时候适量,吃的时候别喝热茶。」
我边听边窸窸窣窣地啃糕点,方渐知在一旁给我递茶:「慢点吃,吃这么急做什么?」
「我没用晚膳就出来了,我以为我们是先去吃饭,没想到直接逛街。」我咽了一口糕点,「我阿娘说巳时就不许吃东西了,所以抓紧吃两口,省得晚上饿得睡不着。」
方渐知脸色微黑,给我倒了一杯热茶:「你为何不说你没用晚膳?」
「我怕你觉得麻烦。」我晃了晃手,将手里的半块糕点塞进嘴里,灌了一杯茶,「再说少吃一顿也没什么。」
方渐知叹了口气,又递给我一杯茶:「阿盐,我不怕麻烦,今后你有什么都可以对我说的。」
我一阵恍惚却没有反驳,只朝着方渐知笑笑,心里暗忖听听就算了,哪里有不怕麻烦的人。
回宫后,我与丞相方家小儿子定亲的事就慢慢传开了,众人都以为丞相老头会一蹶不振,可谁知丞相却日渐有干劲,抱紧我爹的大腿,一心要搞选贤任能,废除世卿世袭制。
朝中都说丞相被我爹吓唬得疯魔了,丞相听闻后也是一阵冷哼,瞎了眼的竖子们。
方渐知下了朝,也隔三差五抽空约我出去玩,还总托人给我送些小玩意儿。
我往头上簪了一支方渐知送的玉钗,我娘欣慰得直点头,说什么方渐知比我爹还善解人意,会疼人。
我娘絮叨半晌,猛地想起来:「盐盐,你与方渐知约了出去玩是吧,哎呀,快去快去,别晚了,好好玩。」
阿娘一路将我推到马车上,边走边跟我讲男女相处之道,我不禁感叹难怪阿娘搞得定我爹,我推开车窗跟我阿娘一阵摇手,示意阿娘放心。
方渐知换了官服就来门口等我,瞧见我的马车直接掀了帘子上车,朝着我显摆了下手里的风筝:「我亲手做的。」
我扯了下方渐知的衣袖:「我还没吃午饭。」
「那我们先用午膳。」方渐知眯了下眼睛,「禾丰楼酥肉肘子出名,日新楼清蒸鲈鱼出名,万宝阁糖醋小排出名,阿盐,你想吃什么?」
我转了下眼珠:「今日去禾丰楼,明日去日新楼,后日去万宝阁。」
方渐知眉眼带笑,轻声说了句好。
禾丰楼掌柜的瞧见方渐知,行了礼径直带着我们去了二楼的雅间,我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瞧方渐知行云流水的泡茶,赏心悦目啊。
可这雅间隔音属实是不好,隔壁不时传来哄笑声,我仔细听了听,原是说我的。
「草莽出身就是草莽出身,琴棋书画竟也一样也学不会。」
「白瞎了夫子早晚地教,我瞧那李夫子头发都教白了。」
我瞧着方渐知冷着脸起身,忙拉住他,小声跟方渐知说:「别理他们,他们说他们的,我也不会掉一块肉,再说他们说的也是实话嘛。」
方渐知被我扯着袖子,平息两口气,我瞧着他眼眶微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隔壁间谈论声却没有停:「方渐知也是,他爹是丞相又如何,还不是要娶公主,今后能不能再往上走一步还不知道呢,也难为丞相兢兢业业一辈子,俩儿子,一个从商,一个废了从官路。」
「就这方渐知还拿那公主当个宝贝呢。」
我沉了一口气,撇开拉着方渐知的手,一脚踢开隔壁雅间的大门,瞧着里面的人一阵冷笑:「今日本宫倒要看看,在后面嚼别人舌根的人是什么英才。
「哦,王御史家儿子啊,你爹比丞相还大六岁,如今还是个御史,可见你爹也不甚努力。
「陈刺史家的吧,你爹一把年纪了,这官位也不好往上升了吧,呦,你们家可靠你了啊,你可得抓紧时间苦读啊。」
「我记住你们了,我得问问我爹,殿试什么时候开始。」我环了一圈,「只知道吃喝玩乐,世袭制取消了,殿试时希望可以见到诸位啊。」
扔下一群惨白着脸的众人,我扯着方渐知回了雅间,拍了拍胸脯:「放心,以后我罩着你。」
方渐知睫毛微颤,闷着声咳了两声:「殿下好气魄。」
我哼了一声:「本宫好歹也是见过真刀真枪的,吓唬几个锦衣玉食的小纨绔还是够用的。」
心满意足地啃了一通肘子后,我拿着风筝迫不及待地跟方渐知到了城南。
方渐知亦步亦趋地跟着飞跑着的我,小声碎念:「慢点慢点。」
我眉笑眼开地看着高空中的风筝:「好久没这么痛快地跑一场了。」
风渐大,线轴不受控制转了两圈,我眼疾手快伸手去拉线,衣袖下滑,我忙伸手拉住衣袖,可轮轴一路转到底,脱了线的风筝在风里飘摇。
方渐知拉住了我的手臂,瞧着一条快到肩膀的长疤,脸色铁青:「这怎么回事?」
「小时候被人劫了来要挟阿爹的时候,被贼人伤的。」我歪了下头,「不好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