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份担忧她没有透漏分毫,只是更加珍惜她和陆琛之间所剩不多的日子,事实上,她想说也没有机会。
扬州的刺杀只是个开始,从那之后龙船就开始遇见各种各样古怪的事情。
到无锡的时候龙船无缘无故漏了水,到苏州的时候周遭的鱼都翻了白肚皮,等到了杭州的时候,桅杆众目睽睽之下就断了。
因着怪事频发,一时间流言四起,就算明玥没有刻意去打听朝政也仍旧听到了一些消息,仿佛是陆琛现在做的事有损先皇英名,触怒了祖宗,龙船遭遇的怪事都是祖宗的警告。
陆琛越发忙碌,几乎整日长在议政厅。
可即便他如此勤勉,也想尽了办法想要平息流言,可朝臣中却仍旧有人抓住机会,借此生事,在议政厅里当众开口,要陆琛颁下罪己诏,并前往皇陵亲自向先皇请罪。
虽然当时进谏之人被众人驳斥,可此事一出,陆琛帝王的威严还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和危机。
倘若任由事态发展,一旦到了百姓都觉得皇帝不孝的地步,他的皇位如何坐得稳?
陆琛显然预见了这样的后果,精神肉眼可见的紧绷,几乎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态度却十分坚决,莫说松口,甚至连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这让船上的气氛越发凝滞。
日子难过到连蔡添喜这样的人都撑不下去了,他一向是比明玥更忌讳插手朝政的,这次却忍不住来寻了明玥,明里暗里求她去劝劝陆琛。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做事不能着急,总有机会的,您说是不是?”
明玥没有应声,理智上她当然知道该劝一劝陆琛,要他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可对方如此想要做一件事,那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若是自己这时候去劝他,岂不是相当于站在了陆琛的对立面?
她不愿意做这种事。
她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去了一趟议政厅。
里头的折子散落了一地,陆琛却连看都没有要看的意思,明玥明白,那些都是进谏请他收手的。
她心口发堵,只是看着这些雪花似的折子她都感觉到了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陆琛身在其中,感受会有多糟糕?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宁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去做呢?
真的值得吗?
明玥张了张嘴,犹豫许久还是没能问出来,最后只好弯腰收拾了一下已经无处落脚的地面。
“别扰朕。”
陆琛头也不抬,大概之前有过很激烈的争吵,他嗓子嘶哑得厉害,明玥兑了碗枇杷膏送过来这才退出去,可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眼看着陆琛干咳了好几声都没去喝那碗枇杷水,这才折返回去。
“皇上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不渴,下……”
陆琛话一顿,猛地抬头看过来:“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
明玥没言语,只将水碗往他手边推了推,陆琛仿佛这才察觉到嗓子不明服,抬手揉了揉咽喉,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最近有点忙,冷落你了,你喊着几个命妇下去走走吧,杭州应该有很多不错的风陆。”
明玥目光落在他乌青的眼底上,挣扎许久还是开了口:“不然,算了吧,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徐徐图之,方为大计。”
陆琛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只是这一笑原本就干裂的唇瓣瞬间就裂开了一道血口子,血丝渗出来,看得明玥都疼了。
她抓住了陆琛的手,犹豫过后还是弯腰亲了上去。
“我唇上有口脂,没有颜色的。”
陆琛抱着她,闷闷地笑起来,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即便携裹着疲惫和憔悴的外衣,却仍旧愉悦的戳人心口。
“明玥,等事情了了,我想做一辈子登徒子。”
明玥没把这样的玩笑话当真,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再劝劝他。
陆琛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看着他缓慢又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出于关心才来劝我,但不用,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
陆琛应了一声,指腹慢慢拂过明玥脸颊,道理他的确懂,可这块豆腐不一样,就算会烫死,他也必须吃下去。
“下船去采买些东西吧,明天就能到滇南渡了,我们在那里多住几天,让你好好陪陪他们。”
明玥目光一颤,仓皇地低下了头。
是啊,明天就要到滇南渡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她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陆琛声音低哑又愉悦:“心疼我啊?”
他又蹭了下明玥的口脂,低低笑起来:“先攒着吧,以后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