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再看,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却又站定,头也不回地道:
“此案尚未有定论,你若是想救你的家人,便先呆在后院不要出门,免得横生枝节。”
……
自那日起,容语烟便一直呆在顾府后院,一呆便是半月。
纵然还是日夜悬着心,但一想到顾寒林是个重诺之人,容语烟忐忑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安心。
这日中午。
“轰隆!”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吓得正在怔楞的容语烟猛地站起,只觉得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这时,院门被推开了,随即楚含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容姐姐,你可要撑住啊,你的族人喝了太子殿下赐的酒,正等着你去收尸呢。”
第八章
容语烟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又是一声惊雷,转眼间,瓢泼般的大雨就倾盆而下。
热泪瞬间涌上,容语烟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难道顾寒林那日的话,只是哄骗她的谎言吗?
容语烟猛地冲进大雨里,一路朝容府跑去。
她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但和心里的剧痛相比,身上的痛已经微乎其微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容府门外,原本看守的禁军已经全数撤离。
容语烟拖着如同灌铅般的双腿慢慢走进熟悉的庭院,随即瞳孔骤然一缩!
眼前的草坪上,满地横尸,而躺在最前方一动不动的人,赫然就是她的双亲!
“阿爹!阿娘!”
凌迟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容语烟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无力地软在了地上。
半个月来她几乎不眠不休,她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顾寒林……
她的一丝信任,换来的却是容家的灭顶之灾!
容语烟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容父容母的身边,血迹不断从被摩擦的手臂上渗出也浑然不知。
“阿爹……阿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重活一世,她还是没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
容语烟不断叩击着地面,片刻后,额上流下的鲜血就将她身前的草地染得一片血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寒林快步走了进来。
顾寒林缓缓扫过满地惨状,又落到容语烟不断渗出血丝的额头,心口一紧。
他握着伞柄的手用力得青筋凸起,骨节都露出白色。
生平第一次,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人。
见容语烟还要再叩,顾寒林一把扔下纸伞,几步走到容语烟身边,将她拽了起来。
“别这样。”
容语烟身形一僵,随即狠狠挥开顾寒林的手,厉声喝道。
“你没资格在这里惺惺作态!”
顾寒林的手顿在了半空,然后慢慢收了回来,垂在身侧。
容语烟一把揪住顾寒林的领子,双眼猩红,满眼都是滔天的恨意。
“顾寒林!爱上你,是我毕生大错!”
话落,她猛地拔出头上的发簪,狠狠朝顾寒林刺了过去。
“噗嗤——”
发簪捅进了顾寒林的手臂,在半空中带起一捧血花。
顾寒林皱眉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垂眸扫了一眼容语烟攥得发白的指尖,眼底闪过一丝心痛,转瞬即逝。
“来人,太子妃伤心过度,送回顾府别院好生照看!”
……
顾府别院内。
容语烟木然地躺在床上,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泥偶。
自容府那夜起,她便大病一场,卧床不起。顾寒林将她关在这里,转眼便已过了一个月。
这日清晨。
“啊!”
容语烟猛地从床上坐起,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刚才噩梦中容府满门惨状的情景。
汗珠顺着额发滚落下来,滴在她骨瘦如柴的手上。
也不知容家人的尸身是否入土为安了……
而她被关在这里,连烧张纸钱都做不到。
正垂眸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喜乐声。
容语烟抬头向窗外望去,就见一个双鬓上扎着红纱的小丫鬟喜笑颜开地从门口跑过,嘴里还高兴地喊着。
“太子殿下大婚,大家快去喜堂领喜钱!”
第九章
刹那,容语烟的心头泛起一阵尖锐的冷意。
门外敲锣打鼓的热闹里还混着丫鬟的笑闹声,反衬得这间院子格外的冷清。
容语烟十指不自觉地攥住身下的薄毯,用力得几乎要掐出血来。
容家满门被灭,她被顾寒林囚禁在此。顾寒林却新婚燕尔,佳人在侧。
这时,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婆子领着几个丫鬟,端着一个瓷白酒壶并一个杯盏走了进来。
“容姑娘,今日太子殿下大喜,特命奴婢过来给您赐酒。”
容语烟看着那杯盏内翠绿的酒液,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必定不是宴席上的美酒,而是一杯毒酒。
她的嘴角自嘲地勾了起来。
重活一世,竟然还是重蹈前世的覆辙,简直是荒唐可笑。
那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会意,上前按住了容语烟的手。
容语烟久病未愈,身软无力,在几个丫鬟的手下徒劳地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被子捏住了下巴。
“容姑娘,您占了别人的位置,如今太子殿下恩典,让您用一杯酒了结仇怨,您还是快点喝了谢恩吧。”
“不是您的,就别想了。”
婆子轻蔑地一笑,抬手就把酒杯抵在了容语烟的唇边。
正欲灌下时,几道破风声响起,婆子并几名丫鬟悄然无声地倒了下去。
容语烟惊疑未定,抬眸看去,就见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谢景辞从门口闪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袱。
“知知,我来迟了。”
容语烟眼泪开始成串地往下掉:“景辞,你何必冒险救我……”
谢景辞迟疑了一瞬,还是拿出手帕给她拭去了眼泪。
“知知,你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你的侄儿容靖瑜,他还活着。”
容语烟闻言一震,死灰般的眼神中又生出一丝生机,脱口问道:“当真?”
她侄儿尚不满十岁,如今双亲俱亡,她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与依靠了。
谢景辞道:“我何曾骗过你?”
说话间,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件丫鬟穿的外衫罩在容语烟身上,又随意将她的头发扯得松散一点。
容语烟不明就里,疑惑道:“这是作甚?”
谢景辞在地上抓了把灰,胡乱地在自己和容语烟的脸上抹了几道,然后将她背起来往外走。
“知知,我带你走。”
行至门外,谢景辞从身上摸出火折子,淋上火油后扔向小院。
浓烟渐起。
与此同时,顾府门口。
顾寒林穿着大红喜服,看着越来越近的花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晦涩。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轻轻敲着,不知为何,心口的不安越来越浓。
“来人。”顾寒林唤来侍卫,问道:“别院那边是否安好?”
“殿下安心,一切都好。”
顾寒林轻舒口气,高悬的心这才轻轻放下几分。
这时,花轿停下,喜婆搀着楚含烟走了过来,将红绸递到了他手上。
顾寒林正接过红绸,心口突然猛烈地开始跳动起来。
这时,几个小厮匆匆忙忙奔来,嘴里还慌乱地叫着:“后院起火啦!”
顾寒林抬头一看,见黑色浓烟自檐上袅袅飘起。
他脸色骤变,心瞬间空了一拍。随即他扔下红绸,疯了般地往后院跑去。
行至花园,到处都是慌乱奔跑的丫鬟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