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谨带我去了楼上休息室。
他替我脱下高跟鞋,长指撩开我额前的小卷发,很轻地问我:「吓到了吗?」
我咬着唇,忍住眼眶里的眼泪,拼命摇头。
他弯了弯唇,然后俯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亲:「你睡一会,剩下的我会处理好的。」
我握住他的手腕。
「顾知谨。」
我的眼泪大颗滚落,颤抖着手摸上了他的颧骨处。
那小块青紫,在他清冷优雅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我哽咽道:「顾知谨,真的很对不起。」
「是我没处理好这些事。」
「岁安,你要清楚,」他半蹲在我面前,认真道,「我是你的男朋友、未婚夫,将来还会是你的老公,你的丈夫。」
「你的事,无论是糟糕的,还是混乱的,我都有责任和义务和你一起去面对。
「就像你现在愿意和我一起面对破产危机那样。」
他摸了摸我的侧脸,然后将我按进怀里。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我们的事。」
我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等我整理好情绪下楼的时候,晚宴已经快要结束了。
碰见了几个脸熟的面孔,见了我都笑着举杯敬道:「顾太太。」
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一位熟悉的副总拉住,笑眯眯道了句:「小安,恭喜啊,祝你们新婚快乐,甜甜蜜蜜!」
「都、知道了?」
「还想瞒着谁,顾总当面给我的结婚请柬。」
我微愣。
这么迅速吗?
「在场的人都发了?」
「没有吧,我看他就只给你俩都认识的发了。」
所以。
他会不会收到?
我正在想着的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深夜十一点,宾客零零散散地离开。
我和顾知谨留到了将近十二点才走。
我们在小花园和宴会主人客气地道别的时候。
我一转身,就看见了靠在暗处的那个人影。
他手里红色烫金的请柬被捏得很皱,指尖用力到泛白。
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固执地盯着我。
眼圈泛着红,双唇颤抖着。
像是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
但又没勇气上前来。
我抿抿唇,移开眼,快速地往顾知谨那边靠过去。
可那束炽热的目光却始终紧跟着我。
让我觉得如芒在背。
顾知谨正和几个集团的总裁边走边谈。
「顾氏的真诚我们都看到了,只要能帮,肯定尽力帮。」
「顾总的为人,我们都相信,有需要尽管开口。」
顾知谨客气地笑了声:「承蒙各位抬爱。」
聊天的内容尽数落入我的耳中,可我却没有心思去听。
初秋的天气变化无常。
冷风贴着我裸露的肌肤吹过时,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身侧的人依旧在交谈着,可那只泛着凉意的大手却自然地揽上了我的后腰,骨节有些硬朗。
大手带着我往他那边靠去。
背部的镂空设计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那层薄薄的茧。
那是那长年累月摩擦翻阅文件的痕迹。
手臂触到平整细滑的西装面料,我的半个身子都贴到了他的身上。
宽厚的身体替我挡住了大半袭来的冷风。
他带着我一起往外面走。
那束来自暗处的目光却更加烫人。
执拗得要把我灼出一个洞。
婚礼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我在那个城镇唯一的好朋友,李筱月,特地坐动车来看我。
当年读高中的时候,因为沉默的性子和过度漂亮的外表,收到了很多来自同龄女生的恶意。
祁野曾是我年少的一束光,他从巷子里救下我,无数次为我解围,无数次替我出头。
可后来,灯火熄灭,变成了阴森可怖的黑暗,几乎要将我吞噬。
而李筱月也是我年少的一束光,她在我被孤立的时候主动来和我搭话,在我受伤的时候心疼地拉着我给我上药,叽叽喳喳地和我分享有趣的事,逗我开心。
可她从始至终都是光,焰火越燃越亮。
当年我决定要从这段破败感情里脱身的时候。
只有她站在我的身后支持我。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对我说:「真好,真好,岁小安,你要去大城市啦。」
我患上抑郁症的时候,也只有她在不停地发消息安慰我。
三年未见,她还是那么活泼,乐此不疲地和我说着她在路上的见闻。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聊得最多的还是过往。
尤其是,祁野。
当我说起这几天的事,她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
「他有病吧!
「他当年创业的那几万块钱都是你留给他的!他不对你感激就算了!居然还骂你!」
我看着她气得脸颊都红了的样子,突然笑了。
她替我打抱不平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
「笑屁呀!你都被这么欺负了!」
她双手叉腰站在床上,不满地踢了踢我。
「亏我当年读书的时候还觉得他对你挺好的,真是瞎了眼!」
到了半夜,我正要睡着,就听见旁边的人又骂了一句。
「妈的!他真该死!」
隔天,我让她陪着我去试婚纱。
看到我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哭什么?」我故意逗她道,「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
她捂着嘴,又哭又笑。
「岁小安,啊啊啊啊,好开心啊,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她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我,再次哽咽重复道:「一定要幸福,岁小安。」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弯起眼睛道:「我们都要幸福。」
从婚纱店出来后,李筱月突然拉着我的手,眨巴着眼睛问:「岁小安,你想不想去酒吧喝酒?」
「还是不去了吧,你要真想喝的话,家里有红酒。」
「这哪能一样啊!酒吧热闹!庆祝你最后单身的日子!」
我被她推着往前走,还不忘纠正道:「是庆祝我即将嫁给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好好好,岁小安说什么就是什么!」
15
我带了她去朋友开的一家酒吧。
她向来喜欢热闹,看着周围热舞的青年男女,脱下外套很迅速地融入了进去。
跳了会,她尽兴了,又回来找我喝酒。
不知怎么的,又聊到祁野。
她还是那样愤愤不平。
可能是因为酒精,她骂得要比昨晚还要投入。
我也跟着喝了几杯,隐约中总是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
压抑、滚烫、晦暗,又熟悉。
我环顾四周,却始终找不到目光的来源。
酒吧里喧闹的摇滚乐依旧。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忍不住笑了笑,果然自己也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