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羽绮没有哭，她只是重复的读着信上每一个字，让每一个字在心底一刀刀刻着。
良久，她才问：“时铭，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黄柯沉默着：“时兄他……坚持了半年，血竭而死。”
时羽绮的唇抖了抖。
黄柯又道：“时小姐，时兄曾于我有大恩，在下不能让你再待在此处，今日便为你赎身。”
时羽绮抬起眼，眼中毫无波澜。
“我的身价，是白银万两，你付不起的。”
黄柯呆在当场。
时羽绮起身：“小蝶，送大人离开吧。”
……
送走黄柯，时蝶担忧至极。
“小姐，你若想哭就哭出来吧……”
时羽绮越平静，她越不安。
时羽绮摇摇头，咽下喉间腥甜：“我真的没事。”
半夜，宇文煜果真来了。
他给时羽绮带了京中时下最流行的胭脂，笑意盈盈，心情很好的样子。
时羽绮坐在榻上，没有起身迎接。
宇文煜笑得温柔：“怎么傻坐着，在想什么？”
时羽绮一寸又一寸的扫着他熟悉的带笑眉眼，却只觉陌生至极。
“……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什么事？”宇文煜笑容一顿。
时羽绮神色平静：“想起时家抄家，我去求你，你说你无能为力；还有你前几日十里红妆，迎娶苏曦月……”
宇文煜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他淡淡开口打断。
时羽绮没有回答。
黯淡的烛光摇曳了几下，她又说：“奉安二十四年那个冬天，我娘没有熬过去，她死前一直在念着‘阿铭’、‘阿铭’……”
说着，时羽绮抬起眼望进宇文煜深黑的眼底。
“我以为她是太想他了，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她在那一刻见到了阿铭。”
“宇文煜，阿铭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话落，满室死寂。
宇文煜才发现，她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近乎鬼魅。
他想说些什么，又终是叹了口气。
“你何必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
他声音轻柔，却如一把软剑，将时羽绮字字凌迟。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抑制不住的眼泪涌出眼眶。
宇文煜上前轻轻抱住时羽绮。
“时羽绮，时铭的事我很抱歉没告诉你，可岭南与京城相隔千里，我知道消息已经晚了。”
“若我当时告诉你，也不过无济于事，反而让你平白伤心。”
他越说，她越冷。
冷得时羽绮浑身发抖。
过往的岁月在这一刻无法挽救的尽数倾塌。
时羽绮冷到骨子里，痛到心都被咀嚼。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将他好好安葬，每年也有人前去祭拜。”
宇文煜说的真心实意，温热的手轻轻抚着她长长的秀发，似在安抚着她。
“就算没了时家，你还有我不是吗？”
时羽绮被笼罩在他的身躯中，她想逃，却无处可逃。
良久，她止住了眼泪。
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宇文煜，在你看来，我是不是蠢得可怜又可笑。”
宇文煜眼眸变沉。
他看向时羽绮干涸的眼睛，里面一片红色血丝。
又听到她说：“从冷宫到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像我这样的傻子，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时羽绮说着笑了，笑得无比难看。
“可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到自己有没有被爱的，你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我还有最后一点价值，是不是？”
宇文煜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他松开时羽绮，语气冰冷，带着一分威胁：“时羽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时羽绮惨白着脸，平静的开口：“王爷若还记我一点情，就放我走吧，时羽绮感激涕零。”
一片冷寂。
宇文煜攥紧拳，面色难看至极。
那种有什么东西即将逃出他掌控的恼怒攥住了他的胸口。
眼神的狠厉不再遮掩，明明白白的显示出来。
他蓦地嗤笑一声：“七七，签了琼花楼的卖身契，你以为自己想走就能走？”
时羽绮瞳孔骤缩，呆呆望着他。
“你是时家最后的血脉了，你若死了，时家可就真绝了后。”
宇文煜毫不在意的说着残忍的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威胁道：“乖乖听话，否则你就该尝尝真正的伎子要怎么活了。”
冰冷夜风呼啸。
时羽绮胸口一阵钻心的痛，口中涌上一片腥甜。
“好啊，随你。”她不在意的抹去嘴角血丝。
宇文煜望着那丝血痕，手骤然一松。
可接着从时羽绮嘴角溢出的血好像怎么也止不住。
莫名的慌乱攥住宇文煜的心口，他下意识上前扶住时羽绮，厉声喊道：“来人，去传御医！”
……
天色未明。
“王爷，时小姐怒结伤肝，痛络伤心，气血逆行才导致吐血不止。”
被人强行从家里带来的御医恭敬说着。
宇文煜一双眼阴戾得吓人。
半响才开口：“你去开方子。”
御医退下后，他走进房间。
坐在床边，他已经面色如常，声音也温柔起来。
“是我错了，不该说那些话，等你病好了，我派人请慈恩大师给你弟弟做一场法事……”
他说了很多，可时羽绮一言不发，甚至不看他一眼。
宇文煜止住话，又看了她几眼，终是不耐。
“我之后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
身后，时羽绮睁大的眼中，眼泪慢慢滑入鬓角，很快消失不见。
三日后。
琼花楼掌事跪着禀报：“时小姐不肯再接客……”
闻言，宇文煜脸色一沉，直赴琼花楼。
推开门，时羽绮只披了件外衣站于屋内，桌上放着两匣珠宝和一屉金元宝。
宇文煜扫了眼桌上金银，淡淡道：“这是何意？”
“七千两珠宝，三千两白银。”
时羽绮将它们推至宇文煜面前，缓缓跪下：“向摄政王赎我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