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木制的脸盆架上放着“花开富贵”双喜搪瓷盆。
再往上,有一本日历。
上面阳历一九七六年七月十二,农历壬戌年五月廿二。
这时候,白舒兰逐渐接收了原身留下来的全部记忆。
七三年的时候,父母让还未成年的她下乡,却让两个继兄顶替了奶奶和妈妈的班,参加工作。
原身到了乡下,生活艰难,但家人没有给她半点帮助。
上个月突然收到信,说家里母亲重病,让她回来探亲。
原身火急火燎到家,得知父母要把她嫁给厂长的傻儿子。
她当然不愿意,想要逃走,撞破了脑袋,被家人关在屋里。
高烧不退,无人照顾。
原身白舒兰一命呜呼,她就成了七十年代的白舒兰。
从窗外白老太和白小菊的对话,她明白了,原身不是亲生的。
怪不得一家子对原身下乡漠不关心,好不容易想起来了。
她们还要把原身嫁给傻子,给两个哥哥换取转正的机会,给妹妹换取上大学的机会。
原身不同意嫁给傻子,她这个几十年后的灵魂,更不会嫁给傻子。
以现在管理制度,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
即使想要逃回农村,还得白家去街道办开介绍信。
白舒兰拍门,不能继续被关在屋里,先获得一定的自由,才能想办法。
“奶奶,我同意了,我快要饿死了,快给我点吃的吧。”
先服软,让对方麻痹大意,她才有机会寻求帮助。
正在外面说人是非的白老太,听到屋里白舒兰服软的话,笑了。
她对着女儿挑了挑眉,颇为得意。
再倔的人,饿她三天,保准听话。
想到儿子和儿媳妇已经做了恶人,白老太准备做好人。
她要让这个便宜孙女念着她的好,嫁到了徐厂长家里,还能想着娘家人。
“乖孩子,你妈是个狠心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还有奶奶呢!你别着急,奶去叫你妈,给你开门。”
白老太一边说,一边对着白小菊眨眨眼。
“小菊,赶紧去给你大侄女冲一碗鸡蛋水。”
如果刚才没有听到白老太和白小菊说的那些话,或许白舒兰还能念着她的好。
可现在看来,这白老太就是老狐狸,最狡猾,隐藏很深。
白舒兰的亲生母亲吴秀丽,也是鹅脸蛋,面容姣好,长相清秀。
但一直皱着眉,多了几分凄苦。
她正在堂屋糊火柴盒,听到婆婆说女儿同意了,也长舒一口气。
“哎,我这做妈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但凡有办法,我也不会为难舒兰。”
白老太听到这话的,眼露讥讽,同时也希望吴秀丽不要反悔。
“吴秀丽,我可警告你。这是你欠我们白家的,也是这个小野种欠我们白家的。”
“我们白家不可能白养那个野种,你给我老老实实记住。办砸了,我饶不了你。”
“再说了,好处也不是只有我两个孙子有,舒月能得到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这可是一步登天啊!”
“你只给我们白家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将来养老还不得靠着志明和志成?你可得好好想想,不能心软犯糊涂!”
吴秀丽想到被那个男人抛弃之后的痛苦屈辱,对那个男人的恨转移到白舒兰的身上。
她原本对白舒兰有几分心疼,此时也消失殆尽。
“妈,我知道轻重。白家没有对不起舒兰,反而对我和舒兰有恩,否则我们娘俩早死了。”
吴秀丽面露讨好,不敢招惹婆婆。
丈夫事事听从婆婆的话,她惹婆婆生气,她男人回来就捶她,揍她。
白老太从身上掏出来钥匙递给吴秀丽,笑眯眯的,但眼底并没有温度。
她不希望儿媳妇心疼野种白舒兰,但也不希望吴秀丽因为心里的恨意怠慢了白舒兰。
否则,以后就不能从白舒兰的身上继续“吸血”。
“那是你闺女,亲母女哪有隔夜仇?好好说,让舒兰念着你的好。”
“回头我给你点钱和票,给舒兰买布,做几身像样的衣服,体面一点。”
“舒兰嫁到了徐家,也能念着咱们的好,在徐家安安分分,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
“要不然她不好好伺候徐家的三傻子,徐厂长收拾咱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最后还是咱们倒霉!”
第2章 硬汉,迟宴
吴秀丽点头,深以为然,接过来钥匙,面露讨好。
“妈,我明白。毕竟舒兰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也是盼着她好。”
“徐厂长家,那可是顶顶好的人家。舒兰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如果不是我把她生得好,人家徐厂长还看不上呢!她不懂事,我这做妈的,会跟她好好说。”
白老太对儿媳妇的态度十分满意,从箱子里拿出来几块饼干。
“对,家和万事兴,有话好好说,亲母女没有隔夜仇。舒兰这三天没吃饭,先吃点饼干垫垫。”
“谢谢妈!”吴秀丽擦擦手,一手拿着饼干,一手拿着钥匙。
白小菊也冲了鸡蛋水端过来。
来到房门口,开了门,吴秀丽红了眼睛,看到女儿站起来,声音哽咽。
“舒兰,妈不会害你。你要是听话,我和你爸哪舍得饿着你啊?”
“这是你大姑给你奶送过来的饼干,你奶没舍得吃,让我给你拿过来。你小姑也疼你,给你冲了鸡蛋水。”
白舒兰看向进来的“亲妈”吴秀丽,赶紧低下头。
因为她马上控制不住内心的鄙夷和厌恶。
不会害她?
原身在乡下三年,收到母亲吴秀丽诉苦的信,说家里日子过得不好。
原身也是个傻子,省吃俭用,把粮食寄回来,孝敬父母。
这些所谓的家人倒好,居然把她嫁给傻子。
一片真心,真是喂了狗。
不,用狗来形容他们,简直侮辱了狗!
对亲生女儿如此,简直猪狗不如。
白舒兰两手揉眼,假装哭泣。
但没想到真的哭出来了,她是为原身难过。
在白舒兰的心里,白家这些人,包括吴秀丽,不是亲人。
对他们并没有感情,也没有期盼。
可原身不是,她对母亲深深依恋。
为了两个哥哥,甘愿下乡。
为了得到奶奶和爸爸的一句称赞,从小干家务活。
可这么做,换来的全部都是恶意和欺骗。
见女儿一直哭,不说话,吴秀丽哄着白舒兰,希望女儿能够彻底想开,不执拗。
“舒兰,你从小就听话,这次再听妈一次,可不能再任性,更不能寻死觅活。”
“徐厂长的儿子虽然是傻子,但徐厂长多厉害啊,厂长夫人还是采购主任。”
“人家手指缝里漏下点东西,就够我们一大家子过上好日子。如果不是妈把你生得好,哪有这样的好机会轮到你啊?”
“妈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女儿,以后还得靠着你两个哥哥养老。”
“你两个哥哥转正了,心里念着你的好,你妹妹也能得到上大学的机会,咱们白家翻身指日可待啊!”
白舒兰快要被憋死了!
这不仅是吸血吃肉,这是把原身碾碎了,连骨头渣子也咽下去。
真是坏透了!
白舒兰擦擦眼睛,收敛心神,决定以最快速度逃离。
“妈,我知道。我一个下乡知青,想回城太难了。你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我回城,徐家还给我安排后勤工作。我应该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听到这话,吴秀丽眉开眼笑,眼角的皱纹也更多了,拍拍女儿的后背。
“对,这是为了你好,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
白舒兰听着吴秀丽的话,快要气吐血了。
“妈,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赶紧给我烧水。对了,我衣服都是补丁,在乡下穿,倒没什么。”
“在城里再穿,太丢人了,万一被徐家看到,觉得我寒碜退了亲,你们也别怪我。”
刚才她想换一身衣服,翻看破旧的藤条行李箱,里面全部都是灰不溜秋,打补丁的破衣服!
她才不穿。
吴秀丽见女儿想通了,当然也愿意给女儿一点甜头。
“舒月那边刚做了条布拉吉,还没上身,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只要女儿白舒兰听话,一切都好说。
白舒兰喝了鸡蛋水和几块饼干,肚子里有了食物,也有了点力气。
吴秀丽到了隔壁,在小女儿白舒月的衣柜里拿出来一条短袖白底蓝色碎花布拉吉。
“这是你妹妹的裙子,新的,没上身。赶紧穿上试试。”
白舒兰一看就不合身,但至少是新的。
她比白舒月瘦太多,裙子穿上她身上,像穿个布袋子。
她一弯腰,就走光了。
吴秀丽见状,面露尴尬,是该给大女儿做身体面的衣服。
“我拿关针,给你关上,将就穿,稍后我买布给你做新衣服。”
白舒兰没敢洗头,对着镜子,用梳子梳头发,扎个低马尾。
看着镜子里的人,她微微惊愕,长得跟她前世有七分像。
鹅脸蛋,眉毛并不杂乱,犹如弯弯柳叶。
因为瘦弱,眼睛越发显得大,而且明亮水润,眼波流动,顾盼生辉。
因为在乡下干活长时间暴晒,皮肤变成小麦色。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年轻有活力。
小而娇俏的鼻尖上,还有两三个俏皮的雀斑。
她嘴唇饱满,因为失血过多,没吃饭,唇色苍白。
大约一米七的身材,在这个年代算是非常高的个子。偏瘦,但骨相好。
白舒兰稍微放心,基本条件不错。
“我流太多血,头晕,想去医院。”
白舒兰收拾妥当,先出去看看,才能找机会逃出这个牢笼。
吴秀丽当然不能错过跟女儿培养感情的机会。
另一方面,也防着白舒兰偷跑,竹篮打水一场空。
“走,咱们家离医院挺近,我带你过去。”
吴秀丽拿了钱,跟婆婆说一声,就带着白舒兰出去。
走出家门,就是窄窄的胡同。
两边放着杂物,不时有孩童莽莽撞撞跑过来。
以后有自行车经过,留下叮铃铃的清脆铃声。
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白舒兰仔细打量周围的人和物。
希望寻找任何一个可以让她逃离白家的机会。
吴秀丽笑盈盈地拉着白舒兰的手,跟街坊邻居打招呼。
听到别人夸奖白舒兰比她长得好看之时,她心里也很高兴。
正因为漂亮,才会被徐厂长看中。长得不好看,可高攀不上徐厂长。
纺织厂附属医院,距离这一片纺织厂的家属区并不远,大约两公里。
从梨花胡同里出来,穿过一条马路,继续往前走,就到了医院。
刚要进去,医院门口停了一辆军用吉普。
警卫员穿着军装,下来之后,从后备箱里搬出来轮椅,放在后车门。
然后才打开车门,从里面扶下来一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魁梧,坐在轮椅上。
不长不短的寸头,剑眉浓密入鬓,细长冷眸专注,下颚线硬朗,神情严肃。
这人她认识,原身高中时的同桌,迟宴。
在原身的记忆里,迟宴家世很好,天不怕地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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