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炀正要说把那宫女遣出去,就瞧见闻姒站在蔡添喜身后,远远地在看他。
刚才的恼怒顿时散了,他和颜悦色道:“不小心摔了而已,再奉一盏茶来。”
宫女连忙谢恩,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蔡添喜刚要上前查看,就见贺炀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他福至心灵,喊住了正打算悄悄离开的闻姒。
“谢姑娘,劳烦你收拾一下碎了的茶盏。”
闻姒原本想拒绝的,可见贺炀走远了便没开口,放轻脚步走了进去,一片一片将碎了的茶盏捡了起来。
贺炀瞅准机会咳了两声,见闻姒不理会,加重了力道:“咳咳……”
冷不丁口水呛进了喉咙,这咳嗽顿时情真意切起来。
闻姒这才看过来:“皇上可要传太医?”
贺炀艰难地止住了咳嗽,晃着手里的帕子装模作样地去擦嘴角:“不用。”
闻姒便收回目光,继续去捡碎片。
贺炀眉头一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闻姒,抬手拨弄了两下帕子,将那个谢字露了出来,然后又咳了一声。
闻姒再次看了过来,眉心蹙着:“皇上真的不用传太医吗?”
传什么太医,你看朕的手!
他用力晃了晃,闻姒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她大约还是记得那条帕子,脸色很明显地有了波澜,嘴唇也跟着微微一张。
这是有话要说!
贺炀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可下一瞬闻姒就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完东西走了。
贺炀怔住,在确定闻姒真的离开之后,他看着那条帕子陷入了沉默,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明白吗?
难道非得用蔡添喜的那个法子吗?
第103章好像在哄她
闻姒回了偏殿,仰头松了口气,今天的贺炀有些奇怪,她说不上来原因,只能感觉到态度不似以往恶劣了。
尤其是,他还拿出了一件旧物。
在看见那条帕子的瞬间,她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贺炀会不会是想要和她和解呢?
她当时其实很想问问的,可那句简单的话在嘴边转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来,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胆怯了,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人大约真的是会变的吧……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想,反正贺炀如果真有别的意思,他会说的,若是说不出口,又何谈真心?
“姑姑,你想什么呢?半天也不动弹。”
秀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闻姒被迫回神,一扭头就见秀秀正龇牙咧嘴地打算下地。
她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撵回了床榻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乱动什么?”
那天从宫正司出来之后,她就将人留在了偏殿,既是为了方便照料,也是怕她再被人盯上。
晚上给秀秀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秀秀发了热,折腾了一宿才退下去,脖子上的勒痕乌紫乌紫的,可见当时的凶险。
这点德春没有告诉她,在看见勒痕之前,她只以为秀秀在宫正司会受些皮肉之苦,却没想过她竟然险些丧命。
好在那两个人,她从来没想过留情,哪怕会被人骂恶毒,她也会斩草除根。
“我都快好了,躺了这些天,身体都要僵了。”
秀秀讪讪一笑,虽然嘴里在反驳,可还是听话地躺回了床榻上:“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走动啊?”
“不着急,处置的懿旨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等人被处理干净了你再出去。”
秀秀往被子里缩了缩,闻姒在提及人命时,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其中的冷酷多少都让人有些畏惧。
可对于此时的秀秀而言,却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自被子里伸出手来,悄悄抓住了闻姒的衣角,最近她时常梦见那天受刑的情形,梦见周福狰狞的脸和沾着血的鞭子。
她无数次被惊醒,都是紧紧挨着闻姒才又睡过去的。
每每那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甚至有些厌恶这么没用的自己。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和姑姑一样的人呢?
秀秀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浮出了这个问题。
她呼吸逐渐平稳,闻姒安静地坐在塌边陪着,直到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轻轻掰开秀秀的手,抬脚走了出去。
“德春?有事吗?”
德春见了个晚辈礼:“皇上今日去给太后请安,被留下用了晚膳,席间进了一壶梅花酒,皇上很喜欢就多饮了几杯,仿佛是有些醉了,蔡公公请您安排着,别回头让皇上不舒服。”
梅花酒?
这三个字勾起了闻姒一些久远的回忆,当初谢家也是有一大片梅林的,她和贺炀的初见就是在那片梅林里。
“我知道了,你带几个人去长信宫候着吧,蔡公公年纪大了,若是皇上当真醉了,他怕是力不从心。”
德春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闻姒不敢多回忆往事,连忙让小厨房备上醒酒汤,又让人烧了热水,正殿里的龙涎香也换上了宁神的安息香。
这边刚置办妥当,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蔡添喜远远地就叫唤了起来:“闻姒姑娘,快来搭把手,皇上醉得有些厉害。”
闻姒僵了僵,站在门口犹豫着不肯出门。
蔡添喜仿佛忘了她处境的尴尬,还在啰嗦:“皇上您看着脚下,您当心路……闻姒姑娘?快着些,我扶不住了。”
眼见贺炀真的要摔,闻姒还是抬脚走了过去,她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再说对方既然醉了,应该也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明天一早,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伸手去扶贺炀,可下一瞬,贺炀便朝她倒了过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她险些被这一下压得跌倒,被德春扶了一把才站稳。
她一时也没顾得上想为什么德春在,蔡添喜还要喊她,只是下意识松了口气,架着贺炀艰难地进了正殿。
可等把人扶上床,打算伺候他梳洗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管是蔡添喜还是德春,都没有跟进来。
她张嘴喊了几声,回应她的是蔡添喜的叫唤,他说他扭了腰,得回去歇着,这里就只能托付给她了。
对方年纪确实不小了,话说到这份上闻姒也不好推脱,可热水总得有人送过来。
她起身,打算出去看看谁还在,可刚一动弹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她下意识想拽出来,对方却抓得很紧。
顾忌着贺炀现在醉得人事不知,她没再较劲,由着贺炀这么抓着,可没多久那只手就不老实起来,开始一下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又暧昧,仿佛很爱不释手。
可闻姒知道那是错觉,明天一醒过来,就什么都变了。
“皇上,请松开奴婢。”
贺炀像是被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闻姒的手腕,不但没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别走。”
闻姒心口一颤,一时竟真的没能再动弹,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她真是疯了,明知道贺炀心里是多么的不待见她,可一听见他这种略带温柔的话,她竟然还是会失神。
她侧开头,语气冷淡:“奴婢去打热水,伺候皇上梳洗”
贺炀仿佛没听懂,盯着她怔怔地看,闻姒又拽了拽手——
“你不喜欢伺候人,就不伺候了。”
贺炀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闻姒动作顿住,反应过来贺炀说了什么,她心口陡然一涩,贺炀这是在哄她吗?
第104章你不就是后妃吗
这短短一愣神的功夫,贺炀就抱住了她的腰,她浑身一抖,本能地推拒起来。
“别碰我,放开……”
“我就是抱抱。”
贺炀含糊道,大约是醉酒的缘故,他声音有些沙哑,也不见以往的粗暴和强势,反倒多了几分陌生的温柔,听得闻姒再次愣住。
这样的贺炀太让人怀念了,上一次出现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得她偶尔想起来,都像是在做梦。
她被往事扰了心神,一时有些失态,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贺炀已经站了起来,温热的呼吸混杂着浓郁的酒气就喷洒在她颈侧,她一个激灵,猛地推了一把:“别碰我!”
贺炀大约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毫无防备之下竟真的被推开了,跌坐在床榻上怔愣着回不过神来。
闻姒趁机往外走,手腕却再次被抓住,贺炀甩了甩头,似是醉得更厉害了,他将闻姒拉回去禁锢在了怀里:“朕喝醉了,不能一个人呆着。”
闻姒浑身僵硬:“我打个热水就回来,你先放开我……”
“不放,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越抱越紧,最后索性直接将闻姒拽上了龙床,闻姒忍受不了这么亲密的姿态,用力挣扎起来:“贺炀,你松手!”
贺炀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不松……你身上的味道,朕很喜欢,今晚陪我。”
闻姒气得浑身哆嗦,喜欢?你怎么可能喜欢?
她抵着贺炀的胸膛,不肯让他再靠近:“你喝醉了就好好躺着,别耍酒疯!”
贺炀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抓住了闻姒的手,轻而易举地就禁锢在了她头顶,哪怕闻姒拼尽力气都没能挣脱分毫。
他这才俯下身来在闻姒鼻尖亲了一口:“朕好些日子都没靠你这么近过了……”
闻姒一滞,挣扎瞬间停了,他们之间岂止是好些日子,或许应该说从她进宫起,他们的心就隔着很远很远,哪怕曾经无数个夜晚他们都和现在似的紧紧相拥,也不曾靠近分毫。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闻姒心里又酸又涩,压抑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涌了出来,毛团一般紧紧堵在她咽喉,让她喘不上气来却又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不想失态,只好扭开头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贺炀似是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她颈侧:“我们不闹了……”
闻姒一怔,贺炀这真的是要和解吗?