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阳春,羽鸣山。
漫天红绸四散而落,原本一派喜庆的山寨却被浸在血色之中。
姜容鹤身着一袭陈旧的红色喜服立在堂外,怔怔地望着面前淌着如同溪流般的鲜血。
而躺在血河之上的,是她手底下所有的弟兄。
“容鹤,温骁是……六扇门的人,我们被……骗了!”
重伤的二当家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未闭上的双眼直直看向立于几丈外的温骁。
望着那同身披红色长衫的欣长背影,姜容鹤失神呢喃一声:“阿骁……”
温骁转过身,眉目如冰。
几滴血溅在他俊朗的脸上,衬出极具摄人的压迫感。
“羽鸣山山贼头目姜容鹤。”
姜容鹤心一窒。
她竟不知道这些日子一直温润如玉的温骁有如此冷酷的一面。
震惊的目光缓缓下落,停在了温骁手中正滴着鲜血的剑上。
“你杀了他们?”
姜容鹤声音发颤,眼底翻滚着深深的痛意。
温骁眸色微暗:“六扇门总捕头,奉命剿杀所有贼人。”
闻言,姜容鹤心猛地一沉。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满手她弟兄鲜血的人就是一月前立誓要娶她的人。
温骁是六扇门的人,那这一月只是他为今天而做的一场戏!
姜容鹤看着满堂曾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心如刀绞。
下一刻,十几个装束一样的男子涌入堂内,目光警惕地看着她。
望着面如冰霜的温骁,姜容鹤心紧缩着:“你可还记得一月前对我说的话?”
月余前,她救下误落陷阱的温骁。
不知情为何物的她忽然明白了“一见倾心”的意思。
但她是贼,温骁是要走仕途的书生,两人根本不是一路人。
可姜容鹤舍不得,向来洒脱不羁的她面对温骁竟小心翼翼起来。
直到他说:“你虽为贼,但做的却是劫富济贫的义举,我有心与你结秦晋之好,不知你可愿意?”
自五岁之后,姜容鹤从未哭过,然却因为这番话哭的像个孩子。
她从来不敢想世间会有个男子为她抛弃世俗眼光,与她长相厮守。
更何况还是她心仪之人。
“贼就是贼,何须多言。”
温骁眼神冷厉,每个字仿佛都带着刻骨的寒意。
短短八字却像那沾血的长剑刺穿姜容鹤的心脏,也斩断了那些回忆。
她身形颤抖,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都被抽离:“成王败寇,任凭你们处置。”
温骁紧抿着唇,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抬了抬手,几个男子便上前用镣铐锁住姜容鹤的手脚。
姜容鹤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望着那满地的鲜血。
那片片血泊似是染红了她的眼,连同心都被自责和懊悔占满。
如果不是她把温骁带回来,不是她要尽快成亲,他们又怎么会惨死在温骁的剑下。
是她引狼入室,害了他们……
姜容鹤被押送下山,在被推上囚车后,她一眼望见了面前坐于马上的温骁。
他褪下了红色喜服,一袭玄色束腰皮甲,暗金线穿梭于衣隙,腰间佩一绣春刀。
星目如冰,墨眉似剑,连唇角都带着丝冷傲。
姜容鹤眼眸微怔。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眼前的人却有那样陌生。
囚车慢慢前行,温骁御马随行在侧。
姜容鹤指腹摩挲着裙角,心中泛起阵阵酸苦。
这是她娘当年穿过的,但是娘是爹抢来的新娘子。
她五岁那年,她娘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羽鸣山。
走之前还对姜容鹤说,只要折完五千只纸鹤,她就会回来接她。
忽然间,姜容鹤眸色一闪,慌忙抬头望向温骁:“让我回去拿样东西好不好?”
温骁目光复杂,并未作答。
姜容鹤抓住囚车木栏,声音嘶哑:“若你疑我想逃,那就和我一同去。”
闻言,温骁眼底一凛,转头看着姜容鹤。
那双聚着雾气泛红的眸子让他心头有了丝莫名的烦躁。
他强移开视线,掩去了心中那抹情绪。
“除被劫之物外,不留山寨一草一木!”
第二章 严加看管
姜容鹤一愣,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山寨的方向。
阴沉的天下,翠绿之间隐约可见一团火光,浓浓的黑烟冉冉升起,飘入空中被风吹散。
“温骁,你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留给我吗?”姜容鹤只觉双眸灼痛,心似刀割。
温骁微扬侧颜,眼神冷凛:“将死之人何须念想。”
姜容鹤呼吸微窒,自嘲一笑:“说的极是,更何况是死在你手里。”
温骁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神色又冷了几分。
姜容鹤缓缓松开手,语气落寞:“你可带了纸?”
闻言,温骁蹙眉,并未作答。
他知道她要纸是为了折纸鹤,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姜容鹤沉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草纸低头认真地翻折起来。
她黯淡的眸中浸着点点泪水,声音细小:“娘,其实我还差一百只纸鹤了,你还会回来接我吗……”
耳力过人的温骁自是听见了她的低喃,而这一句话却莫名拨动了他心底的弦。
他紧抿着唇,再不去看囚车中人。
京城,天牢。
姜容鹤倚靠在墙边,呆愣地看着脚边的干草。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七天了。
原以为已被押送进京就会被砍头,不想是被关在这儿暗无天日的地方。
“吱”的一声,牢房大门忽然开了。
姜容鹤抬头望去,倏然一怔。
温骁?
仍旧是一袭玄色衣袍的温骁缓缓走上前,见牢中之人比几日前多了几分狼狈,眸色渐深。
姜容鹤眼眶微涩,喉间发紧:“你是来告诉我要被秋后问斩了吗?”
谁知牢头上前开了锁,将牢门敞开后朝温骁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温骁踩着地上的干草,居高临下看着面带诧异地姜容鹤:“跟我走。”
闻言,姜容鹤愣了愣。
见她没有动作,温骁眉一拧:“别让我说第二遍。”
姜容鹤垂眸,强撑着无力的身子站起来。
她被心仪之人背叛,沦为阶下囚,无亲无故的只剩下一条命,还怕什么呢?
温骁瞥了眼那单薄微颤的身子,沉默不言地走在了前面。
今日日头正好,但久未踏出过牢房的姜容鹤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一辆马车停在了大牢外,在温骁冷冷的眼神示意下,姜容鹤犹豫了一会儿踏了上去。
马车一路前行,离开大牢,穿过熙攘的街道,再踏入一条寂静的巷中。
“下来。”
清冷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在马车外响起。
直到看见面前偌大的宅院,姜容鹤原本平静的心却忐忑了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温骁,哽声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可是话音刚落,温骁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拧。
“啊——!”
姜容鹤痛呼一声,然腕上的疼痛还未褪去,膝窝处的锥痛让她一下跪在了地上。
本就苍白的脸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更显死色。
冷汗一滴滴从她额头滑落,连同呼吸都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扼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