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往日里在自己面前要么一本正经地装老道,要么嬉皮笑脸似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女子,今日却露出这般愤懑的模样,楚澜眸子闪了闪。
堪堪地别开目光,楚澜语气低沉:“朝堂之事风云变幻,身居高位亦是身不由己,一步走错便更是万劫不复,你又何必非得来趟这趟浑水。”
便是他自小被封为太子,依旧还是有人敢存各种心思。
镇国公纵横朝堂多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岂是他一声“告老还乡”便会树倒猢狲散的?
楚澜这话说得突然,以至于章青酒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的没有回过神。
待得她反应过来,当即笑弯了眼,嘴角的梨涡也跟着旋了起来,“你这是担心我的安危对不对?”
说着,章青酒身子往旁边一挪,一把扯住了楚澜宽大的袖袍,眨了眨眼睛:“你且放心,能够让我身不由己的人,这世上有且只有太子殿下你。”
可不就是只有楚澜嘛,她这话也不算作假不是?
一魂一魄还在他的身上,除了离不开他,天大地大,还有哪里是她去不了的?
她的话是那般的愉悦,声音上扬,像是春天里被阳光融化后,冲进沟里的溪流,又像是第一波破茧而出的蝶,撞得人心旗摇曳。
楚澜微微侧眸,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突然缓缓起身,“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去。”
看着刚刚还在为自己着想的男人瞬间变了态度,章青酒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不是说古代的男人都生性放浪风流成性吗?楚澜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有些懊恼地松开手指,“不回。”
衣角上的重量瞬间消失的感觉,让楚澜心里莫名的空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蹙。
见他没走,章青酒试探地开口:“要不你让风止送我一趟上京城府尹?”
“去那里做什么?”楚澜转过头来。
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道:“答应了别人一点事情,得做完才行,你要是不送我,我就自己去吧。”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风止一看到楚澜出来,立马上前,“爷,回府吗?”
“去府衙。”楚澜道。
听到这三个字,章青酒顿时眼睛一亮,“!!!”
风止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放缓几步,“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心情颇佳的章青酒嘴角一扬,颇为大度地挥了挥手,“我也没有这么不懂礼貌的小辈。”
太子殿下突然驾到,府衙众人纷纷吓得出门迎接。
章青酒跟在楚澜的身边,看着那一个个脸色恍然的大人,顿时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待得楚澜告知来意,挥退众人后,章青酒轻轻咳嗽一声,小声道:“微臣本来是打算悄悄地来的。”
楚澜:“你若是想悄悄来,何故告诉本宫?”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微臣这不是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真一起来嘛。”
楚澜:“那本宫走?”
章青酒讪讪一笑,一把拽住楚澜的袖子,“别啊,来都来了,看看嘛。”
知晓了章青酒身份的上京城府尹嘴角微微一抽,堪堪别过了头。
怎么办,为什么他有种那些谣言是真的感觉?
上京城府衙大牢关押犯人众多,好半晌才遥遥地看到婉柔所在,正要上前时,章青酒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道:“太子殿下先留步罢,微臣去去就回。”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风止跟在楚澜身后,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小声道:“你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谁是桥?”章青酒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小小年纪不学好,对长辈不敬就算了,对太子殿下怎么能够不尊呢?”
风止瞪大眸子,呼吸一窒,转身拂袖而去。
他今天要是再跟她开口说话,他就是孙子!
看着风止气急败坏的背影,章青酒唇角扬了扬,阴郁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紧绷了一路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浅的弧度。
“你来了。”看到章青酒的到来,婉柔并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神色。
如今的婉柔,手腕脚腕处都带着镣铐,行走艰难,只是那张俏丽的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容,“怎么样?他还好吧?”
“挺好的。”章青酒颔首,“命运回转,自然会夫妻和顺,家宅和睦。”
似是松了一口气,婉柔垂下眸子,“他本该如此。”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只是,他忘记你了。”
脸上笑容微微一僵,眼神有片刻的愣怔,婉柔缓缓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章青酒,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只可惜,她所能够看到的,是一片不起丝毫波澜的平静。
“那就好。”深吸一口气,婉柔淡淡一笑,“谢谢你。”
随着章青酒的点头,牢房似乎在某个瞬间安静了下来,婉柔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喏了喏,“那你,是过来……帮我消除记忆的吧?”
短短几个字,她说得极为艰难,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章青酒定定地看着她,不置可否地道,“如果你想。”
婉柔的神色变了又变,许久,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语气似是释怀,又似是怅然,缓缓地闭上眸子:“那就……消除吧。”
“好。”得到了答案,章青酒开始双手结印。
就在这时——
“小心!”门口处,楚澜的疾呼声突然传来。
章青酒正在结印,突然被打断让她的嘴角流出一道鲜血,不等她回过神来时,那只破空而来的箭矢已至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猛地一转,挡在了章青酒面前。
只听得“噗呲”一声,是箭矢穿过肉体的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漫天的箭矢自那唯一一处透光的窗子落下,
巨大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狱卒,门外传来抓捕声,箭矢也渐渐稀疏起来。
章青酒一把捞起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神震荡……
“章小仙,这样……挺好的,你就不用施法,我也不用难受了。”婉柔躺在章青酒的怀里,眼神开始涣散,嘴角却带了一丝笑容,“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本来我的秋后处决了,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你说得对,因果循环呀。”
看着那双明媚的眸子一点一点黯淡,章青酒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白玉镯,“这是他夫人的镯子,是他母亲给儿媳妇的,她说……这个给你做念想。”
说罢,章青酒抬起婉柔的手臂,将白玉镯套进了她纤细的手腕。
婉柔似乎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眸子,努力地抬起胳膊,对着窗子处晃了晃,“真,真好看,你帮我……谢,谢谢她,还有对不起。”
随着这句话说完,那只纤细的手腕无力地垂下,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章青酒就这样抱着婉柔,久久没有动静,便是楚澜走过来都没有反应。
直到有人解下身上的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第131章 命悬一线
府衙院子里,连同府尹在内,所有的官员尽数跪在了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光天化日之下,太子在府衙里遭遇袭击,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足以让整个府衙心悬了起来。
不说官帽能不能保得住,能够留半条命就不算错了。
楚澜抱着章青酒穿过众人,径直走向马车,目光沉冷,如若冰霜。
眼看着楚澜就要踏出府衙,府尹大着胆子开口,“殿下,此事……”
楚澜步子一顿,“本宫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查不出来,你这个府尹便不必做了。”
“微臣,明,明白!”府尹脸色一白,连忙跪谢。
眯了眯眸子,楚澜再道:“那个女子厚葬。”
“是,微臣立马去办。”看着楚澜的背影,府尹许久才敢站起身来。
虽然跪在此地不过一刻钟,他已经全身湿透,如同刚刚被人从水中捞起来似的。
马车门口,风止将帘子打开,一双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看着楚澜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第一次没有开口说风凉话。
待得二人都上了马车,风止深吸一口气,“殿下,咱们去哪?”
虽然上了马车,但楚澜依旧没有立马打开锦袍,轻轻地将人半圈在怀里,眸色沉冷,“回府。”
马车缓缓行进,虽然速度依旧,但明显比之往日更加平稳。
一路上,锦袍里的人没有动,楚澜也便一直维持着原本姿势,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马车在太子府门口停下。
“我自己走。”察觉到楚澜的手再度一紧,章青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拉开了兜住自己的锦袍。
“你……”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的脸,楚澜眯了眯眸子。
“我可以的。”章青酒嘴角扬了扬,说着便要起身下去。
就在这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地圈住了她的腰身,章青酒昏迷之前,隐约地听到头顶处传来一道无声的叹息……
“殿下。”当楚澜再一次将章青酒抱下马车,风止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忍住地开口:“属下来……”
话没说完,冰冷的眼神投了过去。
风止一怔,立马垂下眸子,“是属下逾越了。”
火舞正往府门口赶,遥遥地便看到楚澜怀里似乎抱着人,眼皮顿时狠狠一跳,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最后便是轻功都用上了。
虽然那人被锦袍兜住了看不到脸,但是能够被他们太子殿下如此对待的人,除了章青酒还能有谁?
“宣上官阙。”楚澜行至火舞跟前,丢下一句话便继续朝自己的寝宫走去。
火舞眼皮再度一跳,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再也不敢耽误,轻功全开。
最后,上官阙是被他半抱着送进了楚澜的寝宫。
上官阙原本以为这么火急火燎是楚澜出了事,结果一赶到才明白自己猜错了。
不过看太子殿下这脸色,似乎也没比自己出事要好到哪里去。
这是上官阙第三次为章青酒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