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被忽略许久的赵素素扯着刘氏的衣裳，待凌淮站起来之后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这一瞧，她原本张口要骂出来的话语便也硬生生的卡在了喉中，吃惊而又大胆的盯着凌淮。
“阿娘，这个人生的真好看……”她扯着刘氏的衣裳，小声嘟囔。
凌淮将赵素素的话收入耳中，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头，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赵丁见其穿着精致，气度不凡，又随行数十人，更因为那嬷嬷口口声声称呼“郡主世子”的，心底也隐隐有几分不安，他带着几分试探与小心，开口道：“诸位闯我府邸，不知究竟是……？”
“我们不过是来找人的，叨扰县令了。”
凌淮身侧的侍卫松青客客气气的走了过来，语气中却全然没有半分叨扰的意思。
他朝着几人抱了抱拳头，动作极其敷衍，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置于赵丁面前，只是笑着瞧他。
原本见松青的态度如此敷衍无礼，赵丁的脸色多多少少有些不好。
然等他看清楚令牌上的字，顿时便变了脸色。
赵丁“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语气便有几分惶恐：“下、下官不知晓世子、世子到此。”
“实在是、是、是招待不周，不知世、世子来此是有什么要事需要下——”
“方才孙嬷嬷的话，赵县令莫不是没有听清？”
松青笑眯眯的打断了赵丁的话语，故意多看了一眼那不知所措的刘氏：“我等是来寻小郡主的。”
小郡主？
赵丁神情有细微的变化，思及方才孙嬷嬷一口一个唤着妙妙小郡主，再忆起当年长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他顿时恍然大悟，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豁然炸开，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第五章 身世
当年的事情距离今日，恰好过去了五年的光景。
五年前长公主在一夕之间失去丈夫与女儿，悲痛欲绝。
天子震怒，将夺嫡中落败的曹家满门抄斩，却也只换回一个小郡主身死的消息。
此事当年传的沸沸扬扬，即便是远在城郊外的赵丁等人亦是略有耳闻。
思及妙妙当年被丢弃荒野到今日捡回来亦是恰好过去了五年，赵丁脸色苍白无比，结结巴巴道：“世、世子，此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她、她怎么会是……会是小郡主呢……”
冷不丁的视线同转过来的凌淮对上，赵丁望着对方眼角的黑痣，语气便逐渐弱了下去。
“世子，此事一定、一定有误会……”
妙妙搂着孙嬷嬷的脖子，眼巴巴的看着为赵母诊脉的大夫，询问道：“奶奶会好么？”
“小郡主放心，赵老夫人只是感染风寒，待开上药，喝上几回自然就无碍了。”慈眉善目的大夫飞快的落笔写下了方子，递给一旁的小厮后才走到了妙妙面前，温声道，“待臣为您瞧瞧伤口可好？”
方才孙嬷嬷本想着先给妙妙瞧瞧伤口，奈何妙妙执意要先看赵母，这才耽搁了下来。
孙嬷嬷揽着妙妙的腰，小心翼翼的扒开了伤口处的布料，心疼道：“您快瞧瞧。”
昨日的伤痕只成了淤青之色，然方才鞭子抽落下来的伤口却还泛着鲜血，瞧着格外可怖。
“……他们竟然对五岁的小郡主下如此毒手……”
孙嬷嬷咬牙切齿的看着大夫上药，又瞅了一眼柴房的处境，只觉得怒火中烧。
压下心底的怒意，孙嬷嬷温声道，“小郡主，您等等，奴婢去给您拿新的衣裳。”
凌淮刚刚踏进房门，迎面便见孙嬷嬷将妙妙塞到了他怀中：“……”
他蹙了蹙眉头，几乎都没有让妙妙挨着自己的胸口便要将人推出去。
“小世子，您抱着小郡主坐下，臣这才方便上药才是。”
一旁的大夫完全没有注意到凌淮要将人放出去的动作，只是低着头正在药箱里头搜寻。
妙妙懵懵懂懂的抬起了头，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凌淮，便似懂非懂的要挣扎着下去。
凌淮见一旁的大夫要抬起头看过来，连将妙妙抱了回来，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怀中的小姑娘仿佛受了惊，僵在他怀中几乎连气都有些不敢喘。
“妙妙自己可以坐着的……”小姑娘结结巴巴的开口，底气有几分不足，“妙妙下、下去坐着……”
“那可不成，”大夫看也没看二人，严肃道，“小郡主身上的伤口诸多，要尽快用药，免得日后留疤，一会儿疼起来挣扎起来，臣怕弄伤了小郡主，劳请小世子抱劳小郡主才是。”
妙妙刚想反驳自己不会乱动，凌淮便已经平静的抱着妙妙坐了下来。
小少年一只手揽着妙妙的腹部，一只手微微搭在她的脊背上，语气有几分僵硬：“我——”
“小世子，您这样抱会勒到小郡主的，”大夫谴责的视线落在了凌淮的手上，“臣要上药了。”
凌淮面上“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妙妙一头枯草似的头发上。
他看似双手十分熟稔的抱着妙妙，实则双手都不过只有几个指腹揪着妙妙的衣裳。
凌淮垂着眼睛，大夫又正专心给妙妙上药，一时之间未曾察觉到凌淮眼底的厌恶之意。
怀中的幼童因为痛楚时不时微微抽动一下，倒是没有过多地幺蛾子。
凌淮有些不耐烦的偏过脑袋，语气却格外温柔道：“这几日伤口能好么？”
大夫只以为凌淮关心妙妙，便乐呵呵道：“有些是陈年旧伤，只怕要些时日才能去掉痕迹，这些新伤尚需好生调养，小世子不必担心，待微臣开上一剂古方，保准小郡主不会留下伤疤。”
知晓大夫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凌淮也并未打算解释。
他的确憎恶妙妙，倒也不在乎妙妙身上有无伤痕，但是他在意长公主，知晓长公主会在乎。
凌淮暗自叹了口气，语气微微带着几分严肃：“你动来动去做什么？”
原本在凌淮怀中有所动作的妙妙在一瞬间僵住，却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局促不安的攥着自己的衣裳：“妙妙、妙妙身上脏的，怕弄脏了你的衣服，会、会洗不干净的……”
凌淮蹙了蹙眉头：“不过是小事罢了，你不用这般——”
冷不防同妙妙抬起的视线对上，触及小姑娘眼底的茫然不安，凌淮顿了顿，语气仍旧冷淡无比：“……只是一件衣服罢了，若是脏了便不要了就是，你莫要乱动，上了药便不会难受了。”
怀中的妙妙一副茫然天真的模样，凌淮亦不好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太过。
思及长公主如此思念妙妙，若是自己对妙妙恶意太重，只怕要平白无故惹母亲伤心，他上一世因见母亲日渐衰弱，这一世自然不愿意让长公主再多添烦恼之事，妙妙如今虽然年幼，可到了现下都未曾喊他一句哥哥，倒是同上一世一模一样……可见妙妙的劣根性是自小便有的。
凌淮心底冷笑一声：不过做戏罢了，上一世难道二人做的戏还不够多么。
凌淮思绪诸多，妙妙却安安静静的伏在他怀中一句话都不敢说，是以等大夫将药上完之后，凌淮低头一瞧，怀中的小姑娘却是不知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凌淮：“……”
第六章 哥哥
她面黄肌瘦，身上总是带着些许市井人家的痞气与算计。
反倒是五岁的妙妙生的很是好看，眉眼间依稀辨认得出几分长公主的模样。
尤其是妙妙闭着眼睛陷入梦乡之中，眉头微微不安的蹙了起来，眼角的泪痕未干……那副样子同长公主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每每思念丢弃的女儿时，她时常会抱着小衣裳睡着。
满脸泪痕，愁容一片。
凌淮垂着眼眸凝视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小姑娘，眼底冰冷一片。
上一世时，凌妙也不知晓是从何处得知长公主时常会抱着她衣裳落泪的事情，每每惹出祸端，便将此事拿来压凌淮，指责他苛责，对不起母亲，仗着众人对她的愧疚胡作非为。
她想要的东西，那便无论如何都须得手。
她看不顺眼的人，那便定要比她不如意。
凌淮眼底的厌恶翻天覆地，搭在妙妙身侧的手也缓缓移到了妙妙的脖颈处。
……五岁的妙妙对人如此不设防，脖颈纤细，他只要稍加用力便可夺去她的性命。
手堪堪移到脖颈上方，凌淮猛然闭上眼睛，平复心情，低声喃喃道：“此刻我不杀你，但决计不是因为对你心软，只是为了阿娘罢了，凌妙……但愿这不是我做出的错误决定，你莫教人失望。”
孙嬷嬷抱着新衣裳入门时，瞧见的便是凌淮发呆一般盯着怀中的妹妹。
她连忙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同凌淮道：“奴婢瞧小郡主睡得很是不安稳，世子你且莫要动。”
孙嬷嬷是从小服侍长公主长大的乳娘，地位同旁的下人都不一般，要更加的多出几分尊敬来。
平日她在府中亦是十分疼爱凌淮，是以凌淮一直都十分尊敬孙嬷嬷，平日亦很是听孙嬷嬷的话。
冷不防听见孙嬷嬷如此偏心妙妙的话语，凌淮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孙嬷嬷倒是同上一世一般，偏爱妙妙偏爱的简直不像话。
“奴婢入门时瞧见外头那几个人还跪着，世子打算如何处置？”
孙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
凌淮抬起头看了一眼孙嬷嬷，神情一派温和而又无奈：“这样冷的天气，让他们多跪一跪就是了，我们倒也不必太过分，阿娘常同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大家都好。”
“他们如此心狠的对待小郡主，就罚他们跪一跪？！”
孙嬷嬷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外头跪着的几人，又看了一眼凌淮，愤愤道：“世子，长公主心善，可她到底疼爱小郡主，若是知晓小郡主在此受这样的苦，又被这些个——”
欺辱郡主这样的罪名可不是小事情。
若是凌淮如今赐死他们，只怕他头顶那位天子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即便是凌淮口中心善的长公主在此，欺女之痛也怕是会让她狠下杀手。
但凌淮深知妙妙最是厌恶赵家人，上一世妙妙认祖归宗之后，赵家人一心想要同妙妙拉好关系，奈何上门却被妙妙百般奚落戏耍，此后赵家两姐妹便同妙妙相看两生厌。
赵素素刁蛮跋扈便也罢了，可那赵嫣嫣文采斐然，常奚落妙妙大字不识，粗鄙不懂才艺。
凌淮虽然不喜欢赵家两姐妹，可却也愿意留他们一命，为日后长公主识得妙妙真面目做枚棋子。
但是这种话自然是不可能同孙嬷嬷说出来的。
“嬷嬷，”凌淮好声好气打断她，同她解释道，“妙妙的确在此受了许多苦，阿娘若是知晓定然要伤心自责，她身子不好，寻回了妙妙本是好事，何苦要同她说这些惹阿娘白白再伤心一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