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容鹤缓缓松开手,语气落寞:“你可带了纸?”
闻言,温骁蹙眉,并未作答。
他知道她要纸是为了折纸鹤,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姜容鹤沉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草纸低头认真地翻折起来。
她黯淡的眸中浸着点点泪水,声音细小:“娘,其实我还差一百只纸鹤了,你还会回来接我吗……”
耳力过人的温骁自是听见了她的低喃,而这一句话却莫名拨动了他心底的弦。
他紧抿着唇,再不去看囚车中人。
京城,天牢。
姜容鹤倚靠在墙边,呆愣地看着脚边的干草。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七天了。
原以为已被押送进京就会被砍头,不想是被关在这儿暗无天日的地方。
“吱”的一声,牢房大门忽然开了。
姜容鹤抬头望去,倏然一怔。
温骁?
仍旧是一袭玄色衣袍的温骁缓缓走上前,见牢中之人比几日前多了几分狼狈,眸色渐深。
姜容鹤眼眶微涩,喉间发紧:“你是来告诉我要被秋后问斩了吗?”
谁知牢头上前开了锁,将牢门敞开后朝温骁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温骁踩着地上的干草,居高临下看着面带诧异地姜容鹤:“跟我走。”
闻言,姜容鹤愣了愣。
见她没有动作,温骁眉一拧:“别让我说第二遍。”
姜容鹤垂眸,强撑着无力的身子站起来。
她被心仪之人背叛,沦为阶下囚,无亲无故的只剩下一条命,还怕什么呢?
温骁瞥了眼那单薄微颤的身子,沉默不言地走在了前面。
今日日头正好,但久未踏出过牢房的姜容鹤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一辆马车停在了大牢外,在温骁冷冷的眼神示意下,姜容鹤犹豫了一会儿踏了上去。
马车一路前行,离开大牢,穿过熙攘的街道,再踏入一条寂静的巷中。
“下来。”
清冷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在马车外响起。
直到看见面前偌大的宅院,姜容鹤原本平静的心却忐忑了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温骁,哽声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可是话音刚落,温骁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拧。
“啊——!”
姜容鹤痛呼一声,然腕上的疼痛还未褪去,膝窝处的锥痛让她一下跪在了地上。
本就苍白的脸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更显死色。
冷汗一滴滴从她额头滑落,连同呼吸都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扼制着。
姜容鹤强忍着痛瞪着居高临下睨着自己的温骁。
他不杀了她,却把她带到这里折断她的手脚,不解伴着惧意在她心中漫延。
“如果你不想死,就安分地在这儿待着。”
温骁冷硬开口,吩咐小厮关上后院门,似是要把她困在这儿。
姜容鹤心一震,又刹那忘记了疼痛,满心只有因他这般绝情的酸楚。
她想死,但温骁却给了她一条比死更痛苦的活路。
“你不杀我,不怕我……来日寻你报仇吗?”姜容鹤颤抖着喘着粗气,眼尾染上丝丝红意。
温骁缓缓蹲下身,一双如墨的眸子如鹰爪禁锢着眼前如同猎物的姜容鹤。
“姜容鹤,若不是你动情,我又怎会有可乘之机呢。”
闻言,姜容鹤眼神一怔,心好似都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击垮。
温骁见她如遭雷击的模样,冷然起身。
“来人,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清晨的微风吹进房内,床幔上的流苏随风晃动着。
姜容鹤靠在床上躲避面前的药勺,一再拒绝丫鬟采菱的喂药。
见药汁都沾湿了她下巴,采菱忙用手帕替她擦净,连声劝道:“姑娘,你不喝药这伤怎么能好呢?”
姜容鹤却充耳不闻,倔强地偏过头望着窗外。
采菱叹了口气,只能将药碗放下,倒了杯清水来给她。
姜容鹤这才喝了一口,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儿?”
“温府。”
姜容鹤眼神微微一暗。
温骁把她带出天牢,折断了她的手脚却又让大夫来给她医治。
而现在又命人看着她,她实在不知道温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姜容鹤目光怔怔,采菱又劝了句:“姑娘,万事莫与自己身体过不去,何况大人也不是心狠之人。”
听了这话,姜容鹤不由嗤笑道:“他还要多绝情才算心狠。”
比起在这儿受温骁和自责的折磨,她宁愿一死了之。
但她还是没能等到娘来接她,连娘的模样都快忘记了……
夜阑。
因为手腕和膝盖的疼痛,姜容鹤辗转难眠。
“吱”的一声,房门忽然开了。
她转过头,在橙黄色的烛光中,一袭墨色长衫的温骁缓缓靠近。
姜容鹤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你,你又想干什么?”
温骁睨了眼早已凉透却纹丝未动的药,眉不由紧拧:“我若想对你不利,你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儿?”
闻言,姜容鹤心头一窒:“我倒盼着你给我个痛快。”
她望着映着烛光的脸,点点苦涩从心底涌上。
在温骁还是“书生”的日子,会温柔地叫她阿容,会教她识字念书,更会和她一起折纸鹤。
温骁看着那道似是想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目光,眼底一冷:“冥顽不灵。”
说罢,他挥袖而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夜渐深,姜容鹤睁着干涩的双眼望着床幔,心恍若正被银针刺着。
她扯开唇角,低吟着温骁教她诗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夜风卷起地上片片落叶,吹动着门外之人的衣角和发梢。
等房内的低吟渐渐消失,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温骁才转身离去。
又过了几日,姜容鹤的手勉强能动了,只是这几日她再未见过温骁。
“采菱,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她望着院内盛开的桃花,有些失神地问了一句。
采菱正捡着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头也不抬地回道:“二月二十三了。”
闻言,姜容鹤低头看着手中在囚车上折好的纸鹤,心绪飘远。
十二年前的今日,羽鸣山的桃花也开的这般好,娘也是在这个满山桃色的日子离开了她。
谁成想十二年后,她不仅没等到娘,反而遭心仪之人灭了山寨。
采菱捧着一手干净的桃花瓣走了过来:“这些花瓣洗净可以做成桃花酥,姑娘可喜欢?”
姜容鹤无心思及其他,只是点点头。
突然,院外嘈杂起来,像是有很多人走来走去。
“什么事?”姜容鹤皱了皱眉。
采菱看了一眼,将花瓣放置桌上:“奴婢去看看。”
说着,她跑了出去。
姜容鹤看着紧闭的院门,心中一片沉闷。
温骁不许她踏出院门一步,可现在的她寸步难行,能出房门都已经很好了。
不一会儿,院门再次打开,采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姑娘,是赐婚圣旨,皇上把光禄寺卿的独女许配给大人了!”
第四章 私藏重犯
姜容鹤霎时怔住,手不觉一松,纸鹤掉落在地。
“赐婚……”她呢喃了一句。
赐婚的意思她懂,温骁要和别的女子成亲了。
采菱见姜容鹤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关心地唤了一声:“姑娘?”
姜容鹤没应,只是艰难地俯下身将纸鹤捡起来捏在手里。
赐婚圣旨命温骁与光禄寺卿沐熹之女沐婉仪于三月初九完婚,短短半月,整个温府都被一派喜庆的红意包围。
听着院外喧嚣,再看眼前冷清的院子,姜容鹤心中只觉沉闷非常。
这些日子她再没见过温骁,她似乎彻底被他忘了。
“采菱,温骁平日很忙吗?”
姜容鹤仰望着四四方方的天,不由想起曾经在山中肆意洒脱的日子。
采菱将外衫轻轻披在她背上:“刑部的案子多,大人自然是脱不开身来看姑娘。”
闻言,姜容鹤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落寞的笑容。
脱不开身是假,不愿见是真。
喝了半个月的药,姜容鹤的手和腿好了许多,虽能行走,但不能久站。
直至三月初九这日,府门外的喜乐渐渐传到了院子里。
姜容鹤踉跄着走到院门口,不想见院门未上锁。
她犹豫了一会儿,推门走了出去。
陌生的宅院姜容鹤无法找到正确的路,只能顺着那喜乐声跌跌撞撞地寻至前厅。
红绸漫天,鞭炮喧嚣。
姜容鹤站在宾客间,怔怔地看着那被精心布置过的喜堂。
“温大人俊朗不凡,沐小姐知书识礼,二人可正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听说小大人剿灭羽鸣山山贼有功,沐小姐又早对他芳心暗许,皇上才赐婚成全这段好姻缘的。”
宾客之间的话让姜容鹤浑身一颤,心似是都被这些话刺伤。
温骁这段姻缘,是用她所有弟兄们的命换来的。
而她又因他成婚而暗自神伤,又如何对得起因她而死的人。
正当姜容鹤自愧伤心之时,府门外一阵吵闹。
她转头望去,瞳眸一震。
一身大红金线喜服的温骁手握牵红缓缓走来。
牵红的另一端是身姿袅袅的新娘子:沐婉仪。
不知为何,姜容鹤眼眶一热,面前的红色尽化作一团,如同那日的鲜血。
新人入喜堂,立于一旁的司礼高声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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