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小太监正了正神色：“朕感念贵妃爱女之情，特将嘉宁公主许给裴靳墨为正妻，半月后成婚。”
嘉宁公主？
听到这个封号，叶轻离有些茫然。
据她所知，皇室里并没有这么个人。
但小太监宣完旨便直接走了，叶轻离无人能问，只能看向裴靳墨。
四目相对，裴靳墨眸色冷淡：“和离圣旨一事，我会回绝。”
闻言，叶轻离心一颤。
他，并不想与自己和离吗？
他心里是否也是有自己的？
她忍不住去想，但下一秒，就碎在了裴靳墨的话中。
“这三年算是我对不住你，届时我会给你一封放妻书，必不会污你名声。”
叶轻离喉咙里像梗了砂石，磨得血腥气蔓延。
她不敢再去问两人感情：“嘉宁公主，是何人？”
裴靳墨语气平淡：“八年前，贵妃娘娘之女走失，前些日子才寻回，陛下便拟定了封号为嘉宁。”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才继续：“那日在拱卫司，你也见过。”
叶轻离怔了下，顿时想起了那道窈窕背影。
原来，那就是嘉宁公主。
怪不得裴靳墨只说了回绝和离圣旨之事，却未提及那道赐婚圣旨分毫！
他，原是也想娶她的。
只是自己的存在，占了位置，碍了事！
叶轻离想着，忍不住去呢喃嘉宁公主的名字：“叶芷吟……”
从前在慈幼局时，她有一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自己被慕家收养，便再没了来往。
莫名的，叶轻离心里总有些奇怪：“既走失了这么多年，又是如何寻回的？”
听到她问话，裴靳墨一愣。
她何时对这些市井流言感兴趣了？
但也还是回答：“走失时，嘉宁公主身上有一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是公主出生时陛下命工匠特地刻制，世上仅此一枚。”
“也是凭着这块玉，贵妃娘娘才认回了公主。”
然而听闻此言，叶轻离耳边却是一阵轰鸣！
若她没记错，慈幼局的姑姑说过，她被送到慈幼局时，身上就带着这么一块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
只是当年被慕家收养时，那块玉佩便不见了。
若裴靳墨没有记错，世上当真只此一枚的话。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才是走失的那位嘉宁公主？！
叶轻离心里一片乱麻。
裴靳墨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迈步要走。
就听叶轻离问：“我……可否见一见这位嘉宁公主？”
裴靳墨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的目光里含着冷意：“你见她做什么？”
“圣旨一事她未必知情，你莫要做多余的事。”
他话里句句警告，叶轻离只觉得心如刀割。
“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能伤害她。”
扔下这句话，裴靳墨便离开了，没再看叶轻离一眼。
叶轻离一人站在堂中，屋外冷风瑟瑟吹来，却凉不过她的心。
成婚三年，她自认贤淑懂事。
却没想到在裴靳墨眼中，就是这般善妒之人！
眼眶积蓄了泪意，哽的鼻间发涩。
但最后，叶轻离只是抬手抹去了那抹温热，唤来了小昭：“去帮我递个信，就说我求见——嘉宁公主。”
小昭是叶轻离回到慕府后才跟在她身边的，并不知旧事。
但也并未多问，领命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小昭去而复返。
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女子，一身红衣，明媚耀目。
红衣女子脱下斗篷，如主人般自顾进了堂屋在桌边落座。
看着叶轻离，她笑了笑：“无霜，多年不见，可还好？”
她这一句，无非承认了身份。
眼前的叶芷吟已经没有了当年在慈幼局时的胆怯，整个人骄傲的像天上的太阳。
叶轻离攥了攥丝帕，走上前坐在她对面。
“芷吟，你可知我从慈幼局离开时，曾丢了块玉佩？”
叶芷吟挑了挑眉：“不知，姑姑从未说过。”
她神情没有半点心虚，叶轻离紧抿着唇，视线慢慢落定在她腰间那熟悉的玉佩上。
“那玉佩名为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如此，你可能记起了？”
闻言，叶芷吟脸上的笑慢慢浅淡。
“你这话是何意？”
叶轻离声音微哑：“燕庭说此玉佩世上仅此一枚，偏偏我的丢了，如今出现在你身上。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这玉佩当真是你的吗？贵妃娘娘走失的女儿当真是你吗？还是这玉佩本来的主人！”
话至此，一片沉寂。
许久，叶芷吟才开口：“你知道，我很羡慕你。”
“当年在慈幼局我费劲心思讨好，可姑姑却还是最喜欢你。后来慕家来人想要收养一女，也是一眼看中了你。”
“那时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己担忧。现在凭着这玉佩，我一跃成了公主，我知你嫉妒，但无霜，我问心无愧。”
话落，她站起身，重新披上斗篷：“还有，那两道圣旨都是我向父皇求的，外人只知你与燕庭是和离，不会污你名声，我也算为你筹谋了退路。”
说完，叶芷吟转身离去。
小昭从外走进，就看到叶轻离呆坐在那出神的模样。
“夫人，您没事吧？”
闻声，叶轻离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退下吧。”
小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退离，带上了门。
寂静在屋内蔓延。
叶轻离就这么呆坐着，直到夜色侵袭，白雪倾盖了大地……
“砰！”
屋内被人大力推开，裴靳墨脸色冷峻，挂着冰霜，张口就是质问：“我说过，不准你去找她的麻烦！”
迎着他深邃眸中的怒火，叶轻离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所以呢？”
裴靳墨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甩在了她面前。
“这是放妻书，你自行离去，往后好自为之。”
第六章
纸，轻飘飘的落在黑玉砖石上，白的刺眼。
叶轻离紧掐着掌心，愣是没有捡。
辛冷的空气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呛的她忍不住想咳。
但裴靳墨在，叶轻离生生忍下，哑声开口：“裴靳墨，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只会任性，只会欺负人？”
裴靳墨皱了下眉：“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直说什么呢？
难道要在明知他心里没有自己时，还要去自讨苦吃，问他对她可曾有过片刻心动？
叶轻离做不到。
末了，她只是问：“若我说，那块玉佩是叶芷吟偷了我的，我才是贵妃娘娘走失的那个女儿，你可信？”
裴靳墨面无表情：“荒谬。”
叶轻离心一颤。
就听他继续说：“叶轻离，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吗？”
扔下这句话，裴靳墨大步离去。
呼啸的冷风从敞开的门扇灌进来，一瞬间，将叶轻离包裹，冰冻。
她就这么在屋内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朝阳照进屋内，洒下一片金色暖光。
叶轻离才动着发麻僵硬的四肢俯身将那纸放妻书捡起。
其上，裴靳墨的字还是那么苍劲有力，也还是那么冷漠无情。
“兹有妻慕氏无霜，温婉贤淑，良善恭谨，奈何夫妻无分，命定非卿，至此各还本道，嫁娶不相干。”
叶轻离沙哑着嗓子一字字念着，犹如刀割。
“温婉贤淑，良善恭谨……”
叶轻离眼中含泪，多荒唐，又可笑。
前一刻裴靳墨还在说她妒心太重，可落于纸上的文字却这般冠冕堂皇！
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话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许久后，叶轻离慢慢将纸合起来，放进了梳妆台上的妆奁中。
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三年夫妻，她总是还妄想裴靳墨对自己能有些感情！
但慕府，她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之前大夫说的那些话，叶轻离眼中一片茫然……
一个时辰后，慕府。
餐厅内。
慕母挨着叶轻离落座，不断给她碗里添着菜品。
叶轻离攥着筷子，却食不下咽。
眼前这个妇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好，那么爱自己，满口担忧，却为何又能做出对自己下毒的事？！
叶轻离心绪越发复杂。
一旁慕父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放下筷子：“无霜，你怎么了？可是在傅家受了委屈？”
叶轻离倏然回神，抬头就迎上慕父深邃的眼。
这时，慕母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是啊，无霜，你有什么就同我们说，爹娘为你做主！”
眼前两人鬓角上染着白霜，同八年前去慈幼局将她带回时的样子，苍老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眼中对自己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叶轻离突然有些释然了。
是不是母亲下的毒也许也没那么重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