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请求,是通知;
也不是妾,是平妻。
盛皎月骤然清醒,却全身发冷,恍若还在那潭冰冷池水中:“你再说一遍?”
卫璟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语气淡淡:“公主若是不允依依进门,那臣便带着她出府,自立门户。”
说完,卫璟转身,却被盛皎月拉住。
“卫璟,我要一个理由!”
他说要上战场,建功立业,她便在宫里等了三年,日日盼他安遂。如今哪怕就是他变心了,也该有个缘由!
只要他说,她会考虑放手。
然而,卫璟只是甩开了她的手,大步离开。
盛皎月下意识的一抓,却只一手空。
“咳咳!”冰冷的空气呛进喉咙,她咳着,却觉得小腹无端升起股痛意,随着时间逐渐扩至全身……
等清秋发觉异样来看时,盛皎月已经昏了过去。
她忙去叫太医来诊治。
半个时辰后。
太医撤回手,对着醒来的盛皎月拱手贺道:“恭喜公主,腹中胎儿已一月有余。”
房中熏香还在燃。
盛皎月伸手抚上小腹,眸色复杂。
卫璟曾经说过,他一直期望两人能有个孩子。
可如今的他……会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欣喜吗?
盛皎月不知道。
等太医退去后,她犹豫再三,还是将有孕一事写成信件,递给清秋:“送去卫府,务必交至驸马手上。”
看着清秋离去的身影,盛皎月不知卫璟会不会来。
她只能等。
一夜,一日,两日……
盛皎月没等到卫璟回来,反而等到了他与柳依依的大婚。
府外鞭炮齐响喜乐连天,一队迎亲队伍正绕城祈福。
盛皎月站在府门前,看着队伍前头,她苦等的卫璟一身喜服持着柳依依的手并肩而来!
他嘴角笑意恍若初见时的出尘逸朗,却宛若铁爪将她的心生生剥出,鲜血淋漓!
盛皎月凝望着,问向身边的清秋:“当初他迎娶我时,也是这般笑着的么?”
“回公主,是。”
是,那便够了。
至少那些回忆,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妄想。
盛皎月不想再给自己难堪,也不想再丢皇家的脸,转身进了府。
房中。
清秋见她一直恹恹的,担忧极了:“公主,要不把无心接来陪陪您吧?”
纵然他不是驸马,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在,她的公主会不会也能好受些?
盛皎月本想拒绝,却莫名想起卫璟和柳依依交握的手,最后默声允许。
等清秋将无心带来的时间里,她昏昏沉沉,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少年的卫璟抱着她,说要带她去看盛朝大好的河山,说将来等他们有了孩儿,便由他来教习孩儿。
可如今她们好不容易有了孩儿,他却要娶旁人。
盛皎月恍惚醒来,一眼就望到窗外漆黑的夜。
清秋还没回来吗?
她想着,刚要起身唤人,下一刻,却见那张朝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眸色却比这孤清夜色还要冷。
盛皎月心口处疼得痉挛,却也心知卫璟根本不会出现在这儿。
她抬手去遮他的眼,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无心,你别这样看我……”
你这样的眼神,太像他。
下一秒,手被握住。
眼前人沉着脸,嗓音愠怒:“盛皎月,你在叫谁?”
盛皎月倏然清醒,他……不是无心,而是卫璟!
盛皎月望进卫璟愠怒的黑眸里,有些失神。
她以为,他应该在柳依依的洞房花烛宴上,怎么也不该回她这来。
卫璟面色冷沉:“无心,便是公主养的面首?”
男人冷冽的质问让盛皎月回神。
她垂眸遮掩起全部的脆弱,淡淡抽回手:“是又如何?”
“驸马能另娶,却不许本宫养个面首?”
卫璟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漆黑的眸子令人发慌:“盛皎月!”
“卫璟!”
盛皎月挺直着背脊,同他对峙着。
僵持了很久,卫璟冷笑了声,什么都没再说,径直离去。
盛皎月待在黑漆的屋子里,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这日后,盛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与其驸马不合的秘辛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坤宁宫内,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盛皎月,心疼又失望:“这便是你一直爱着护着的卫璟做出的事!你可知你父皇现在正为了京中流言在御书房大发雷霆?”
“阿月,你丢的不仅自己身为公主的脸,而是整个皇家。”
盛皎月垂眸,无话可辩。
见盛皎月这样,皇后也是恨铁不成钢。
“阿月,你若愿意,母后便做主为你休夫,再找个比他更好的世家公子来做你的驸马。”
盛皎月知道为了皇室脸面,她该听母后的。
可想到卫璟,想到过去那些情意,想到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儿……
她屈膝跪地,行了大礼:“母后,求您再让我任性一次。”
她用上最后的尊严赌一次,卫璟会回头,会给她和孩子一个完满的家。
皇后沉默了很久,疲惫的摆了摆手:“随你吧。”
“只是初儿你要记住,皇家颜面不可辱,你好自为之。”
盛皎月呼吸一颤,良久才应:“女儿明白。”
离开皇宫后,她直接来了卫府。
卫府前厅,寒风瑟瑟。
盛皎月看着卫璟:“你要如何,才肯回公主府?”
“兵符。”
卫璟说的轻松,盛皎月却僵住了:“你要兵符做什么?”
兵符,意味着兵权,是盛朝百万大军的调令信物。
卫璟一身雪白孝服,执香敬灵,眉目清冷:“那是臣的事,公主无权过问。”
盛皎月攥紧了手,凝着卫璟的眼,内心挣扎。
她知道卫璟的梦想便是领兵打仗,成为驸马后便没有了实权。
所以,他是为了这个才开始厌恶自己?
盛皎月没有答案,但为了平定流言,还是应下。
御书房外。
盛皎月跪在满地白雪间,膝盖都冷得没了知觉。
从入宫那刻她便知,兵符不容易求来,但她更知自己,别无他路。
不知过了多久,御书房的门缓缓打开。
盛朝皇帝终是看不得女儿吃苦,将兵符扔在了盛皎月的身前:“阿月,你自幼聪慧,该知兵符意味着什么。你信他这个夫君,朕信你这个女儿……”
“拿去给他吧。”
话落,转身进了屋,背影佝偻。
盛皎月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父皇竟苍老了许多。
她握紧拿着兵符的手,看了御书房的烛火好久,才撑着僵冷的四肢站起,蹒跚着一步步往宫门外走去。
盛皎月一身落雪的回到公主府,看着等在书房的卫璟,将兵符递上:“卫璟,本宫要你从今往后,不见柳依依。”
卫璟伸手接过,看着盛皎月冻红的指尖,眼底不明:“公主拿兵符前,微臣只答应回公主府。”
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男人潇洒冷峻的背影,盛皎月思绪纷乱。
父皇的警告她不是不懂,如果卫璟只是为了能领兵,那她给他的兵符足以。
但若是用来反叛……
盛皎月不想去设想那个可能,她垂眸,缓缓展开僵硬握拳的右手。
掌心中,赫然是一枚一模一样的兵符!
第7章
往后几日,卫璟按照约定一直宿在公主府书房,不与盛皎月同榻。
而盛皎月也因为求兵符在雪中跪了许久,染了风寒。
直到好些,她才撑着乏力的身子来到书房。
她推门而入,将狐裘挂在木施上,习惯性看向案桌之上处理公事的卫璟。
卫璟能够重新领兵,这几日应当很忙。
盛皎月想着,下一秒却忍不住地咳嗽:“咳、咳咳……”
她匆忙用帕绣掩住口鼻,再抬眼时,就对上了卫璟探来的锐光。
卫璟眉眼冷峻:“臣练字时最不喜人打扰,还请公主离开。”
对上男人厌恶的眼神,盛皎月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攒紧。
曾经自己若病了,卫璟便会跑来一手端着亲手熬的汤药,一手拿着西市她最爱吃那家的蜜饯,关切备至,怎会像现在这般赶她离去?
她亦不想留在这儿面对这般的卫璟。
可想到腹中孩子,又不得不开口:“我来是想问你,可给我们的孩子想了名字?”
卫璟没有回答,只是冷睨着盛皎月的小腹,许久说:“没有,也不必想。”
盛皎月一怔,卫璟的话,她有些听不懂。
最后只当他憎恶自己,连带着也厌弃了这个孩子,不愿费心。
她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中熏香袅袅。
卫璟扫了眼香炉,也敛了眸色,专心落笔,旁若无人。
静谧间,时间点点流逝。
盛皎月竟有些希望今日过的能慢些,纵使只是这样与卫璟待在一处,不说话,她竟也知足。
这念头兴起的一瞬,她喉间犯苦。
何时,自己竟如此卑微,一退再退!
胡思乱想时,盛皎月只觉得腹部有些微痛。
那股痛逐渐加重,疼的她浑身冷汗,面色泛白。
更让她慌张不安的,是腿间的那股湿润。
盛皎月求救般的看向卫璟:“阿璟,帮我唤下……太医可好,孩子……”
可卫璟只是看着她,无动于衷。
血,慢慢洇湿了襦裙,鲜红刺目。
盛皎月低头望着,只觉得身体在一点点失力,小腹中的孩子在一点点脱离。
绝望侵袭,她踉跄的扑到卫璟身前,抓着他手腕:“卫璟,救下这个孩子,我放你走!”
这是她唯一的底牌。
得到的,却只有沉默。
越来越痛,盛皎月她只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在自己身上,痛得几乎要死掉。
恍惚间,她做了个梦,梦回了与卫璟成婚那日。
满眼的喜红色,她一身喜服坐在床榻上,卫璟掀开她的盖头。
红烛摇曳下,他眉眼带笑:“阿月,等我打了胜仗回来,我什么官职都不要,只陪在你的身边,和你生很多个可爱的孩子。”
泪水从眼角滑落,盛皎月终于醒来。
卫璟不见踪影。
青色床幔下,清秋抓住她的手,哭成了泪人。
“公主,您的孩子……没了。”
一瞬间,盛皎月只觉得血液倒流。
她颤抖着抚上小腹,平坦无比的小腹仿佛像是空缺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
“清秋,太医可有说……我的孩子,是如何没的?”
有孕以来,她事事小心,怎么会突然小产。
清秋一顿,不忍说出真相。
但最终还是仓皇跪地:“回公主,是麝香。”
“太医说这麝香……便在公主房中日日所熏的香中!”
“轰!”
盛皎月浑身一震,脸色惨白。
因为那香,正是她的驸马——卫璟所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